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香  第16页

云初末的劝告,悔恨,自责的情绪瞬间萦上心来,都怪他太过犹豫,才会令雪羽陷入更深沉的痛苦之中。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交换了……
长夜未央,倒映着月光。
晚风微凉,镌刻在他的心上,
他听见身体开始崩塌的声音,这副泥土组成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逐渐从外面开裂,灵力外泄,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淡蓝的光点,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人都湮灭其中。
姜雪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震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恐惧,害怕,还有发现真相之后的茫然无措,令她完全的忘记了反应,只能愣愣的站着。
银时月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单薄脆弱的像是一吹即散的尘沙,身体裂开的痛苦宛若千万只毒虫在啃噬血肉,他痛苦的捂着胸口,颤着手伸向了姜雪羽:“不要怕……我……”
他祈求的望着姜雪羽,带着无限的思恋和不舍,犹记得第一次初见时,神树下那个美丽纯净的姑娘,壮着胆子告诉他——
我并不怕你。
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心的邪魔。
她说,谢谢你救了我。
可是现在,那些曾经已被他亲手抹杀掉,长空之境里,隐藏在心底的甜蜜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而已,雪羽在怕他,在她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个可恶可恨、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
他的唇角流出血迹,却还是硬撑着朝向姜雪羽伸手,带着无比的绝望和期许,艰难的迈着步子,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而嘶哑:“雪羽……”
“你别过来!”姜雪羽惊吓的退了好几步,望着眼前的怪物,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她已经忘记了逃跑,或者说,是吓得根本迈不开步子。
不知不觉,银时月已经泪湿了脸,姜雪羽的身影倒映在泪光中模糊不清,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就像无数个梦中,他苦苦追寻着的,无论花费多大的力气,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光点从外侧散开,很快融入到空气中,顿时就消散了踪影。
银时月泪流满面,苍白的容颜在蓝光和血色中显得凄楚绝然,他的声音悲凉柔和,像是来自亘古的自语:“一千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竟是这般……深爱你的……”
长空之境的力量,紧紧的包围着他,他的身体像是寂静燃烧的蓝色之火,幽幽荡荡,越来越飘渺,最终在夜色中湮灭了最后一点光影。
姜雪羽怔怔的站在原处,良久,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那些围观的村民们,惊恐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
摆脱银时月魔力的影响,村中的景象立即发生了变化,树木抽出新的枝芽,连成茂密的树林,花蕾悄然开放又迅速落下,田野中的油菜花海此刻丰收硕硕,就连气候也明显的感到炎热起来,一切,终于回归了原位。
云初末平静的打量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面纱扯下,他迈步走向姜雪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淡漠疏离:“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会剩下,所以你放心好了,以后他都不会找到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烦着你了。”
说完,他偏过头望向地面,在银时月陨灭的地方,那里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他迈步走了过去,低身捡了起来,这枚玉佩玉质低劣,做工粗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款式,值不了多少钱。
云初末细不可闻的勾唇冷哼,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值,站起身走了回去,把它递到姜雪羽的面前:“我想,这个应该是你的。”
姜雪羽一愣,望着那枚玉佩静默了良久,又怔怔的抬头看向了云初末,死寂的面容下没有一丝表情。
云初末显然不耐烦,皱了皱眉,傲慢的轻嗤了一声,态度很嚣张的随手一扬,将玉佩丢在地上,绕开姜雪羽迈步走了。
此时的云皎还在扁着小嘴啜泣,小身板一抽一抽的,难过的差点哭出声来。未免她一会儿又来糟践自己的衣服,云初末将手上的丝帕随手捂在她的脸上,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太好:“走了。”
云皎闷闷的奥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走到不远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到不是滋味。
回想起银时月刚来明月居的时候,还只是一缕残破的魂魄,在人世间流浪了千年,神情孤独,淡漠疏离,然而每当提及姜雪羽时,他的面容里总是会出现柔和的笑意,好像这个女子是世间最为温暖的存在。
她记得,当日遭受天谴,银时月的命魂已经消逝在榕树之下,只有一缕魂息挣脱诅咒休养在灌木之中,靠吸取天地精华来维持灵力,那时他还未成形,混沌污浊,不知自己来于何处又会归于何方,更不知在自己先前的生命中,曾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子存在。
或许,这样的遗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却花了一千年的时间,记起她,追寻她,然后再次爱上她。
情爱之事,大抵便是如此吧,像是附骨之蛆,又如饮鸩之毒,若是爱得够深,便会溶于血肉,镌刻于灵魂之渊,怎么也忘不掉,如何也抹不掉,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发生多少事,冥冥之中,总有一天他会跨越时间和生死,不顾一切的回到她的身边。
不记得在过去的多少年间,她曾经路过长街的一隅,偶然看过这样一场折子戏,台上戏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唱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是不知道,银时月的一腔缱绻思念,深沉心事,姜雪羽最终懂还是没懂。
或许,在她的生命中,从来只存在秦铮一人。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为了她住在神庙之中,默默无言的守护着她,想听她弹琴,想让她高兴,想为她做任何可能或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温柔的对她说起过,从你的琴音里,我只能听得到悲伤,而我,不愿让你悲伤。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甘愿忍受天谴,企图用自己永恒的性命来交换她短暂的人生,可惜宿命的结局终究无法更改,千万年的修行也因此毁于一旦,可是即使他死了,还是千辛万苦的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只知道,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可恶的邪魔,变作秦铮的模样将她骗出王宫,而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秦铮哥哥。
最后,云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望着天际掩月的流云,心底升起莫名的哀伤。
这次的交易,还真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呢!

