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  第472页


鄂氏出了这么大个丑,而且还是经由她才揭露出来的,心里的尴尬不忿可想而知。

但她却又还是想听听她想说什么。毕竟沈家父子在朝上的作为常被人传入耳里,而这个沈家的二姑娘嫁到韩家,她至今也还没正式跟她交过手,她也想看看她究竟有几分深浅。

她默了下,默不作声走进里间,在帘栊下站定。

“你想说什么?”她问。

沈雁道:“太太正在气头上,恐怕是疏忽了。宁嬷嬷充其量是个下人。要出这口气容易得很,但太太想过她究竟为什么要逃吗?”

鄂氏眉头倏地皱起,目光也锐利起来。听到消息后她就气冲冲出了门,去的路上还曾纳过闷,方才听得徐东海把话一交代,她却是把这层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啊。宁嬷嬷在韩家呆得好好的,不缺吃不缺穿。纵使如今不如从前得用了,该她的鄂氏也从没少过她,她何苦要逃?

沈雁的提示让她心里疑问忽然涨大起来,但下一瞬她又冷眼瞧着她道:“不管她是为什么原因。也逃不过一死,难道你觉得我值得为一个下人花费这么多精力?”

“当然不值得。”沈雁道,“不过,从宁嬷嬷贪味钱财的时间看来,最早的时候距离如今已经有将近二十年。这与世子爷的年纪不相上下。而宁嬷嬷在太太身边侍侯了三十多年,在二十年前她同样有接近太太这些私物的机会,但她却并未染指,太太不觉得这个时间上亦有些巧合么?”

鄂氏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已掩饰不住她的震惊了。

二十年是她一道难以迈过去的坎儿,就是从韩稷出现开始,她的世界开始颠覆,难不成真如沈雁所说,宁嬷嬷要逃走的原因,跟这件事情会有关?

可是,沈雁怎么会知道这“二十年”的事?难道她早就已经知道了韩稷的身世?

还没来得及消货这个消息,沈雁又已经开口了。“我觉得,太太还是暂时把她留下的好。反正到了此时,她也逃不出府去。而倘若她还有别的罪过,可也得一并理清了才好,否则的话倘若还有同伙或知情者,往后岂不给了他们效仿的机会?”

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宁嬷嬷的异常跟韩稷出生的时间有这点联系,她是压根不会管这档子破事的,顶多就是把话传到鄂氏耳里,让她去处理。可是既然时间上这么巧,她就不能大意了,连鄂氏身边的心腹都弃她而逃,难道这里头还藏着什么内幕不成?

鄂氏深吸了一口气,默然了会儿,咬牙道:“那就先把她关起来,等把事情问清楚再行处置!”

这一声令下,宁嬷嬷与徐东海便都被关了起来。

城南老街的铺子也被查封了。

鄂氏派了人时刻监视着宁嬷嬷,生怕她寻死,污了家宅。沈雁觉得她倒不大可能会寻死,若是她有这份求死的魄力,便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逃出京去了,这种人是绝不会求死的,不但不会求死,她还会寻找一切机会求生。

不管看守还是必要的,而且接下来的事自有鄂氏作主。

正好韩稷这边又得到了郑王去往辽王府方向的准报,而被篡改的那两份密旨也早就到了辽王及鲁亲王手上,按照郑王的行走速度,估摸着最多还有半个月便到辽王封地境内,心思便又分了一大半在这事上,每日里等韩稷与沈宓还有薛董顾几家议事回来,便也会在心里作个疏理。

宁嬷嬷这事她当然也告诉了韩稷,韩稷对此虽有诧异却反应不大,就算是宁嬷嬷贪墨银子的时间起始与他年龄有恰巧接近,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时候鄂氏正在做月子,宁嬷嬷趁机好下手呢?

已经过去已久的事情,他可不会去多操心,直接杀了岂不干净。不过沈雁成天呆在后宅里也没有什么事做,她既然有兴趣,那就让她去消遣消遣也好。

这里大家忙于要事,并没有再盯着宁嬷嬷。

鄂氏却没放松,夜里派去的人从徐家铺子里翻出来的不止有宁嬷嬷的衣物,还有些曾经在她记忆里失踪的玉器银器,才熄下去的火不免蹿上来,仍是又下令让碧莲寻到关押处,打了二人好一顿板子才又算数。

宁嬷嬷从未经受过这样身心双重的折磨,好容易等到来人撤走,锁上房门,才敢在草席上放松下来。

她已经快六十了,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平平安安活到闭眼的那日,然而这个愿望在沈雁手上毁了,她万没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自己要逃,然后进而把这些告诉了鄂氏,这沈雁究竟跟她有什么仇?鄂氏是她的主子这逃不掉,难道她沈雁也想当她的主子不成?!

她挪到门口,攀着门栓道:“我要见太太……”

门口守着的家丁压根懒得理会她,抬步走到了窗户下,她又挪到窗户下喊道:“我要见太太!”

家丁没好气道:“死了这条心吧你,太太留你一条命到如今已是不错了,你还想见她?!”说完砰地把窗户也给关上了。

宁嬷嬷反射性地往后一躲,翻倒在地上,碰到屁股上才落下的伤,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顿一瞬,她复又扑上去拍窗,然而这次再也没有人应她,外面静得已连草尖在风里动也听得见。

她浑身发颤,已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恨的,她服侍了鄂氏一辈子,竟然到头来指使下人这样对她!

