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519页

的感觉持续到现在,已经变得十分自如。

她双手搁在膝上,也看着那轮月亮,微微翘了双唇。说道:“少主能跟太太在一起,可真是福气。”

“哪有。我们能在一起,其实也是我的福气。”沈雁顺手采了根草尖儿,扬唇道:“也许看多了那些不幸福的婚姻,加上我母亲刚嫁给我父亲时也受过不少苦,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成亲后可以这样安然自在,可以继续这样幸福快乐。”

眉娘微顿,“你母亲,受过许多苦?”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十分犹豫,无论怎么说,华氏是沈家的当家奶奶,是六部侍郎的夫人,她身为庶民,能与沈雁平起平坐说这些话已很不易,再去打听华氏和沈宓的过去,显然有些逾矩。

可她又无法不问。

“嗯。”

好在沈雁也没有在意,并且,还半点设防都没有的样子。“我母亲与父亲不是完全的青梅竹马,他们也是十多岁相识,那会儿大周刚刚建国,因为我外祖父荐了我祖父给我公公,然后我公公又把我祖父荐给了高祖,渐渐地相互就有了往来。”

眉娘脸上没有讶色。她的目光微带迷离,仿佛透过面前的空气看到了久远的一些什么。

沈雁忽然转过头,笑了笑,说道:“每年陈王府祭日的时候,母亲总爱在桌上摆一瓶萱草,她说那是她的朋友生前最喜欢的花,她是王府的郡主,在王府那场屠杀里逝去了。但我想,陈王府上下积善无数,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们的,就像我们爷也平安活到了现在一样,郡主说不定也还安在。”

眉娘目光陡凝,对着月光僵了好一会儿,才转眼望向她。

沈雁将手轻轻放在她手背上,头也轻轻地侧过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姐姐我总觉得很亲切,有你在身边也觉得很安心,感觉从前只有我一个人为我们爷担心到睡不着,但现在有人陪了一样,而且还是同样的担心。”

眉娘望着面前她微笑的脸,一动不动,像是石化在那里。

这二十年里她也有过被依恋的时候,景洛也是个爱粘人的孩子,日日与她寸步不离。但那是她从襁褓里一手带大的孩子,犹如自己的亲骨肉,她接受是必然的。可是面对相识未久的沈雁这样的亲昵,她竟然也不排斥,相反,还觉得空寂的内心也有一些温暖。

这是怎么了呢?

沈雁并不像是那种会随便与人亲近的人,她看上去活泼无心机,但实际上什么都知道,她这样世家出身的女子,所接受的教育更是宜端庄大方,而不该与人随意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姐姐什么时候,也陪我回娘家看看吧?”沈雁收回手坐直,面上的微笑未变。

眉娘像是才从水面下浮上来,长长吸了口气,别开脸来。

正想着如何回应,院门这会儿一开,有人提着灯笼快步走进来了。

她站起来,看到是胭脂。

“太太,陶行他们都回来了!”胭脂道。

都回来了?

沈雁怔了怔,与眉娘对视了一眼,说道:“那爷呢?”

“爷没有回来。”胭脂道:“爷下令让陶行带着所有护卫全部回府。”

沈雁凝起眉头,“可是我们府里已经有骆威他们带来的许多人守护,他们还回来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爷就是这么安排的。”胭脂道。

沈雁沉默了。

韩稷不会无故这样做,虽说他身边还有顾颂和薛停他们――慢着,他把人支开,难道是有什么预谋?

她忙问道:“陶行他们呢?”

陶行他们在前院,虽说大家都觉得韩稷这么做不妥,但终归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眼下与国公府的人碰了头,正重新布署如何在府里设防。

沈雁急匆匆走过来,问他们道:“爷除了支走你们,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陶行想了想,说道:“少主遣开小的们后,便带了两名中军营的弟兄往北城方向走了,而顾董薛三位小世子则从另三个方向去了。”

分四个方向走?

沈雁有点不明白了。

看向眉娘,眉娘也沉吟无语。

沈雁顿了顿,凝眉道:“既然爷这么吩咐了,那大家就各司其职吧。”

韩稷办事自有分寸,她能做的就是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保护自己不给大伙拖后腿。若真是对方还敢同时向她下手,府里有这么多人,也足够让她须发无损的了。

鸣玉坊这里更加防守的坚固,北城这边,韩稷也已经带着王儆身边两名副将到了海子附近。

再往北走就是积水潭方向,漕运总码头就设在那里。因此这一带靠水居住的多是商户,自然也有许多供码头苦力们租住的民居。然而董慢所说的四季胡同却不是在这一片,而是在离水岸还隔着三四条街的城北积安寺一带。

眼下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但是偶有巡逻的官兵出没,韩稷驾着马顺着附近街道打圈,一面留意着周围民居。

贺群刚才打听来的消息,四季胡同里董慢所指的那栋郑王宅子并没有人出没,他听了也没有过多意外,如果真是郑王又回了来,那么他恐怕不会选择这么笨的方式等待人来捉他。但是既然陶行亲眼看到对方乃是带着景洛往这个方向走的,那即便不是郑王,这里也绝对会有状况。

