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不依不饶:“郭殊,我看你一直不想让我们进去,是不是心中有鬼,若是问心无愧,此时就该放行,即便被陛下怪罪,也自有我们自己承担,怪不到你头上去!”
郭殊道:“孟公何出此言,我耿耿忠心可昭日月!”
孟行大骂:“陛下若无事,为何不肯让我等入内?我看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少废话,要么让开,我倒要看看,我如今只身硬闯入宫,陛下是不是就要定下我的死罪了!”
他说完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还没冲上两步,就被两名宫卫拦住,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宋谐和房羽周允等人相视苦笑,他们就是知道会出现这种场面,才强忍着不跟陈嵇等人起冲突,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算硬闯了也只会像孟行一样被拦下来,根本于事无补。
想归想,总不能让宫卫钳制着朝廷大臣,实在是不像样,宋谐等人就急忙上前阻拦宫卫抓人,顺便想看看能不能趁乱混入宫去,场面一时乱哄哄的,但郭殊站在一旁,看着宋谐他们着急上火,反倒好整以暇,还一边加油添火,高声道:“陛下早就说了,擅闯宫禁者死,还请丞相与诸公莫要让我为难啊!”
谁知道他话刚落音,就见眼前直街尽头拐角忽然出现一大批人马,朝宫门处疾驰而来,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跟前,等到看清为首之人,郭殊赫然变色,完全没了刚才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情了。
与之相反的,却是宋谐等人眼睛一亮,如遇救星的表情。
刘桢一勒缰绳,马在离宫门处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长公主!”
“殿下!”
“殿下你可来了!”
宋谐他们纷纷行礼,刘桢的出现,无异于定海神针,虽说现在大家全都心乱如麻,什么想法都冒出来了,也不是没有人想到最坏的那种情况,但如今刘桢一来,局面就先定了三分,若换了刘婉或刘妆,同样是公主,却未必有这种能让老臣们如同吃了定心丸的效果。
众人不由暗暗庆幸,还好还有一位公主在宫外,若现在老刘家的人全部都陷在宫里头,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单凭一个两三岁的刘予,绝对没有任何号召力。
刘桢朝众臣颔首回礼,也不废话,直接就问:“我现在要入宫,让是不让?”
郭殊拱手:“殿下,非是我等不让,实是陛下有令……”
他话没说完,但见刘桢一个手势,耳边掠过破空之声,身后陈嵇大叫一声,直接往后一倒,没了声息。
郭殊回头一看,差点没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陈嵇额头正中插着半截箭矢,那剩下的半截,不用说已经没入脑袋了。
这卫尉丞虽然不是九卿,可地位也仅次于九卿了,郭殊完全没有想到刘桢竟然如此辣手,说杀就杀,完全没有给人一点反应的余地!
“公主这是要谋逆犯上吗!”郭殊大声道,直接给刘桢扣上一顶大帽子。
刘桢却仅仅是回以冷冷一笑:“你到底让是不让?”
在郭殊看来,这个笑容大有杀气腾腾的意味。
可还没等他回答,刘桢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她直接一挥手:“如今我怀疑陛□边有乱臣贼子作祟,要入宫查看,若有拦阻者,一律以乱贼视之,杀!”
随着杀字方落,那只纤纤素手也跟着挥下,身后奋武军跟着抽刀喊道:“杀!”
声势震天!
拦在宫门处的南军士兵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刘桢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也没来得及阻拦。
这一失了先机,也就只能任由奋武军策马闯宫,而无能为力了。
陈素徐行一左一右,将刘桢牢牢护住,即使有零星反抗,在奋武军的冲击下,也很快就溃不成军。
至于郭殊是什么反应,那已经不重要了。
――――――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之前。
在刘楠入宫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老父病重想见自己,这件事只有周药一个人证实,换作平日,这应该是不会出现差错的,因为自从刘远登基,周药就一直跟在身边,很得重用,现在虽然不像后世有些朝代那样,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连皇子都需要客气几分,但是周药的地位人尽皆知,刘楠不应该对他有任何怀疑。
但有了郭质的事情示警在前,此事就平添了几分疑云,赵廉许绩等人不敢多劝,是因为如果他们拦着刘楠不让进宫,万一确实是皇帝想见太子,太子又不去的话,后果就太严重了。
这也是刘楠一定要入宫的原因。
明知不得已而为之,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宫里局势不明,只有自己亲自进去看了,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而且一听到刘远昏厥,刘楠身为人子,心中焦急自然难以言喻。
所以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决定可能是错误的,如果时光倒流,刘楠依然不后悔,他依然会这么做。
现在只希望阿桢能够及时赶回京了。跟在周药后面,刘楠暗暗想道。
周药将他带向宣明殿,那里正是刘远的起居之所,平日办公歇息,都在此殿。
一路脚步匆匆,二人都没有对话交流,但等到刘楠靠近宣明殿时,明显就感觉到不对劲。
首先宣明殿门口的宫卫都换成了生面孔,而且从原来的两个增加到了八个,宣明殿四周还有一整支宫卫把守,简直把一只蝇虫都飞不进去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看到这幅情景,刘楠就问:“赵翘呢,为何不见他?”
