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爷今天好雅兴,唐兄也是好雅兴。”
“听说你今天得了好诗好句,等不及明天,赶紧过来欣赏欣赏。”
随云先生哈哈笑着,长揖应答道,周景然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还了礼,微笑着说道:“听说钱大人悬赏千金求一下阕,当真大手笔,不知道求到合意的没有?”
程恪牵着李小暖,满眼笑意的看着热闹,戴氏局促不安的跟在周景然身后,垂着头,想靠得近些,又不敢靠得太近,古萧和唐慕贤带着满脸谦和的笑意,垂手跟在随云先生身后。
钱继远耷拉着眼皮,不冷不热的说道:“真正的好诗好词,千金也换不来一个字,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求着,那天下的才子未免也太多了些 。”
钱继远一边说着,一边往榻前的扶手挂上让着众人,随云先生去了斗篷,递给随行的小厮,眯着眼睛看着抖落着满身别扭骄傲的钱继远,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坐了下来,周景然不以为意的笑着,也由戴氏侍候着去了斗篷,落了座,接过小厮奉过的茶,看着钱继远说道:
“钱大人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戴氏将周景然的斗篷递给随行的丫头,手搭在自己斗篷系带处,犹豫的转头看着李小暖,见李小暖已经去了斗篷,也去了斗篷递给了小丫头,垂手侍立在了周景然椅子后侧。
程恪也不理旁人,只拉着李小暖,在随云先生下首两张椅子上分别坐下,古萧和唐慕贤却没敢落座,垂手侍立在了随云先生椅子后。
小厮奉了茶上来,竹青忙上前两步捧起托盘里的杯子,奉给了李小暖,李小暖接过杯子,递了一杯给程恪,再接过一杯,慢慢送到嘴边,仿佛品着茶,目光却看着钱继远,凝神听随云先生等人说着话。
“这一年,竟没见到钱大人的一首半句新诗新词,钱大人最近才思不涌了?”
随云先生带着笑意,仿佛开着玩笑般说道,钱继远扫了他一眼,声音平平板板的回道:
“我才不过这一年才思不涌,唐兄可是几十年才思不涌了,这几十年,都没见过唐兄有过一个字的新诗新句。”
李小暖低下头,抿嘴偷笑起来,这钱继远,也真是个言语刻薄的。
随云先生喝了口茶,看着钱继远,打着哈哈笑道:“我在那诗词上头,最是无能,我生来愚钝,也就能做做学问的,可写不来诗填不了词 。”
“做学问,不过刻苦二字,这写诗填词,讲的就是份天赋灵性,你也是写不来填不来。”
随云先生努力咽了口里的茶水,轻轻咳了起来,周景然打量着钱继远,关切的说道:“钱大人象是又瘦了,这写诗填词,倒是件累人的事?”
“诗词非常事,一字一句之间,无不要思量百遍干遍,那令人心惊的字句,只有那一个,非找到不可,这诗词思量起来,如病如痴,肝肠寸断,诗词,极乐事,亦是极苦事。”
钱继远仿佛一下子感慨起来,李小暖抿着茶,看着钱继远,又瞄了眼周景然和微微蹙着眉头的随云先生,轻轻拉了拉程恪,笑着说道:
“钱先生这些话,倒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则笔记来。”
周景然转头看着李小暖,眼底闪出丝笑意,随云先生帝下眼帘,心 平气和的喝起了茶。
“噢?”
程恪挑着眉梢,示意着李小暖,李小暖抬头看着钱继远,声音谦和温婉的接着说道:
“是一位前辈记自己做学问的笔记,里头形容自己做学问的辛苦,和钱先生说得倒的些异曲同工之妙,还有首小词,写得极有意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钱继远居高临下的瞄着李小暖,微微颌首示意她接着说,李小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慢慢的念道: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钱继远眼睛亮得放出光来,猛的冲到榻前,伸手把榻几搬到榻沿处,飞快的铺好纸,拿起墨研了几下,掂起笔,写下了李小暖刚刚念的词,拎起来,又冲到李小暖面前,弯着腰问道:“你看看,有没有写错的地方?”
李小暖细细看了一遍,笑着赞叹道:
“钱先生真是过耳不忘,竟是一字不差。”
程恪凑过头去,随着李小暖,仔细看着纸上写着的词句,放在扶手椅上的手仿佛无意识的移过去,捉住了李小暖的手。周景然瞄着程恪和李小暖握在一起的手,端起杯子,喝起了茶,戴氏眼睛只盯着周景然,示意身后的丫头换热茶来。
随云先生站起来,从钱继远手里接过纸,细细看着,古萧和唐慕贤探着头,看着随云先生手里的宣纸,随云先生一边看,一边感叹道:“这学问如美人,当真让人消得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啊。”
“说的极是,好词!绝妙好词!这是个玲珑心肝,这样的好词,无言谁会凭栏意!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说得好!写到我心里去了,这诗词学问,可不就是这样,何怕憔悴,为伊,就是死了,也是终不悔!真是好词!好词好意!”
钱继远从随云先生手里抢过纸张,举到面前,一遍遍看着,感慨不已,周景然放下杯子,看着李小暖,声音温和的问道:“这位前辈的学问,想必也是极好的?”
