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有情死得早……
“林西?”
崔瑾辰突然大声道。
“在,在,在!表少爷有什么吩咐?”林西迅速缓过神来。一脸殷勤道。
“你耳朵聋啊,我唤了你三遍!”
“表少爷息怒。奴婢的耳朵确实有些背。”林西笑道。
这丫鬟明明心不在焉,却谎称耳背,崔瑾辰怒极反笑。
“这年还没过呢!就思起春来了?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
“啊?”
林西惊愕。死没良心的。我是在替你思春好不好。如此嘴贱,活该对着上两个丑的。
“啊什么?替我换杯热茶来!”
林西虚浮了个笑。转过身替表少爷重新沏了杯热茶,恭敬地递到他手边,笑道:“三表少爷,请用茶!”
崔瑾辰就着白瓷茶盏,看到一双纤纤素手,心下微微一惊。这丫鬟虽然长得丑,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双手便长得极好,根根如葱白。摆在书房添茶倒水,也算养眼。
“放下吧。我且问你,三小姐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三小姐?林西心中警铃大作。
她垂下头好似有些沮丧道:“回三表少爷。奴婢大字不识几个,不知道三小姐平日里爱看什么!”
“那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回三表少爷,我们小姐除了往夕云院请安外,旁的时间都在自个院里打发时间。或读书,或练字,或弹琴。有时候要在院里呆累了。便往园子里走走。”
崔瑾辰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半晌道:“听说,她琴弹得极好?”
感觉到上首之人身上隐隐散出来的怒气,林西心思微转,笑道:“我们家小姐琴确实弹得好,连先生都夸过。”
“她爱弹什么曲子?”
林西蹙眉片刻,“回表少爷,小姐什么都爱弹,奴婢既不识字,也不识谱,说不好!只知道有时候听着那琴音,奴婢心里很快活,有时候听着,心里又很难过。”
“噢,怎么个快活法,又怎么个难过法,你细细说来听听!”
林西眉头紧皱,想了半天,才幽幽道:“奴婢说不上来。奴婢只知道,快活的时候很快活,像阴了半个月的天,突然出了一个大太阳;难过的时候又极难过,就像刚拿的月银三下两下就花完了!”
崔瑾辰似对她的回话很满意,嘴角浮出一丝浅笑,许久才道:“你在高家一个月月钱多少?”
林西眸子一紧,忙陪笑道:“奴婢一个月才两吊钱。表少爷问奴婢这话,是打算……”
崔瑾辰眼角扫了林西一眼,对她脸上的渴望视而不见。
他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答非所问道:“我去夕云院请安,你跟着一道来。”
说罢,也不等林西反应过来,便起身就走。
似一盆冷水淋在头上,林西深呼吸一口,捏了捏拳头。左脚一迈,及时地跟了上去,只低头的一瞬间,两眼闪过光芒。
……
自打崔家姑娘入了高府,夫人的病渐渐有了起色。高相爷不愿被外人说府里没规矩,便令各房各院恢复了晨时的请安。
按着平日林西的身份,她是入不了厅堂里头的,只有老老实实地站在外头院子里静候。
只是如今她身为表少爷的贴身大丫鬟,今时不同往日,需得贴身随侍左右,因此她堂而皇之地入了厅堂。
厅堂里陆续有人进来,林西见自家小姐虚扶着紫薇的手进了厅堂,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高鸢尾以笑报之,目光所及之处,却见崔瑾辰嘴角微翘正盯着她瞧。
高鸢尾轻轻颔首,秀眉轻挑,以作回应。
两人这一番无声交流落在眼尖的林西眼里,心里着实打了几个颤。她不过只离开短短两日的时间,怎么这两人之间已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三表少爷的红线,夫人显然已帮大小姐牵好了,这会再奔出个三小姐……乱了,乱了!
林西迅速抬眼扫了厅里一眼,见其它的几位小姐尚未到,丫鬟们自顾自忙活,无人注意到这里的情景,心下稍稍安了些。
不消多时,高府两位少爷,三位小姐以及崔府两位姑娘先后而入,诺大的厅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令林西称奇的是,何姨娘也赫然在例。
按高家的规矩,姨娘给主母请安,需得在府里少爷,小姐之后。何姨娘今日来得这么早,着实有些怪异。
她哪里知道,自打出了二少爷和海棠一事后,高相爷无处可去,天天歇在何姨娘房里。
何姨娘春风得意,怕引起众怒,不敢喜形于色,一大早便起身梳妆打扮,称要到夕云院服侍夫人起身。
高相爷见她如此尊敬主母,心下倒有些怜惜,正逢今日休沐,不用早起上朝,硬是搂着何氏耳鬓厮磨了半盏茶,才放她离去。
高相爷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厅堂里,众人收了笑意纷纷起飞立相迎。
高相爷稳稳地端着茶盏喝了两口,崔氏才被人搀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今日崔氏梳着精致的发髻,脸上匀了些粉,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饶是这样,林西见了仍抖了个激灵。
众目睽睽之下,高相爷起身扶了发妻一把。两个相视一笑,外人看来端的是夫妻情深。
林西眼尖的看到何姨娘不大自然地瞥过脸去,崔家的姑娘则捏着帕子,垂下了眼睑。
崔氏把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目光掠过何姨娘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一秒,似对何姨娘这般不识大体地坐在厅堂里有些微微的不满。
何姨娘心头一跳,迅速朝高相爷抛去媚眼,高相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何姨娘轻轻松了一口气,捏起帕子及时地遮住了嘴角的一抹得意之色。
何姨娘的一双儿女,见生母如此行事,一个俊眉紧蹙,朝高府大少爷涩涩一笑;一个则挺了挺腰身,高傲地抬起了下巴。
高茉莉只用眼角的余光去瞧崔瑾辰,旁人间的暗流涌动,一概没看见。
高锦葵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高鸢尾一如继往的心中酸涩,坐着不动。
崔氏即便身子稍稍好了些,也不能久坐,受了小辈们几个头,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欲回屋。
却听外头丫鬟高声道:“老夫人来了!”
