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旅店  第55页

,她又说,“索玛的意思是杜鹃花。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儿,杜鹃几乎整年开放,只有七月没有。现在正是七月呢。偏你这时候认识我。”

“我一直以为杜鹃是开在夏天,是夏天的花。”春半雨笑了,真不负他这姓氏,令人如沐春风,“不过没关系,我暂时不会走的,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对这山,我不熟悉,到时候说不定要麻烦你做向导呢。”说完。他好奇的看着索玛的打扮。

索玛这才意识到,春半雨为什么以为她是汉人的姑娘。她本来就有汉人血统,相貌纤细清秀,况且现在身上穿的……

“衣服是谭家大小姐送我的。因为我帮了她一个小忙。头发也是她帮我弄的,听说大城市的姑娘都是这样,只有这双绣花鞋是我自己的。谭老爷还给我照了西洋景……哦。听说那叫拍照片呢。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鞋子。”

两人相视。同时笑了起来。

索玛心中有些奇怪,虽然她是山里的姑娘。性格直率,但也不会和陌生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轻松随意。但春半雨天生令人容易产生好感,又或者,两人心中都对对方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所以彼此间完全没有防备。

“你帮了谭大小姐什么忙?”春半雨好奇地问。

“这是秘密。”索玛没有正面回答。

在山脚下的县城中,春氏与谭氏是两大富户,又是世交。不过眼前的男人留洋几年,这才回来,自然不知道谭家大小姐生了怪病,今年入春后身子越来越差。她是族里继承了巫女之力的人,平时担当族医和安抚亡灵的任务,此次是带去施了法的草药。但她知道,她治不了那怪病,只是让谭蓉大小姐略好受些罢了。

事关人家大小姐的事情,她不好随意透露。想来两家是世交,不久后就会清楚了吧?

初遇,就是这样意外,但却分外甜美。时光,也被神秘的力量推动,重演着百年前的一幕。

对此,当事人并不知情,似水滴,身不由己的流淌在记忆的河水中。毕竟,人的心只有一颗,脑子也只有一幅。当他们拥有一世,就会失去另一世,直到真相大白,自然回归。

而当天,春半雨约了索玛,之后每天由她带着游览山水风光,一连半个多月,两人相处极为融洽。索玛并不像普通的山里姑娘,对外界的认知很广泛。她的父亲是汉人,有学问且思想开放,把女儿教育得即保持了山民的淳朴率性,又拥有世家女子的温婉聪明。两种奇异的特质融合在一起,深深吸引了春半雨的心。而春半雨的温文尔雅、博学广识,也令索玛暗生情愫。

但索玛有疑虑,因为她的身份和她奇异的能力,她很怕春半雨会介意。世族子弟,大家公子,能与山里的姑娘坦诚相交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有更进一步关系了。她的父亲,当年也是闯了大祸,在山外无法生存,才留在山乡的。

而她所属的这一族支,拥有巫力的传承,上代巫女去世,巫力会神秘的降临在本族支的某个孩子身上,无分男女。只一夜,一个梦境,醒来后就自然熟知了很多咒语,并拥有很多操纵黑暗且神秘力量的能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是被选中的人,说到底她只是半个族人。但自从她被梦授之后,族里的祭祀、丧事的主持、与祖先神灵的沟通、以及适当的医疗就由她负责了。

她真的能“听到”很多不该出现的声音,“看到”非此世界的画面。她可以安抚亡灵,和死去的人对话。当然不是口述,而是那些本该消失的声音和画面,都会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她还可以操纵尸体,就像湘西的赶尸人,只是手法不同。

……



第十五章 阴婚
父亲对她说,死者是最值得尊重的。不管生前如何,死亡都令他们干净平和,一切恩怨就此了结。

父亲还说,凶猛的野兽死了,没有人会害怕它的尸体,连小孩子都敢上前踢几脚。但人若去世,哪怕只是婴儿,死亡却令其凶猛,除了亲人,其他人不敢靠近。所以,她的能力是很了不起的,应该秉承善念,尽力帮助。

可是她拥有力量,却同样感到害怕。

每一次祭祀、每一次葬礼、每一次和祖先的对话……

她不应该这样,她在做对的事,这是她的责任,她反复对自己说。但,恐惧一如既往。或者,那是孤独感造成的,因为只有她能遇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事。她多么希望自己平凡,希望内心中有令她安稳的源泉,可却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最近,族里出了不寻常的事故,有人需要收殓安葬。于是她邀请春半雨参加。之前,他多次要求体验山寨中的生活,她一直没有同意。这次她觉得是最好的时机,在春半雨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若他退缩,或者受不了,这段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感情,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而她这一族人的丧葬习俗非常独特,也与汉人或者其他族群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要半夜起灵。

