奸臣  第575页

井下石,自己面对这一加二加三的组合,分明极其应付乏力,他即便已经气得心肝胃无处不疼,却仍是没办法发火。就在这种无与伦比的煎熬中又坐了两刻钟,他终于看到一个身穿赤袍的中年人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哎呀,让刘公公久等了。”朱宸濠犹如使唤自家下人似的对万锐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等到人恭恭敬敬地悄然退下。他方才春风满面地对刘瑾拱了拱手道,“真是对不住刘公公。本藩也知道你是好意来提醒,可实在是一时分身不得……”
  不等朱宸濠继续客套下去,刘瑾就单刀直入地问道:“宁王殿下就不要在咱家面前玩这一套了!咱家只问你。你刚刚见的是什么人,分派的是什么事?”
  “这个嘛……”朱宸濠见刘瑾一副穷究根底的样子,想想索性直截了当地说道,“当然是派了宁王中护卫的兵马,去把都司衙门围住了。倘若他们把本藩要的人交出来,那么本藩自然会网开一面饶过他们,可若是他们不识相……”
  朱宸濠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继而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玉石俱焚!”
  尽管刘瑾已经约摸猜到了这么一个可能。然而,面对朱宸濠这毫不讳言的态度,他仍是感到一颗心猛地一缩,嗓音不知不觉也尖利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如此做的结果怎样?休说南京诸卫兵马就不在少数,再加上京营十二团营和京卫,还有九边的边军,倘若这些兵马齐齐杀来,就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化为齑粉!”
  “想当初太宗皇帝还不是以孤军力抗天下,到最后登上大宝?”
  听到朱宸濠这一声冷笑,刘瑾险些给气得倒仰。一拍扶手就厉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是建文脑子给雷劈了,一条条尽出昏招!当然,也是因为太祖爷把元勋重臣全都一股脑儿清理光了,否则以倾国之力对付一藩,怎么可能落得那样的下场?宁王殿下,咱家最后再劝你一次,这事情不是什么不成功就成仁,而是事有不偕就是身死族灭!”
  “这一点本藩自然知道。”
  自从即宁王爵位这多年以来,朱宸濠就被徐边以及罗迪克还有众多幕僚吹捧英明神武。再加上复护卫之事手到擒来,在江西之内呼风唤雨,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感觉。因而见传言中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刘瑾竟是这般胆小的老汉,他不禁更生出了几分鄙夷。因而了,他只是看着刘瑾嘿然笑道:“论军马,本藩这么些人确实微不足道。但你得知道……当今皇上还没有子嗣!”
  眼见得刘瑾面色大变。朱宸濠方才盯着刘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先帝爷也就是当今皇上这一个独子,倘若出了岔子,当然是该由宪庙其他诸子一系承继。但还请刘公公放心,本藩做事一向极其周全,早就派了人去这各处。但使得到本藩举义旗的消息,各处就会一一开始动手。如此一层一层杀上去,京城就算想要找一个可拥立的主子,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那时候,本藩身为亲王之尊,岂不是舍我其谁?”
  “宁王就不怕天下大乱?”
  “乱世出英雄,那不正是本藩横空出世解万民于水火的大好机会?”
  刘瑾终于放弃了再想什么话头来劝解的打算,心里飞快地计算起了宁王谋划这一场变乱成功的可能性。尽管觉得朱宸濠是个疯子,但他思来想去,最后却不得不认为,尽管仓促而疯狂,但此次的事并不是一丝一毫胜算也无。倘若宁王真的除了自己的中护卫之外,还能掌握住南昌前卫,那么南昌府便固若金汤。倘若江西都司的其他各卫所也能够归入麾下,那么整个江西的收入囊中,也不过时间问题。
  最关键的是,钱宁乃是朱厚照颇为信赖的侧近臣子,只要安排妥当,京城那边小皇帝暴崩,一时间勤王的兵马只会往京城云集,而不会分心江西这一头。再要各地藩王宗室群起遇刺,那么……整个天下固然是一时大乱,可宁王的谋划确实有不小的成功可能!
  把已经明显失魂落魄的刘瑾丢给了门外的那些护卫和几个小太监,朱宸濠就头也不回地往书房走去。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最初当然是吃惊不小,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可是,当徐边先是给他分析了一遍刚刚他对刘瑾说过的话,继而召集王府护卫时,底下的人全都是一副忠心耿耿卯足了劲跟他干的样子,他没费多大功夫就下定了决心,当即又是让人兵围都司,又是派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前往京城,催促罗迪克让钱宁动手。
  当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朱宸濠方才回到了自己平日起居的天书雅阁,往居中的太师椅上一坐,便懒洋洋地拍了两记巴掌。然而,还不等那些平日里最会讨他欢心的歌姬舞姬们进来歌舞献媚的时候,突然只听外头一声扯开嗓门的通报。
  “王妃驾到!”
  听到王妃两个字,朱宸濠顿时面色一沉。王妃娄氏乃是上饶人,闻名天下的名儒娄谅之女,性子贞静端庄,娄府甚至曾经被天子赐匾额曰理学旧第,因而新婚的时候他对这个出身大家的王妃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有如此妻子在,他结交清流名士就容易得多了。可久而久之,他但凡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娄妃就要劝谏,他渐渐就不耐烦了,这些年更是常常远着她。此时此刻听到人又来了,还不等他推说自己累了或是其他什么由头,就只见娄妃盛服进门,脸上挂着深深的愠怒。
  “听说殿下让人去围了江西都司衙门?”