但是他转了十来圈,附近大街小巷都转遍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这可与他的猜测不相符,既然他也是他们的目标,眼下见着他孤身在此,他们怎么会按捺得住呢?最起码他在此地跑了这么久,消息应该传到了他们耳里才是。

他站定想了想,扭头与那两名副将道:“你们去把附近巡逻的官兵遣开。贺群随我继续巡查。”

副将们皆愣住:“如此公子岂不有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照我说的去做吧。”他扭头吩咐,而后策马往四季胡同的方向驶去。

郑王的宅子是座四进的白墙黛瓦大宅院。东西足有一里,南北进深不知几何,虽是没人打理,但荒废也不过两年,院角的树木葱翠,墙头的琉璃瓦也十分整齐,至少从外头看上去依旧安好。

韩稷到达东墙脚下,侧耳听听四面,各街苍里传来的脚步声已经渐渐消失,应该是已经远去了。他回头与贺群使了个眼色,二人弃了马,翻身入了墙内。

不管这宅子究竟有没有问题,既然来了,那就总归要去看看才算安心。


590 鬼屋?
整个宅院都是死静死静的,当然也有风声,但树枝撩动的声音反倒更显得安静了。

月光洒在屋脊上,有些惨淡的白,而檐下草木疏影,看起来则有些光怪陆离。这样的宅子说是闹鬼,十个里倒也有九个会信。

二人在屋脊上观察了四周片刻,在背光处选了处角落跃下地。

这宅子外面看着光鲜,里面的茅草却已经长得有膝盖那么高了。偶有虫鸣。但更多的是晓风拂过后悉梭的声音。韩稷支起双耳,一面细细地打量着周边,一面缓缓地往内院走去,贺群提剑护在他周围,全身紧绷成了一根弦。

过了垂花门,依然是安静的,内庭因为铺了石砖,又有天井,因而面貌不如外面这般颓废,但是砖缝和墙角依旧也有杂草冒出头来,原先种植的几株蔷薇正开得肆无忌惮,庭角花架上几盆兰花已经枯荣相间,如同蓬头垢面的妇人一般。

韩稷问:“先前你们来时可曾有去屋里查看过?”

“都看了一圈,”贺群道,“里面值钱的东西当初都拖走了。徒剩一些笨重的床柜什么的,也已经被偷偷来捡篓子的贼人扫荡过,柜门大开,有的还被撬了下来,藏不了人,也没有食物及粪便,不像近期有人进来活动的迹象。”

“那附近的人说宅子闹鬼又是什么缘故?”

“那是在半年前,有人接连几夜都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而叫了北城兵马司的人进内查看,又毫无异状,反而是北城营的人出来之后好几个人都接连病倒。发烧说胡话什么的,过了许多天才算消停下来。

“但自那之后这里便无人敢靠近,那会儿正值皇上登基大庆之时,下面人怕添皇上晦气,也就没再往上报。”

韩稷听完,举目看看四周,这片地带诚如董慢所说。长住的人不多。而加上这宅子又曾有过这样一段传闻,也就更加无人涉足了。

他虽然心中敬佛,但却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宅子里有女人哭,可能是有劫匪劫了什么女性在此作恶,而至于那几个回去就说胡话的将士,被自己心里的鬼吓到倒是极有可能。而这些若再跟这半年里所发生的事前后联系起来,也不是说没有半点联系。

简单说,万一这闹鬼的事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他想了想。说道:“再进去看看。”

贺群点头,伸手去拿火折子。韩稷拦住他,从荷包里取出颗鸽卵那么大的夜明珠来。

夜里有风,火折子迎风便灭。再加上如有敌来袭,也恐反过来成为对方目标。

夜明珠的光在经过小片刻的过渡之后,散发出覆盖方圆五六丈的光华。贺群负责护卫,韩稷则举珠打量四处。

只见东跨院这边一连好几间院落都是空的。前来寻宝的窃贼们兴许真没有捞到什么值钱东西,连原先镶在窗户上的几块西洋玻璃都取了去。剩下两块裂了个缺口,挂在窗扇上像隐藏在黑暗里的怪兽张开的大口。

再走到西跨院,也是如此。

后院,包括后罩房都是如此。

看模样,是真的没有人活动停留的迹象。

韩稷站在廊檐下,眉头紧锁起来。难道真是他想多了么?

人往北城走,倒是也的确不一定非得就是在这间“闹鬼”的宅子。

他再看了眼四下,弯腰蹲地捡了颗石子,招呼贺群,抬脚往外院去。

屋梁上夹缝里藏着的两个人见状对视了一眼,拿出身后两把驽,瞄准韩稷背影,紧紧地勾住了弓弦!

两枝箭像夜里无光的流星,对准那缓缓行走的后背疾驰而去。


没有书签
内容由网友上传,版权归原作者
© 2024 aishu.online.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