她不顾一切地又扑上去拍门,然门没等她扑到几下,这次门却忽地一开,一群人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衬出走在前方面如沉水的鄂氏。

“太太……”

宁嬷嬷立时做匍伏状趴在地上,呜咽哭起来。

鄂氏眼里顿时升起了满满的嫌恶。从前她这也是这么着,每每遇到她斥责便摆出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恶心模样,她看了小半辈子,着实已经看厌了。

这是宁嬷嬷的住处的次间。

鄂氏走到西侧靠墙的绣墩上坐下,丫鬟们立刻把灯点上,又将手炉奉了上来。

宁嬷嬷掉转头朝她跪着,已不哭了,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姿势都透着乞怜。

鄂氏望着门外,说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上来了,我赏你个全尸。答不上来,或者跟我玩花样,我堂堂一个国公夫人,要卸个下人的手脚四肢的权力还是足够有的。”

宁嬷嬷瑟索了一下,脖子也缩了缩。

鄂氏道:“徐东海交代说你让他托卖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尊半高的翡翠佛座。我记得那翡翠是二十年前我还在月子里时,你说要拿去私下里打点线人查韩稷的身份的。在这之前你接触过我很多此类物件,要贪昧的机会也多的是,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你起了心要昧东西?”

宁嬷嬷颤抖了一下,望着地下道:“奴婢,奴婢是一时见钱眼开,鬼迷心窍大了胆子……”

鄂氏瞄一眼碧莲,“上夹板。”

碧莲应声,拿了副衙门里常用的刑具给身边婆子,上前按住她套住十指。

线绳一紧,宁嬷嬷立即凄声叫起来!碧莲要拿布塞住她嘴,她立刻倒抽着气道:“我说,我说!”、

鄂氏摆了摆手,宁嬷嬷倒在地下,一张脸已如白纸,而汗如雨下,看上去就如同一块即将融化的雪。

宁嬷嬷望着一动不动的鄂氏,知道她这次是动真格的了,立刻咽了口唾沫,匀下心绪来。


537 穷凶
她知道自己逃不过一死了,但是她凭什么要这么容易被她拿捏死去?她要拉着他们陪葬,拉着整个韩家一起来陪葬!她说道:“奴婢,奴婢想请太太把顺天府尹夫人请过来,奴婢,当着二位夫人的面交代。”

“一个犯罪的下人,居然还敢在主子面前诸般条件,你这是想把我魏国公府的脸面彻底撕尽了才甘心么?”

这时候门外又传来道娇脆的声音,门口丫鬟打了帘子,沈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立在外头冲屋里的鄂氏行礼。

鄂氏眉头皱了一皱,倒是并没有责备她什么。她知道她这是怕她心软放过宁嬷嬷,但到了此刻,这老婆子竟敢做出如此罪行,她就想保她,府里能保下她来么?

顺天府尹夫人她也是不会去请的,诚如她沈雁所说,事情传出去丢的只能是韩家的脸面,更是她这个当家太太的脸面,再说了,宁嬷嬷只是个下人,她凭什么要回应对她的要求?这老婆子把自己当什么了?

她瞥了眼沈雁没说什么,只与宁嬷嬷道:“我数到三,你自己决定说不说。”

宁嬷嬷骇然,眼角瞟到跨进门来的沈雁,眼里的恨意顿时升上来。

“还不说!”婆子踹在她屁股上,看力道,应是往日受过她欺压的。

宁嬷嬷忍着痛,咽了口唾沫道:“奴婢,奴婢这么做,是因为,是因为跟死去的大爷,有关。”

鄂氏猛地一听这些字眼儿,身子一晃,险些没坐稳。胸口也如同被霹雳击打过似的,她迅速地看了眼沈雁。然后腾地站起来,将丫鬟们全部挥出去,说道:“你什么意思?关他什么事?”

沈雁的神经也立刻绷紧了,她果然没猜错,宁嬷嬷潜逃果然跟二十年的调包案有关么!

宁嬷嬷抹了把嘴角的血,爬起来望着她,说道:“太太还记得大爷是怎么夭折的么?”

鄂氏白着一张脸。胸膛起伏着:“我当然记得。他先天不足,生下来不到两个时辰就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已经顾不上沈雁究竟知不知情了。她要的是真相,她万没有想到宁嬷嬷要说的竟然与她心中最大的痛楚有关,这个老婆子,她到底干了什么?!

宁嬷嬷望着地下。忽然呲牙笑了笑,说道:“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死于先天不足。您是魏国公府的宗妇,又是唯一的儿媳妇,那时候太医定期来府替太太诊脉,又怎么可能会让您的长子出现什么不好的症状?就是有,也肯定会提前告知。

“孩子生下来是健健康康地,但是我在带着他出去擦身时,却不慎让他掉入了乳舍中用来装污水的大水缸里。

“那是冬天,水缸足有半人高,当时丫鬟们出门换水。并没有人在,我慌忙将他抱上来,气息还有,却是很弱了,我很害怕,于是赶紧将他放回原处假装擦着身子,我以为过会儿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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