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  第99页

破涕为笑:“陛下若是不愿询问长公主,不妨去问问皇后,这等国家大事,妾岂敢胡乱开口?”

刘远见她谨慎小心至此,满意之余,就笑道:“罢了,我不勉强你,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快些呈上来,方才积了一肚子气,如今才觉得饿了!”

陶夫人笑道:“陛下且稍等,随后便好!”

刘远的心情在陶氏那里得到纾解,用过饭食,他又与刘桐玩耍一会,就起身前往张氏那里。

此时张氏正跟刘桢在商量刘楠的婚事。

许王是皇帝长子,虽说现在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地位和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兼之许王现在还在军中,将来若是掌握了兵权,那就有了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优势,所以许王妃的人选同样也是大热门,能被呈到张氏这里的,大都已经经过一轮筛选了,也并不全都是出身好,父祖有爵位的女子,有些长辈官位较低,但是品貌良好的,同样也被留下来了。

最后当然还要刘楠自己过目,再由皇帝最后钦定,不过在此之前,张氏和刘桢也需要帮忙相看。

张氏看中的人选是蓝乡侯吴虞的女儿。

吴虞当初娶了张氏的三妹,但在之前,吴虞还有前妻留下的一对儿女,如今女儿也已快要及笄,与刘桢差不多年纪,正好也即将婚配,最重要的是,张氏觉得,不管将来刘远是不是要立刘楠当太子,有了这一层亲上加亲的关系,也能够多了不少保障。

不过刘桢看好的人选却不是吴氏,而是上唐乡侯赵翘的长女赵让。

刘远一来,二人自然要放下手头的事情相迎。

听到两人提出的人选,刘远就笑了一下:“那可巧了,我这里也有个人选,也和你们都不一样。”

张氏见他心情不错,完全不是之前那副阴霾满面的样子了,就跟着笑问:“陛下中意的是谁?”

刘远道:“太仓令范谦之女。”

张氏和刘桢皆是一愣。

太仓令就是管粮仓的官员,隶属大司农,同样是京官,但这个官职比起张氏她们中意的那两个人选,可就低得多了。

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刘远又道:“范氏之女淑慎恭俭,我也曾有所耳闻,虽说她的出身比其他人选低了一些,但是胜在品貌出众,做妻子的,家世倒在其次,最要紧是能与阿楠投契,当好他的贤内助。”

张氏听他语意,似乎已经定下来了,便笑道:“陛下既然看好,那定然是不错的!”

“阿桢觉得呢?”刘远又问刘桢。

刘桢笑道:“我说了不算啊,阿父,是阿兄娶妻又不是我娶,总得让阿兄看过了才算!”

刘远颔首:“那就择日将他喊回来,让他自己相看罢,阿楠年前便已加冠,如今再成了亲,便可算是正式成年了。”

将刘楠的婚事定下之后,刘远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如今张氏年纪渐大,刘远已经很少到她这里过夜,即便是有,那也是盖着被子纯睡觉罢了。

他从周南殿离开的时候,也顺便把刘桢带走了。

刘桢猜刘远有话要与她说,便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老爹开口。

少顷,果然听见刘远道:“这回国策之争,你都听说了罢?”

刘桢点点头:“道听途说了一些,个中缘由尚不太清楚。”

刘远将熊康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末了便叹息一声,又语带嘲讽:“打江山时,大家齐心协力,如今享了富贵,各人心思倒是多了起来,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啊!”

刘桢倒没觉得事情有这么严重,熊康身为儒门弟子,逮到机会想要为儒家正声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其实是旁观者清,无关痛痒,刘远是皇帝,以皇帝的眼光去看人看事,当然也就多了三分严苛。

刘远生在秦始皇的时代,知道秦始皇作为一个帝王,是如何说一不二,令天下噤声的,此等威风,令小民也深感敬畏,如今换了他当皇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这一次争鸣殿辩学,竟然还出现不少指责他的声音,而且碍于自己之前的诺言,他还不好惩治这些人,尤其是上至丞相,下至百官,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句话,这种感觉别提有多难受了。

刘桢就劝道:“阿父,诸子百家自东周起便已广为人知,门生弟子更是遍布天下,发展到如今,莫说熊康,就是朝中大臣,十有八、九也都是各家弟子,只要他们所作所为于国无损,稍有点小心思,无伤大雅,阿父何须介怀?”

这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若不是现在说这番话的不是自己闺女,刘远此时恐怕就要摆脸色了。

饶是如此,他的声调也已经表现出不悦了:“说得倒轻巧,国策之争事关国本,若是任其这般吵吵嚷嚷,如何还能专心国事?”