周药脚步未停,侧身回道:“殿下,上唐乡侯正在殿内与陛下一道呢!”
声音有点大喘气,听起来像是走得累了,但细听之下不难发现一丝紧绷和颤抖,刘楠疑心更甚,此时他们离宣明殿不过几步之遥,里头甚至传来高声斥骂,听声音还是刘婉传出来的。
到了这等境地,刘楠几乎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里头必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阴谋,而且周药肯定也是这场阴谋的知情者和参与者。
他二话不说,直接抽出利剑,将剑刃架在周药脖子上:“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周药有些颤抖,但仍然回道:“殿下,我只是小人物,你杀了我又有何益?左右都进来了,陛下就在里面,殿下何不进去看看?”
锋利的剑刃在周药脖子上停留了许久,才终于收了回去,主要是刘楠觉得自己都已经进来了,现在南军为对方所掌控,他单枪匹马,再想成功冲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何况既然刘婉也在殿内,那现在里头必然发生了一些不可预测的情况,他心系老父和弟妹,自然也无法掉头就走。
周药感觉肩膀一轻,也不顾脖子上被割出来的血痕,当即就软倒在地上,却见刘楠已经越过他,直接踏入殿内。
刘楠一走进去,就发现情形之坏,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最里头的榻上躺着一个人,但他只消看上一眼,就马上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刘婉和刘槿也来了,二人正跪坐在皇帝榻前哭泣,看到刘楠前来,先是一愣,然后惊叫一声就想起身跑过来,结果却被早就立于左右的宫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尔等乱臣贼子,看到我大兄来了,还不束手就擒!”刘婉愤怒大叫。
“太子来了。”安坐正堂上首的安正,此时冲着刘楠呵呵一笑,又和颜悦色地对刘婉道:“阿婉,你大兄如今也自身难保,如何能救你?你若再不安分一些,等会就断了你一只手臂,你说可好?”
刘婉惊恐地睁大眼睛,立时消声了。
安正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道:“太子可要先看看陛下?”
刘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所有愤怒都先吞下肚,大步走向刘远的病榻前。
昔日一言九鼎的皇帝,此时正躺在床榻上,面色灰白,双目紧闭,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只怕就要让人以为已经是个死人了。
刘楠嘴唇颤动,他完全不敢相信,仅仅是两天未见,自己的父亲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阿父!”他忍不住热泪滚滚,跪在榻前,握住刘远的手。
皇帝依然昏睡着,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出现苏醒的奇迹。
刘楠强忍悲痛,站了起来,盯着安正,冷冷道:“安正,你到底意欲何为?”
安正摇摇头:“太子,我的意图不是很明显了么,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刘楠:“我不明白,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喊你二叔,阿父曾对我们说,对你与三叔,要如同对他一般尊敬,后来你与阿父一道起事,阿父也不曾薄待于你,县侯之尊世袭罔替,太常之位更是九卿之首,如今三叔已经不在了,阿父身边就剩你一个兄弟,这到底是为什么?!”
安正道:“你若想知道,我不妨慢慢说与你听。”
刘楠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皇帝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绝对跟安正脱不了干系,甚至这一次宫变,估计都是安正一手策划的。陶夫人纵然野心勃勃,可她一个深宫妇人,能耐再大也有限,如果没了安正,估计她什么都施展不开。
现在安正虽然控制了宫里头的南军,但外头的北军,以及城外的奋武军都不在他的掌控中,可他竟然还能优哉游哉地摆出一副给刘楠讲故事的架势。
“你说得很对,我与你阿父,相识于寒微,又患难与共,我们同心协力,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但是自从你阿父当了皇帝之后,一切就都变了。他开始猜疑身边的人,想要通过削弱朝臣来巩固自己的权力,别说宋谐、郭殊这些最早跟随他的人,就连我与你三叔,又何曾没有被他呵斥过?你难道以为宋谐他们心里头不会不满吗?只不过他们敢怒不敢言,而我有胆子做出来了。”
安正微微一笑:“阿楠,你素来是个心地仁厚的好孩子,你来评评理,你觉得你阿父这么做是对的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个典故你应该不陌生罢?你三叔若不是早死,现在只怕早也被你阿父削了兵权,在家里憋屈罢!”
刘楠被他句句反问,竟是半点也反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