因为,亡魂会自己寻找墓穴。

“你怕吗?”是夜,当她穿好主持仪式时必须穿戴的巫服时,心情忐忑地问春半雨。

春半雨笑笑。没有回话,只摇了摇头。

看着他温润的眼神。突然,索玛感觉心头暖暖的。一片坦荡,平时困扰她的恐惧感像是不见了似的。这个男人似乎有着安抚她的能力,非常奇异。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他,却听他说,“索玛你真美,看着你,就好像寒冬里也看到花开一样,真不负这个名字。”

他说得那么自然。令她连脸红都显得多余。只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族人就来叫她。月已升中天,送葬仪式要开始了。

漆黑的山粱上,蜿蜒的队伍单人成行,如蝼蚁般缓行。月光惨白,透着诡异和不祥。寨子中除了不能走山间夜路的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部参加了葬礼。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星星点点,即抵挡着山中的阴寒之气。又令魑魅魍魉远远退散。

一如往常,索玛走在最前面,紧跟着她的,是四人抬着的棺木。再其后,是村民们。大家都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亡灵。给自己带来灾祸。可是那沙沙的脚步声,被山风幽暗地传送。令每个人都感觉身边有其他“人”行走,发出叹息般的声响。

每当这个时刻。索玛都会汗直竖,冷汗暗流。何况,腰间缠着的引魂铃随着她的行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凄清死寂中更显突兀。她不敢回头,总觉得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紧她,想跟她回到人间,却又被铃声引着,不得不向那未知而去。

她能感觉到那种悲伤与不舍,伤心与绝望,不禁吹起骨笛。

笛声响,斩断尘世与眷恋,重获新生希望。

那笛子是由人的臂骨所制,吹的时候声音尖利,有如鬼哭,令人心生恐惧。胆子小的,笛声起,腿软得连路也走不了,需要别人搀扶。偏它是本族祭祀、祭奠的法器,极其神圣,代表着光明的前路。

呜……叮铃……呜……叮铃……

两种声交杂在一起,有如夜的低语。紧接着,索玛看到前方两米处浮现出晃动的黑影,有点像天上浮云造成的月影。但她知道,那是人形,非常矮小,佝偻着身子,火把的光芒照近时就消失,光明远离,就又出现。

索玛长舒一口气。

死者来带路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埋骨之地,这样她和村民们就不用满山乱走。看方向,她并没有选错,仍然村寨墓地的位置。她还是决定回家,不做孤魂野鬼。

死者是村子里的一个寡妇,她独自上山时迷了路,被一群凶猛的山狸围困在猎人屋,回来后就有了身孕。有人说她被山狸精占了身子,生下来的会是妖精。也有人说,上山迷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她就是偷了人。还有人说,她的男人就是死在猎人屋,是鬼夫要留下后代……

可她什么也不说,自己服毒自尽了,一尸两命。

不管是汉人的风俗,还是他们的,都认为这种死法相当的“凶”。如果她没选择族群的墓地,就是不甘心、不服气,村子就得大做法事。若还不安宁,就有凶祸。所幸,这个寡妇还是决定回家,令索玛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做过那种法事,但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了。就连这普通的丧仪,她回去后往往会病上一场。族长说她有一半汉人血统,所以无法容纳所有本族的巫力。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吓的。

谁说巫女就不会害怕?行走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五行失火的她,真的只是在强撑。

啊……不知从何处,传来野兽的叫声,有如婴儿夜啼。

索玛吓了一跳,顿住脚步,后面的人没留神,差点撞到她。可虽然煞住了脚步,手中的棺材却不知为何掉落在了地上。更可怕的是,此时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处斜坡,棺材掉落后,居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众人大惊,可是没人敢追下去。

而周围,野兽的叫声更大了,一声声,一阵阵,似哀伤,又似愤怒,也更为嘈杂,显然数以群计。黑暗中,还有偶尔闪现的绿色光点,不是鬼火,而是兽目。

“是山狸!”不知是谁,紧张的叫了一声。

索玛握紧骨笛。绷紧了身子。她很害怕,她想逃。可是她知道全族的人都在指望她,若她不表现得坚强。人群散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夜里,就更容易遇到危险。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很慌,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怕了。”忽然,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春半雨出现在她身边,伸手温厚的大手。他的笑。仍然令人如沐春风,而且最古怪的是,奇异的安抚了索玛的情绪。好像他身上有一道光,有一种力量,可以支撑她,让她放下恐惧,远离惊慌,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他可以镇定她的心绪?是命运。命格,还是冥冥中的天意?难道,像她这样的巫女本来就应该找到他这样的男人,才能完整?!

她来不及细想。只那安全感令她清醒,立即拿起骨笛,吹奏一曲镇邪音!

曲声单调。发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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