刘桢见老爹不快,也不惶恐,笑眯眯道:“阿父,其实此事也不难办。”

刘远挑眉:“说来听听。”

刘桢道:“如今争鸣殿辩学已有几月,争来争去没个结果,就算阿父听得不累,他们想必也累了,虽说这其中有不少指责阿父的人,可肯定也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所说的话,是阿父觉得有道理的,阿父以为然否?”

刘远点点头:“继续。”

刘桢道:“所以阿父不妨从这些人中挑出一些真正有学问的,不拘于哪一家,将他们的言论收集成册,重新立一门新学,再广布天下,使天下学子修习之,学成者许以官职。如此一来,自然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些说三道四的声音,自然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了。”

其实在历史上,汉武帝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曾经用过类似的办法去推广儒学,现在背景不同,情势不同,但殊途同归,总归还是行得通的,因为人心都是可以以此类推的。

刘桢本以为乾朝的发展历程,也会像历史上的汉朝那样先以道家为主,过个两三代之后,儒家才渐渐冒出头来。

没想到因为招贤令的缘故,儒家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效仿法家,成为统治者青睐的学说,又因为内部步伐不一致,不小心招致刘远的厌恶,结果现在进退维谷。

历史既然拐了个弯,未必就不能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刘桢出的这个主意其实有点缺德,她的意思是建议刘远哪一门学说都不要采纳,最好把每一门里的精华都拿过来,然后糅合成一门全新的学说,这样既取了巧,又不用再看谁的脸色,受谁的辖制。

作为一个皇帝,刘远当然知道这个建议的好处,他眼睛一亮,果然露出喜色:“大善也!”

他随即又想起自己来见皇后之前,派了近侍去查近日里宫中有关长公主流言的事情。

刘远仍然记得先前陶氏那段说了半截的话,陶氏越是不肯说,他心中反倒越是好奇疑惑。

这也并不难查,因为刘远虽然没有立太子,可私底下谁没在猜测太子人选呢,大家都说,可惜长公主是个女子,不过幸而她上头还有个哥哥,虽说陛下不太喜欢许王,但是有长公主帮忙,许王迟早也能得封太子的。

如今刘桢出了一番主意,立时便将刘远烦心的事情迎刃而解,刘远高兴之余,又想起这个流言,忽然就问:“阿桢,你希望谁当太子?”
74第 74 章
  刘桢起先还不在意,顺口就想用玩笑似的口吻回答老爹的这个问题。

但就在开口前的那一刻,神使鬼差地,她抬头看了刘远一眼。

就是这一眼,将她原本到了嘴边的所有话都吞回去。

父亲脸上那抹似有若无的试探,她绝对不会错认。

刘桢先是正容一拜,然后才道:“太子之事,事关社稷,怎能凭刘桢口中轻易说出?不管阿父立谁为太子,都是我的兄弟。”

刘远露出欣慰之色,将她扶了起来:“好阿桢,可惜你不是男儿,否则为父何必如此为难?”

虽然这话说过不止一次,可要数这次,刘远的惋惜之意最甚。

刘桢温文一笑:“阿父谬赞了,阿桢别无所长,纵然偶尔能出点主意,那也都是小聪明小伎俩,登不得大雅之堂。”

刘远没有理会她的谦辞,而是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特意在你的封号前加‘长’字吗?”

没等刘桢说话,他又道:“因为阿父不想让你像前代那些王女一样只是摆设,被人小看。”

刘桢心中一动,嘴唇微微阖动,却仍然没有出口。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一如她小时候那样,刘远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自幼没了生身母亲,张氏对你再好,终究会为阿婉她们多考虑一些,这是人之常情,原本也无可厚非,但你如今有长安为封地,又有长字加尊号,将来不管阿父在不在,谁当皇帝,都无人敢小看你,你的夫家也不敢欺侮于你。”

刘桢听到这番话,心底微酸,又想起从前父女二人相处和乐的情景,一时默默无言。

所有子女之中,刘远最是疼爱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也许现在又多了一个刘桐,但是刘桢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前面那十几年的感情也并非作假,刘远对她这个长女依旧是特别的,若是在寻常人家,他们注定一辈子都会是父慈女孝的典范。

“所以阿桢,”刘远道,“你须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不管谁当太子,他都是你的兄弟,他定会善待于你,你也要友爱于他。你能做到吗?”

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刘桢的回答不再迟疑:“谨诺。”

毫无疑问,刘远那番话,是令她感动的。

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身为皇帝的父亲,能够为女儿做到的,刘远已经尽力在做了。

刘桢想,还能再苛求什么呢?

立太子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就算亲如父女,刘桢也不可能直接询问“阿父你是不是想越过大兄,立别人为太子”诸如此类的问题。

刘桢隐约意识到父亲并不看好刘楠,也许他现在自己也还没想好要让谁当太子,只是在他看来,刘槿刘桐刘榆他们虽然与刘桢不是同母所出,可也确确实实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弟。

这纯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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