高则诚眼中寒光闪过,端坐着,身子未动半分。
崔氏眼角余光见丈夫如此,朝刘妈妈打了个神色,也未起身,只笑道:“子瞻,子眗去迎迎你祖母!”
崔瑾辰随着高府的两位少爷一道起身,迎了上去,府里的四位小姐,两位姨娘像约好了似的,纷纷起身。
……
王氏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进门,头发乌油油的绾了一个髻,左右两支凤簪栩栩如生。
王氏进屋,打量了厅里一眼,堪堪在高相爷的下首处坐定,笑得一脸慈祥。
而高相爷夫妇只微微颔首,连句问候的话都懒得说。
林西头一回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只觉得脚下有些发软。
王氏虽然只是个续弦,可好歹也是高老太爷八抬大轿,名媒正娶的老婆,是高相爷正经的后母,崔氏正经的后婆婆。
往日里王氏谨守本份,缩在自个的一亩三分地不出来。高相爷位高权重,看不上小门小户的继母,井水不犯河水,倒还罢了。如今老夫人亲自上门,高相爷夫妇不仅不迎,连个屁股都未抬,且让老夫人坐在下首处,这……这……这……
林西不由的感叹,做人后娘,做到如此份上,王氏老夫人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倘若白雪公主在此,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软弱而臊红了脸。
☆、第六十四回 王氏出山
府里的几位孙子辈似早已见惯了此等场面,纷纷上前给老夫人行礼,言语中的疏离清晰可见。
何姨娘也上前略略的福了福。倒是崔家的人,很是恭敬的给老夫人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上首处的崔氏见娘家人如此行事,嘴角擒着一抹笑,接过水仙递来的参茶,轻啜了一口,目光落在了女儿身上。
高茉莉感觉到母亲在打量她,慌忙从表哥身上移开了眼睛,垂下了眼睑。
崔氏见状,笑意越发深沉,轻道:“老爷,我身子不能久坐。”
高相爷温柔如水地盯着发妻,眼中的柔情似满得要溢出一般。
“你身子不好,快去歇着罢。”
后婆婆刚坐下,媳妇便要离去,儿子不仅不出声阻拦,还和言悦色的表示赞同。即便此时厅堂里一丝风也无,林西还是有些风中凌乱了。
“夫人且慢!”
王氏见众人如此怠慢于她,微胖的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仍是盈盈而笑拦住了欲起身的崔氏。
崔氏身子一顿,故意朝男人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高相爷脸色有些难看,清咳一声并不说话。
何姨娘见老夫人今日的行事有些反常,不由地蹙了蹙眉毛,心里猜测老妖婆这会子出来,意欲何为?
崔瑾辰淡淡一笑,朝两位姑姑暗暗递了个眼色,自顾自从怀里摸出一枚温润白腻的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一时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谁也不敢在此时跳出来。
崔氏叹了口气。抚着胸口无可奈何道:“老爷书房里怕还有事,老夫人有话不防直说。”
如此大不敬的一句话,换了旁的婆婆,必定要拍桌子踢板凳的一通发作。
王氏却不怒反笑道:“不敢耽误老爷的公事,确是奉着老太爷的命,想给老爷,夫人说一件事情。只是……”
王氏环视了一圈。沉吟着不把话说下去。
崔氏轻咳嗽一声,刘妈妈会意挥了挥手。示意少爷,小姐们散去。
崔瑾辰头一个起身,朝姑父,姑姑行过礼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虽然林西着实好奇王氏要说的到底是件什么事,却不得不紧紧地跟在崔三少的后头,颠颠地走了出去。
崔瑾辰一起身,众少爷,小姐纷纷跟着离去,一时间厅堂里空旷了不少。
何姨娘见崔家的姑娘也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想着自己的身份,只得硬着头皮往外走。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传来了朱姨娘轻声哭泣着喊老爷的声音。
高相爷面色一沉。脸就冷了下来。
崔氏莫名的看了王氏一眼,轻道:“刘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