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第63页

现身,那一定与这事脱不了关系。是不是?”
雁三儿有些为难,可还是有话直说了:“不错。雷家庄出事的日子,正是巫宁的忌日。”
四月初四。
这日子不好。
我有些感慨,把头转到一旁去。
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酸苦惆怅,想要抓住些什么又抓不住。
父亲并不着恼。只是苦笑:“当年你们在百元居待了数日,我的脾性如何,你们应该知道。就算我心中恨着什么人想要报复。也绝不会牵累这么多无辜。雷家庄要办喜事我知道,可是雷家庄出事,我却是昨晚看到那映亮半边天的火光时方才知道。”
雷芳看看父亲,又看看雁三儿,表情茫然。嘴巴微微张着,看起来一副呆滞模样。人若是突然遇到极大的变故。往往总会有么段时间意识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愣愣着回不过神来。
手指灼痛,我才发现手里的茶杯不知不觉间倾侧了,里面烫热的茶水淌出来烫了我的手。
“你们去祭过巫宁了?”
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雁三儿点了点头:“我和纪羽一起去的——”他顿了一下:“先生既然已经隐居多年,为什么现在又突然现身?当年巫宁的仇家……现在还都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只怕他们会对先生不利。”
答案我知道,是因为我。
父亲隐居是因为我,现在又出现在人前,也是因为我。
前世的我结束生命时,有没有想过父亲会如何?
也许想过的。
也许自私地只想到自己,只为自己活……
我的手指上被烫红了一片,那片皮肤辣辣的蛰痛。
父亲没有答雁三儿问的话,却问他:“所有中蛊身亡之人,都已经尽数烧了?”
雁三儿苦笑:“我们来迟了一步,已经有一家将人抢了带走了。这件天大的祸事盖是盖不住的,只怕等不到明天,消息一传开,雷家庄就彻底成了一个是非之地。”
父亲点了点头:“此处不宜久留,你和纪羽原本就与这件事不相干,不必强留在这里替人收拾烂摊子。你把纪羽带上,我们这就走。”
雁三儿并没有异议,应了一声:“好。”随即又问:“下山的路只怕是走不通了,那些人虽然暂时退了,可是一定不会走远。”
“谁说要下山?”
雁三儿一怔,醒悟过来:“您是说,我们朝后山去?”
“有话路上再说,不要再耽搁了。”
雁三儿也不再说什么,将师公扶了起来负在背上,我和雷芳还是被父亲一边一携着手,从后门出来,沿着我们刚才来时的路回去。师公的手垂在雁三儿身侧,随着他的脚步微微摇晃。山路曲折,我被父亲带着,轻飘飘地朝前迈步,几乎脚不沾地一般,尖细的草叶从脚背上划过,有些微微的痒。
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百元居的废墟前。雁三儿抬起头来看着这一片断壁残垣,脸上露出感慨的神情。
我站定了缓过神,回头却看到师公垂在雁三儿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师公?”
雁三儿也察觉了,侧头去看。
师公仍然双目紧闭并未醒来。
“进来吧。”
我们沿着快被荒草没了的小径朝里走,雷芳拉着我的手,一直默不作声。等到了那片假山水池前,父亲伸手轻轻一挥,假山一侧的石壁上露出一条通路来。
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走进这里面,雁三儿却是头一回,他讶异地看着这条忽然出现的路,忍不住说:“这里原来有暗道?我们当时天天在这里捉迷藏逮蛐蛐,竟然一点儿没发现。”
“这是用幻阵隐藏的通路,寻常自然是看不见。”
父亲在前引路,我们跟在后头,雁三儿背着师公走在最后。
四周静得很,脚步声似有回音。
忽然间远远传来一声闷响,象是什么东西崩裂了动静,雷芳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
在这里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却能听出声音是从雷家庄的方向传来的。
她神情惶惑,雁三儿倒安慰了她一句:“我们走的及时,看样是又有人闯庄了。”
雷芳小声说:“我爷爷若是回来了……”言下很是替他担忧。
“你爷爷只怕是不会回来了,现在庄里动手的人应该都是来闯庄的,他们找不着正主,又互相猜忌,打起来也一点也不奇怪。”
看来幸亏我们走得及时,不然与这些人刚好碰上。
雷芳低声说:“他们动起手来,说不定房子都会拆了。”
雷家已经名符其实的算是家破人亡了,我低声安慰她:“雷庄主和芬姐姐都没有事,将来你们团聚了,再修缮重建也不难。”
“不会了。”雷芳呆呆地摇了摇头:“不会再有雷家庄了……”