“嗯,许是极好,我也不懂,这首词之后,看样子,象是过了三五年,这位前辈又提到过一次做学问的心得,也有一首小词,”
李小暖话语顿了顿,钱继远忙回身将手里的纸交给小厮,奔到榻前,铺纸提笔,转头看着李小暖,满眼兴奋的示意着:“你说!”
李小暖转头看了眼程恪,一字一句的念到: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随云先生紧走了两步,站在钱继远身后,凝神看着他写下李小暖念的词句,抚掌感慨起来,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天下做学问者,何等寂寞!与我心有戚戚焉!”
“凋碧树,一个‘凋’字,何等传神,望尽天涯路,一个‘尽’……”
钱继远写完了词,拎起纸,细细品味起来,程恪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探询般回看着他,程恪握着李小暖的手微微紧了紧,转头看着周景然,周景然手里捧着杯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戴氏犹豫着,低低的说道:“爷,茶凉了,妾给您换一杯吧。”
周景然眼睛看着李小暖,举起杯子递了过去,戴氏急忙接了杯子,换了杯热茶奉了上来。李小暖顺着程恪的目光看着周景然,迎着周景然的目光,婉然笑着垂下了眼帘。
唐慕贤轻轻拉了拉古萧,低低的问道:“说是从前看过的,你家里收着的?”
古萧拧着眉头,茫然的摇了摇头,唐慕贤转头看向李小暖,正迎上程恪的目光,急忙又转过了头。
随云先生感慨着,转头看着古萧和唐慕贤吩咐道:
“你们两个可听明白了?这位前辈,两首词,以美人喻学问,这是做学问要经的两个境界,要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之心,才能求得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境。”
古萧和唐慕贤躬身答应着,李小暖瞄着随云先生,抿着嘴笑了起来,周景然看着李小暖眼波流转的笑意,下意识看着李小暖的裙角,眉梢微微挑了挑,眼里闪过丝兴奋,好整以暇的喝起茶来。
李小暖用手指划了划程恪的手心,笑眯眯的说道:
“这还不是这位前辈最后一次提到这做学问的心得,后面还有首词,也是说他做学问的事呢,就是刚来的路上我念你听的那首。”
程恪转头看着闷闷的眨着眼睛的随云先生,笑着站起来,走到榻几前,舒展了下手臂,铺开纸,掂起笔,将那首青玉案写了下来。
周景然急忙站起来,站在程恪侧后,探头看着程恪写下的词句,钱继远和随云先生也挤了过去,伸长脖子看着。
程恪写好词句,扔了笔,仍坐回到扶手椅上,伸手又握住了李小暖的手,周景然抢先一步掂起纸张,细细念了一遍,转头看着钱继远,将纸张递了过去,
“原来你念念不忘的那半阕词,出处在这里。”
钱继远接了纸张,细细的研读着,随云先生头凑过去,凝神细看着,周景然慢慢摇着折扇,远远看着大殿内探头探脑、支着耳朵观注着这边的众文人学子,闭了闭眼睛,伤感的感慨道: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学问之道,令人伤感,这首好!极好!”
周景然叹息着坐回到椅子上,有些失神的垂着头,随云先生仔细打量着他,抚掌大笑道:
“原来这学问的境界,倒是抱朴得了真意!可见这悟道不分年纪,只看天份机缘。”
程恪忙附合道:“先生说的极是,景王爷睿智天生,在学问一道上,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境地,令人向往。”
古萧和唐慕贤极声附和着,李小暖低着头,抿着茶,满眼的笑意,原来这随云,是专程过来抬轿子的。
钱继远痴迷失神的左右转头看着三首词,突然仿佛想起什么来,冲到李小暖面前,长揖到底请求道:
“世子妃说的那本笔记,可否借给在下一观?这位前辈的姓名,还请世子妃见赏,在下感激不尽。”
程恪急忙放下杯子,紧张的盯着李小暖,周景然眼睛里带着丝明了,看着李小暖,又看看长揖不起的钱继远。
李小暖忙站起来,曲膝还着礼,极客气的答道:
“钱先生多礼了,这本笔记,是妾小时候看过的,后来辗转至京城,前年又归至汝南王府,那些笔记早就不记得散落于何处了,至于前辈姓名,还请钱先生见谅,那位前辈一生唯愿安民乐业、造福天下,绝不愿以诗词文章闻于人,妾不敢违了前辈的心意。”
钱继远直起身子,盯着李小暖,沉默了片刻,直直的问道:“我听说世子妃自小在古状元家长大的?”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钱继远转过身,两步走到古萧面前,长揖请道:“古小兄,在下想借阅尊君治学笔记一观,还请成全。”
古萧呆怔了下,急忙长揖还着礼,仓促间转头扫了程恪一眼,程恪站起来,走到古萧身边,脸上带着丝伤感,看着钱继远,低声说道:
“早年景王爷和我都曾读过几篇古大人的治学之作,真心令人叹服,只是如今古大人的文稿手记,早已不存,先李老夫人走时,都焚化带了去,极是可惜,都是伤心事,还请钱大人见谅。”
程恪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