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第33页

  与平时完全不一样。以往如果做梦,在意识到自己做梦的那一瞬间便会醒来,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却无法清醒。
  我是在旁观雷芳的梦境吗?
  册子上只写着口诀,却没有写窥视旁人的梦境时是个什么情景。也许是因为每个人的梦都不一样。
  我左顾右盼,梦境不可能从头到尾只是一片雾,一定会有别的。
  前面不远忽然有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我精神一振,急忙追了上去。
  我紧紧追赶,前面的人影忽隐忽现,看得不太清楚。是个女孩子,个儿不太高,是雷芳吗?
  她不会又做梦去打抱不平吧?
  白雾渐渐淡去,前面出现了一棵树,树下站着个穿大红衣裳的女子。
  “姐姐!”
  果然是雷芳,她三步并做两步扑过去,紧紧抱住雷芬。
  “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白天倔强又嘴硬的雷芳在梦中却象个小孩子一样哇哇哭起来:“你别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不让你去……”
  梦中的雷芬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不成啊,迎亲的人都来了,怎么能不嫁呢。”
  她说着话时,果然有鞭炮声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四周传来人声,好些人不知从哪儿走了来,有一个穿着红衣裳的男子,脸庞看不清楚,他一把抓着雷芬:“这是我媳妇,得跟我走。”
  雷芳紧紧抓着雷芬一只手:“不行!我不让我姐嫁你!你是个坏蛋!”
  我忍着笑,看着雷芳象小孩子一样任性,回手从腰间拔出长剑来!
  真是的……果然又要打。
  我就知道她做不了什么悲情的梦,果然一言不合又要开打了。
  那个穿红衣的人和雷芳对打起来,不知是不是雷芳将这未来姐夫想象得太不堪,那人三下两下就被打倒在地,雷芳得意洋洋,一脚踏在他背上:“你服不服?你还敢不敢娶我姐了?”
  我捂着嘴弯下腰去笑,敢情儿雷芳在梦里是无敌女侠啊!果然神威凛凛,令人敬服。可惜她梦里的坏人也实在太弱了一点,而且,把未来姐夫打翻在地,似乎也不是一件特别光彩的,值得炫耀的事。
  “啊,小笙!”雷芳忽然朝我的方向招了下手:“快过来,帮我找根绳子,把这人捆起来!”
  我大惊失色。
  她怎么能够看见我?
  雷芳等得不耐烦:“过来帮忙呀!”
  我指着自己鼻子,难以置信地问:“你能看见我?”
  “你说的什么话呀,我自然能看见你。”
  可是,可是她不应该看到我呀!
  我是在窥视她的梦境,按理说,雷芳应该看不到我的!
  她看着我,慢慢的,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小笙……你,你是不是……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迟疑着,过了半晌,才缓缓点了一下头:“大概是吧……”
  雷芳也意识到这是梦了,可是为什么她也没有醒?
  我们,我们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瞬间,雷芬,被打倒的那个人的身形都变得浅而苍白,仿佛被水洗去了颜色和线条,缓缓消失不见,这里只剩下了我和雷芳两个人。
  “你,你还真进我梦里来啦!”雷芳欢呼一声,扑上来紧紧抱了我一下,扯着我的领子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咱们竟然能在梦中相见!”
  我也想知道真假……
  忽然想起册子开头的那句话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
  说不通啊……雷芳已经知道这是一场梦,怎么却不会醒呢?
  “我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嘿,这可真有意思,咱们居然在梦中相见了……”
  我一时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等赶明儿去问问师公,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呃,你刚才看见我……打人了?”
  “看见了,打的还是你的准姐夫。”
  雷芳有点忸怩:“那个,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和我姐说。要不然……”
  要不然雷芬知道她那未婚夫还没上门来迎娶,就已经在梦里被妹妹给痛揍了一顿……那可够雷芳难为情的。
  “对了,那我这梦什么时候醒?”
  我摇头:“不清楚,我也是头一回。”
  雷芳笑嘻嘻地说:“不要紧,估计天亮了自会醒的。”她忽然指着前面:“咦?那边是什么人?”
  我转过头去,煦色韶光,暖风如熏,一片温软醉人的春色,象一轴画卷一样,在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我小声说:“梦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刚才那个过去了,这又是一个吧。”
  雷芳嘿嘿笑:“那这回不知遇着什么人,我瞧瞧去。”
  她朝前跑了两步,又站住了脚,回来拉我的手:“一块儿去。”
  “我就不去了吧……我看着就好。”
  “来嘛来嘛!”
  我拗不过她,被她拖着朝前走。
  满眼都是桃花,海棠,樱花,杏花……粉艳繁盛,开得如火如荼,如云蒸霞蔚一般。
  雷芳急着朝前走,花间的小径是用各色圆石贝壳拼镶而成,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雷家堡没有这么美的地方。雷芳在别的地方见过?又或者,这是她幻想中的意境?
  我们在花树之间穿梭,雷芳性子急:“怎么没有人啊?”
  她话音未落,遥遥的,有歌声传过来。
  那声音柔婉清脆,唱的不知什么曲子,只听得人觉得身心都要融化在这春日的花香之中了。
  隔着花丛,能看到不远处有个女子的身影,婀娜绰约,宛如仙子。
  我轻声问雷芳:“这人是谁?”
  雷芳摇头:“不认得,从来没有见过。”
  