  “是谁多的嘴?”朱宸濠一时大怒,扫了一眼娄妃身后的侍女,见人人都是忙不迭垂头,他方才恼怒地说道,“尔等只要侍奉好王妃就是本分,外头的大事若还有谁敢擅自言语,必定打死不饶!”斥了下人,他便盯着娄妃满脸不悦地说道,“王妃只管教导子女,管好内务就行了,这些事情不用王妃操心!”
  “都这种时候了,殿下还是执迷不悟?”娄妃见朱宸濠训斥自己左右,就知道其的心意难回,但还是竭尽全力地劝解道,“这是罪延全族的大罪,宁府一系分封出去的那些郡王暂且不说,就是府中的其他妻儿妃妾亦是要一体株连,殿下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也请为儿女着想……”
  这话还没说完,娄妃突然只见面前一道黑影飞来,下一刻便觉额角一痛,随即便一个不稳跌倒下来,见是朱宸濠捏着那个没了盖子的盖碗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她忍不住再次张了张嘴,可口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只知道有难同当,却怎么不知道有福同享?倘若此番事成,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哪来这许多废话!若不是知道本藩文才武略全都是上上之选,宜春王瑞昌王又怎么会甘心奉我为主,将他们那些家丁家将全都交给我驱策?”说到这里,朱宸濠便声色俱厉地冲着那几个吓瘫了的侍婢仆妇说道,“把王妃搀扶下去,若是再让王妃说出这些混账话,本藩唯你们是问!”
  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黑手狠
  “交出诬陷宁王殿下的贼人!”
  “交出宁王府的逃奴!”
  “宁王殿下乃太祖嫡裔,不容尔等横加构陷玷污!”
  都司衙门之外的一阵阵喧哗让堂上文武诸官全都是面色一片雪白。刚刚徐勋当堂杀死南昌前卫指挥同知杨艾给人带来的震惊还未过去,此时此刻外头这越来越大的鼓噪简直如同潮水一般往这里一阵阵冲击了过来,自然而然就让人头皮好一阵发麻。事情到了这份上,倘若宁藩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冲杀进来,在场的人大多数就是一个死字;可要是敢贸贸然做些什么,刚刚死了的杨艾就是榜样!
  无论是都司还是布政司,都已经不是弘治年间那一批官员坐镇了。再加上徐勋早先曾经对张彩暗示过,因而布政司的属官大多数都是如周和那样不作为的好好先生。而都司的军官除了被宁王收买的那些,其他的顶多也就是和响马盗匪之流交过手,甚至还屡屡吃败仗之辈,此时此刻面色紧张的人不少,双股打颤的人则更多,即便没有人再和先头那个被拿下的文官那样直接失禁,可若是凝神细听,还是能够听到人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们不肯出来,杀进去!”
  “杀了这些狗官!”
  这突然之间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顿时让堂上文武的脸色更加雪白一片。当瞧见徐勋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喝茶的时候,如周和这样二十多年熬资格方才到了如今地步的三品高官,一时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道:“侯爷,万一军中哗变,只怕事情会非同小可!当务之急,还是先平息了这一阵子……”
  徐勋不等其说完就哂然笑道:“怎么平息?”
  周和顿时脸色一白,斜睨了一眼同样面色苍白的周仪和阎顺等人,几次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说不出把这四个始作俑者交出去给宁王府发落的话来。然而。他这个当年二甲出身的进士到底还惦记着那点读书人的面子,可同样读圣贤书的布政司属官之中,却是有个人突然长身而立躬身施礼道:“侯爷,事急从权。哪怕事后再调集军马处置这些胆大包天的军士们!否则此刻若不能将他们平息下去,只怕整个南昌府都会乱起来,这后果谁都承担不起!不如先把他们要的人交出去,再缓缓图之。”
  “哦,原来你们是这个意思。”徐勋听到外头已经传来了刀剑交击的声音,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而堂上文武中不少人已经是在打起了哆嗦。他方才放下茶盏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之中有读圣贤书的天子门生,有承袭武职的军中子弟,面对这种事情原来就是这么个态度?把举发宁王逆举的证人丢出去平息众怒,换取自个儿的平安,这真真是脸皮比猪皮还厚!”
  徐勋在前头这突然一骂,后头的朱厚照在一愣之后。突然脱口赞道:“骂得好!”
  刚刚在周和讷讷难言之际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的布政司右参议便黑着脸说道:“侯爷随扈虽有数百,但王府护卫却有五千之多,倘若就这样强拒,无疑是螳臂挡车!螳臂挡车。智者不为,侯爷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危局,难道就打算这样有勇无谋地硬撑下去?”
  “你倒是很会说话。”徐勋冷然一笑,继而却话锋一转道,“可你有功夫指斥本钦差有勇无谋螳臂挡车,还不如用冰水洗一洗你那热得发昏的脑袋想一想。外头那些军马兴师动众如此大逆不道地围了都司衙门,又岂是为了他们四个?”
  那右参议顿时哑然。尽管他和堂上其他人一样,都隐隐约约觉得宁王并不单单是为了周仪这几个小角色而派出了王府护卫,但总难免会有这么一丝侥幸,希望能借此争取一点时间。至于周仪四人真的被丢出去顶罪会遭到什么后果,这自然是不管他们的事了。尽管读圣贤书的时候说什么大义,说什么气节,但这个世上真正心心念念惦记着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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