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未必会有闲心放到她身上,而且她回京未久,见过的人也不多。未必会有人认得她是哪家的小姐,她又是跟着沈宓一道出来,沈夫人也未必会知道她在外做些什么。
少去了这层顾虑。她行动得也就更利索。
福娘跟在她后面不敢有丝毫闪失。
顾颂跟了几步马也穿不进了,便将马缰扔了给苏护。徒步追了上去。
沈雁力气不大但体格小,很快就挤入了人群。眼前锦衣卫拿绳子圈出的空地上,摆着件四品文官官服,卢夫人正坐在杌子上,由小卢夫人等伴着对着那官服掩面哭泣。而沈宓与顾至诚等人都在人群之中,卢家两个儿子也在,正听着他们交代什么。
顾至诚全副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眼中的线索上,眉头微蹙倾听着锦衣卫指挥说着什么。半途目光无意间掠过沈雁所在之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根本没发现她竟也在场。
沈雁往人群内退了退,以免被沈宓看到,然后倾听起旁边人的议论。
其实没有什么新的内容,不外于说到这官服是早上被野狗从巷子旮旯里叼出来的,叼到之后锦衣卫的人便一面搜索一面去了卢府报讯,顾至诚他们正好在场,于是就一起赶了过来。
卢锭的官服应该在他身上穿着,顾至诚怎么会让它落在街头巷口呢?
“他们怎么能肯定这官服一定就是卢锭的?”
这时候,顾颂忽然在耳旁提出了疑问。
沈雁心头一凛,是了,这只是件四品官服,谁能证明这官服就是卢锭的?
她凝眉道:“兴许卢夫人确认过。”
顾颂冷冷道:“如果确认过,你以为她还会把自己丈夫的衣物任凭这样摆在地上吗?”
沈雁闻言心下再一沉,――不错,卢锭失踪这么多日,如果卢夫人确认这件官服是丈夫的,她必然不会松手放下来,眼下她只是望着它哭,而非有拿起它的意思,那就代表两个可能,一个是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二是这官服的确不是卢锭的。
可是卢家夫妇的感情沈雁真是再熟不过了,他们的确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这么说来,那就只能说明这官服的确不是卢锭的。
她往顾颂挑了挑眉,她没想到关键时候他这脑子也还顶用。
顾颂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过来,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眼前的事情吸引去了注意力,以往眼里的那股冷意却是少了许多。
沈雁往对面再打量了几眼,沉吟起来。
顾至诚脸上的凝重并不全是假的,那么也就可以猜测,这官服也并不是他放的,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朝廷官服又不同别的东西,随意丢弃可是对朝堂的大不敬,而此人偏偏在这个时候丢弃一件四品官服在卢锭藏匿的处所附近,这人是什么目的?是为了把人引到这里来?如果是这样,是不是说明此人已经发现了卢锭的下落,更甚至,已经发现了她与顾至诚的阴谋?
想到这里,沈雁不由发了个抖。
前世她倒是有掀翻内宅的本事,可却从来没有在朝堂里玩过心眼儿,眼下才是她扭转命运的第一步,就遇到了波折,虽然白捡了一条命,可她也是会怕的。
顾颂瞥了她一眼,语气忽然缓和了一丝丝,“急什么,卢锭死不了。”
虽然还是有些冷硬的感觉,但听上去却舒服多了。
沈雁吐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卢锭死不了,只要过了后日,他便可以安全归家。顾至诚是绝对不会让他有丁点危险的。
换句话说就算是不知底细的人绑了他,要杀他也得有个缘由。首先没有一定本事的人没这个胆子向朝廷命官下手,而后卢锭如果真的死了,那么只要他尸体还在,锦衣卫就一定有办法查到凶手的来历,能不能抓到他是一回事,起码他这辈子也别想过安生了。
谁又会为他冒上这么大风险呢?至少这种机率太低了。
“走吧。”
人群忽然不安起来了,顾颂瞅了眼沈雁,说道。
原来锦衣卫已经由卢夫人确定这官服并非卢锭所有,因此开始驱人收工。
沈雁点头,顺着人流方向往来路上退去。
锦衣卫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他们的驱使下也无异于地痞,人们纷纷往前奔跑,生怕被后头的鞭子甩到。沈雁牵着福娘在人流之中跌跌撞撞,走得十分艰辛,顾颂与小厮前后护着,总算不曾被鞭子伤到。但他的冠却歪了,月白绫的袍子上也沾了许多尘土。
顾颂脸色一路渐沉,又要防着被人踩到,又要防着踩着别人,先前还可以用扇子挡挡,后来手上的折扇也不知被挤去了哪里,只好徒手护着周身。终究难见圆满,最后便听他咬牙诅咒道:“大周天下有这些恶霸流氓,迟早又要出事!”