☆、第十七章 入梦 二

  我们朝前走,明明离着不远,可是走了半晌,也没有能接近,那个女子一直在前面,身形绰约。碎花如雪片一般纷纷落下,四下里宁静安谧。我们行走间,脚步裙裾都没有飒沓悉簌的声音。
  当然,这是梦,不是现实。
  雷芳转头看着四周,花朵如海一般,蜂蝶飞舞。
  “哪儿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我做梦也梦不到啊!”
  “这不就梦到了?”我小声说了一句,可心里也有点疑虑。
  这梦境是进来了,可是怎么出去?
  要等到雷芳睡够了自己醒来,我们才能脱离这个梦境吗?
  前面这个人到底是谁?
  明明没看到脸,也确定不相识,可是却从心底涌起一阵熟识的感觉。
  我心里模模糊糊的涌出来一个想法。
  难道这不是雷芳的梦,是我的梦?
  这想法让我一时间大惑不解。
  到底是我进了她的梦,还是她进了我的梦?
  “喂,前面那位姑娘!”雷芳喊了一声:“且等一等。”
  那人停下脚来,似乎转头看了一眼。
  雷芳高高兴兴拉着我就朝前奔,我们将将走到跟前,忽然起了风,那个人的裙裾象花瓣儿一样飘散开来,身形转瞬间不见了。
  “啊呀。”雷芳吓了一跳,随即想起这不是真的,只是梦里,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突然就不见了,还以为闹了鬼呢。”
  “梦里头嘛,海裂山崩也不奇怪。”
  “对对。”雷芳咧嘴笑,她抬手摸摸我,有点奇怪的说:“能摸着,不是虚影儿啊。我说,咱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啊,就和我们的幻术一样。真真假假令人难以分清,七分假里头,还有三分真。
  梦里的情景总不会是凭空来的,总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扯不清的关系。
  “小笙,我们现在去哪儿?”
  “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雷芳拉着我的手朝前走,她比我个子高了大半头,笑的时候脸庞说不出的明艳。平时我都没注意,她也长成一个明妍秀丽的少女了。
  她在我记忆中的样子,还一直停留在那个初见面的夏天,穿着大红锦绣的厚衣在烈日下让我画像的时候。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流年暗换。
  前面有一架桥,我们过了桥再走,前方有一处繁华的集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切都如真的一样,空气中尘埃飞舞,头上一轮太阳照着,人们脸上又是油,又是灰,又是汗。
  雷芳好奇地摸了一把路边茶摊儿的幌子旗,小声说:“和真的一样嗳。”
  青石地下有深深的两道车辙,有人赶着驴从我们身边儿经过,那驴尾巴一偏,一泡屎拉了出来,险些溅在我们鞋上。
  “哎呀……”雷芳掩着鼻子往旁边躲了躲:“快走快走。”
  我们走出好远,雷芳才把手放下来,忍不住笑:“真是,梦里头还有这样的腌臜事。”她指了指前面:“哎,你说那个能吃吗?”
  我一转头,看见一个卖胡饼的。
  饼能不能吃且不论,我问她:“你有钱吗?”
  雷芳摸了摸荷包,还真拿出钱来,走过去买了两个饼,里头填的是桂花糖馅儿,饼刚烤好,里头的糖馅儿稠稠的象蜜一样,咬下去又脆又甜又香,味道真实而鲜美。
  我们两人站在梦中的街头吃饼,且吃得津津有味儿,这情景怎么想怎么觉得有些荒唐。
  “这梦好。”雷芳含着饼,说话含含糊糊的:“平时我要是梦见什么好吃的,准在到口前一刻就醒了,从来没真吃到嘴过。”她干脆俐落把饼吃完,拍拍手上的饼渣儿和芝麻:“走,再去前面逛逛。”
  身后有人说:“老板,给我称两斤盐。”
  这声音极耳熟,我回过头去看。正数钱付账的那个女孩子似乎也觉察到我在看她,抬起头来朝我微微一笑。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道有十岁没有,刚有一点点少女的样子,脸上还有嘟嘟的婴儿肥,秀眉杏眼,皮肤雪白如奶脂般,乌黑的头发梳成两条辫子。
  我意外的睁大了眼。
  这是——白宛夫人!
  是我的师傅白宛!
  雷芳也转过头来,可是她显然没认得出我师傅来,虽然她看过画像,但是她毕竟与我师傅不熟识,现在眼前这人又年纪尚幼,一时认不出也自然。
  “怎么了?”
  我没答话,看她付完钱捧着包好的盐放进提篓里转身走开,忙一拉雷芳的手跟了上去。
  我在前面走走停停,又采买了些日用的东西,她口齿灵便,要买的东西都会砍价钱,买了大宗还再要个添头儿。白宛夫人小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吗?倒真挺讨人喜欢。
  雷芳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哎,我说……她,她不就是你师傅吗?”
  我点点头,没敢分神,紧紧跟在她后头。
  再朝前走就是骡马市,气味儿不好闻,声音嘈杂纷乱。靠城墙根儿还有零零散散的人三五个聚一起,都是些想找活儿干的人。前头有许多人聚了一圈儿不知在干什么,有人吆喝有人起哄。
  白宛身形灵活,挤进了人堆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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