第三十一章 曾经 一

晚上谁都没怎么吃东西,饭菜几乎原封未动。雁三儿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说,雷芳神思恍惚,吃一顿饭,回头往雷家庄的方向看了好几回。师公一直昏睡不醒,虽然父亲和我说过不用担心,可我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到了晚间下起雨来,我失眠了。
雨下得很大,我躺下了也睡不着,索性又坐了起来。雷芳拿簪子挑着灯芯,瞅着灯火发呆。
“想不到这假山里却是别有洞天。从外面看挺小的一处地方,里面怎么会这么大?”
我没出声。
外头的雨幕象帘子一样,天井里亮着两盏竹节灯,烟笼雾罩,树影迷蒙。电光闪过,照得外面有如白昼,纤毫毕现。四周石壁如刀削一般竖立,豆大的雨点打得门旁边那株花树在雨中颤抖。
雷芳小声说着话,象是自言自语:“从前一下雨的时候,我就喜欢往外跑,还不爱打伞。姐姐总说我上辈子八成是只水鸭子。她和我不一样,下雨的时候,她喜欢静静地看书,打棋谱,写字,她说下雨的声音让她心里安定。”
她走过来站到我身旁:“不知道姐姐现在在什么地方……兴许她也在担心我呢。”
雷芬的意外失踪,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那天晚上姚正彦同师公都说了什么。雷庄主和雷芬,现在都下落不明。
雷芬气色不太好,脸颊不象平常那样红润。我放轻了声音:“你早点睡吧。”
“睡不着,也许是上一觉睡得太香了。”她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冰凉:“小笙,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整个雷家庄,偏偏又是我们俩活了下来。其他的人。管家,枣子,梨子,石榴……她们全都死了。这一切就象一场噩梦一样,我总想着,或许等下一刻我就能从这场恶梦里醒过来,醒来后,什么事都没生过,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姐姐欢欢喜喜的嫁了人。爷爷还是爷爷,我认识的,我喜欢的那些人还都在我身边……”
可是现在。她的身边只有一个我。
而我对她的困惑和悲伤,都无能为力。
我只能说:“睡吧。”
能抚平悲伤治疗创痛的良药,大概只有时间。
时间会抹平一切,让人们忘却,看淡。伤痕会渐渐愈合,只在记忆中留下一道印痕。
雷芳点点头。
脱鞋袜时,我看到她的袜底有血。
她的脚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袜子都已经粘在脚上脱不下来了。
雷芳满不在乎地说:“不怎么疼,大概是打了泡又磨破了。”
“疼不疼?我去给你找药来。”
“别去了,”雷芳摇摇头:“雨这么大……”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别等小伤恶化了变成重伤,那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拿起桌上的一只笔,手指轻弹。那笔幻化成了一把轻竹骨的油纸伞。
“我去去就来 ,你等着我。”
我去找父亲。雨水密密地砸在地下,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我的鞋面。等我到了父亲屋里,鞋子已经全湿透了。
父亲坐在灯下看书,闲适宁静的样子象是一张画。他放下书走过来。顺手接过我手里的伞。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雷芳脚底起了血泡,父亲这里有药么?”
“有。你等一等。”
父亲从架子上取下一个竹枝编的药箱,打开了取出一包药粉给我:“洗净了脚再上药,睡一夜明早就好。”
“嗯。”我接过药,没有立刻就走。
“父亲……雁三儿他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父亲点了下头。
从父亲见到雁三儿起,我们就有意无意地隐瞒了父女关系。
事先没有商量过,但是这份默契……或许这就是父女亲情的另一个作用。我没有跟父亲说,父亲也没有嘱咐我什么,但是我就是曾经的巫姬这件事,实在不适宜敲锣打敲逢人便说。
“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
父亲问:“什么事?”
“我师公……”我顿了一下,父亲脸上也浮起淡淡地笑容。我清清嗓子,接着说:“纪羽和雁三儿,当年是我从人贩手中买下的?”
父亲点头:“没错。”
“那,我和他们之间,应该是有恩义而无仇怨的……可是我知道自己本来的名字之后问师,问纪羽,他却对巫宁全无好感,一个字的好话也没有说过。”
父亲倒了杯茶给我,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我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平时我总是将话藏在心里,有些事,有的人,永远不能说,不能提起。我没法跟任何人诉说讨论自己的过往。也许是压抑得太久,现在到了父亲的面前,我就再也控制不住。
父亲不是旁人。
我想把我所有的疑问,苦恼,想法……一古脑全倒给父亲。也想从他这里得到安慰,保护,开解。
“你不是回忆起了涂家庄的那段往事了吗?”
“是啊。”
“涂家庄的那次变故,纪羽和雁三儿应该也去了,你对他们全无印象吗?”
我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在涂家庄的确没有见过他们啊。
又或者是,我见过他们,可是我却忽略了,忘记了?
“他们那时候,一个不过是刚拜师不久的小徒弟,另一个可能连小徒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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