沈雁倒只要护着身上周全就好,又很有机心的专挑靠墙处走,因此少了许多羁绊,出了巷子到了集市开阔处,人流也散去了许多,好歹是站稳了脚跟,正要招呼福娘去唤马车来,谁知道一辆大马车轰隆隆驶过来,害得她往后一退跌到了地上。
福娘连忙扯住她胳膊将她拉起来,顾颂又牵了马挡在她身前。
那呼啸离去的大马车在前方不远停下,车头的护卫正要下车回去查看,车内少年透过后窗望向后方,忽然却哔地合上手中扇子,挑开那半隐半现的茜纱罗车帘,扬起如珠玉般的一道声音说道:“那孩子是,颂儿?”
护卫抬眼看了看,略顿,站在车下俯身道:“回公子的话,正是荣国公府的小世子。”
少年眯起狭长的双眼看过去,顾颂正看顾着一名小姑娘登车,那姑娘一身素衣,颈上却套着只甚嚣张的项圈,似乎正是被他的马车唬倒了的人。虽只有八九岁,但她望着面前冠带全歪的顾颂大笑的模样却有趣得紧。
车里的少年隔着三四丈,也像是被她的笑容传染,唇角不觉勾起来:“那是谁?”
护卫默了下,再俯首道:“属下这就去查。”
“不必了。”少年扇子一伸,转身坐回来,面色又恢复了冷凝,“既是熟人在,护住行踪要紧。你着人买几件孩子们爱吃的点心送过去,给她们压压惊便是。”
顾颂在马车下站着,被沈雁笑得脸都快红成了灯笼。
他没好气地将她推进车里,将车门啪地一关,吼道:“不准笑!”
沈雁揉着肚子,好半天才把那股乐劲儿摁下去,坐起来撩开车窗帘子,看向前方重新又卷土离去的大马车,凝起眉来。
056 疑问
那马车先前停下,明明是有要回来察看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站在车下说了几句话,往这边看了几眼,又没过来了。
这世上奇怪的人可真多。
正要把身子收回来,一布衣小男孩忽然提着好几个大纸包走过来,看看她又看看福娘,最后交给顾颂的小厮道:“前面有个人说方才惊着了姑娘,特意让我送过来的。”说完就小跑走了。
顾颂要派人去追,他却已飞快没入了人群里。一看小厮手上还那着那纸包,遂皱眉道:“不明不白的东西,还拿着做什么?还不扔了!”
一面说着,一又低头来擦身上印子。
沈雁见他还在较劲,不由拍了拍车壁:“你要是实在受不了,要不要上车?”
顾颂脸上红了红,他还从来没跟女孩子同坐过马车……
“要上就快点儿!别磨磨蹭蹭地。”沈雁看了眼后头的人马,催促道。
沈宓他们已经跟上来了,要是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她会被他唠叨死。
顾颂看着面目全非的衣襟,咬了咬牙,上了车。
反正他也从来没把她当成姑娘家!
一路直接往麒麟坊赶,沈宓他们回到卢府后卢敏会告知她已经回了府的。
今日虽是虚惊一场,但终归也让人受了不少惊吓,那个把官服丢弃在此的人究竟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更甚至,他是敌是友?如果他知道卢锭失踪是个阴谋,又知道他的下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锦衣卫,而是在此故弄玄虚?
此人的目的。真真让人捉摸不透。
看来她还是得上顾家一趟,打听下内幕才成。这些事情,顾至诚必然比她更在行。
她吐了口气,目光落到绷着脸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福娘,才发现马车里气氛有些异常,下意识往坐在左首的顾颂看去,他也是浑身紧绷。仿似一长被绷直了的牛筋。
为了打破这气氛。她跟福娘道:“一会儿马车先停在外头,你进府里去替我拿了妆奁衣服出来让我收拾好了,我再进去。”如此也省得把话传到沈夫人耳里去。说完她又跟顾颂道:“我就不送你进府了。你在坊内下了就好。”
顾颂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沈雁揣着心事,也并不计较他,一面从车壁里掏出小铜镜来拂发。
顾颂默了会儿。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父亲?”
沈雁偏过头来。
顾颂声音硬硬地:“你近日老往我家跑,肯定有事!”
“没事。”她把镜子收起来。
虽然顾颂不可能会泄密。但如果顾至诚夫妇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顾颂,那么她是绝不会说的。
顾颂冷冷丢过来一眼,咬了咬牙。
很快进了坊,各人依言行事。顾颂这里进了府,福娘没多久也接了妆奁过来,沈雁在车里换了衣裳梳了妆。回府之后去见了沈夫人又见了华氏,这一趟在人群里摸爬滚打回来。竟是无人察觉。
而沈宓则在傍晚时分才到府,显然是早收到了沈雁平安归家的信息,因而也不曾细问。
顾颂这里回府之后当然第一时间先去沐浴更衣,不料脱衣的时候一条雪白帕子打袖子里掉下来,看着绣在角上两只麻灰色的大雁,他却是皱了皱眉又将它捡了起来,拍拍上头的灰,顺手塞到了抽屉里。
本来在卢府就是要还给她的,被她一打岔却是给耽搁了。
这丫头似乎时刻都是这么大大咧咧地。
可她若当真是大大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