故梦水风凉(三)
明月居里,云初末已经闷在房间四五个时辰了,不晓得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云皎走到他的房间外,试探的敲了敲门:“云初末。”
屋子里的水声顿时停了,良久之后:“作甚么?”
云皎绞着衣服上的花带,斟酌的问:“你帮我一个忙,可以么?”
屋子里传出傲慢慵懒的声音,几乎不假思索的:“不可以。”
“你……”云皎刚想发作,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你现在是在沐浴么,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不要!”云初末立即拒绝了她,那语气就像是一个被当众调戏的大姑娘。
“哎呀哎呀,你不要害羞嘛,我知道你在长空之境里受伤了对不对?一个受伤的人沐浴多不方便,人家这也是一片好意。”
云皎说这些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呸了自己一声,云初末这个臭不要脸的会害羞?光是听了就让人想仰天长笑三声好么?
房间里,云初末一脸警惕的望着房门,生怕她莽莽撞撞真的闯进来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云皎装作没听到,老实巴交的哦了一声:“那我进去了,我真的进去了,我真的真的进去了。”
“你敢!”云初末急忙喊了一句,咬了咬牙威胁道:“你要是敢进来,看我不打死你!”
难道真的在沐浴?
云皎嘟着小嘴看天,闷声嘀咕着:“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又不是来看你的。”
她伸手就推开了房门,紧接着听到哗啦一声响,从门上掉下来一盆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云皎愣了片刻,淡定的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火攻心,愤愤的吼道:“云初末!”
不远处,云初末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墨发的发梢还是湿的,仅用一条白绸简单的束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因被热水蒸腾,显出不自然的红晕,身上的衣服亦是松松垮垮的,看起来真是刚刚沐浴出来。
奸计得逞,他笑得弯了腰,精致好看的眉眼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然后摆出无辜天真的表情,摊了摊手:“我说过不让你进来的,是你非要闯进来。”
“你你你……”云皎气的说不出话来,愤愤道:“明明是你陷害我!”
云初末毫不在意,拢了拢伸手的墨发,懒洋洋的单手支颐:“说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云皎撅着嘴,一脸委屈愤懑的样子,她幽怨的瞪着云初末:“你可不可以把轮回石借给我用一下?”
“不可以。”云初末从袖子里抽出折扇,没有打开,只在手里惦着把玩。
云皎扁了扁嘴,央求道:“就一下下。”
云初末望着她的眼神似乎带着笑意,学着她的语气:“就一下下下下也不可以。”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小气!”云皎很是生气,气呼呼的眼睛瞪着他,甚是可爱有趣。
云初末撑着下巴,精神困顿的注视她,漫不经心的问:“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帮你?”
云皎扁了扁嘴,做出最楚楚可怜的样子来:“你把我弄得这么惨,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我嘛?”
云初末的眉眼中带着笑意,手里拿起折扇,打量了她几眼顿首道:“如果你每天都能被我弄得这么惨,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云皎神色凄楚,语气温软的指责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而且还是忠心耿耿陪了你百年的弱女子,她一直费力尽力的照顾你,给你做饭,帮你施法,奥,最近还一直给你煎药……”
“弱女子?”云初末好像受到了惊吓,四处找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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