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宁追问:“姓甚名谁,生得什么模样,平素为人武功如何,可得器重?”
铁血盟众人,一直由吉祥为首,这些事,吉祥应该比谁都清楚。
果然,她才刚一问完,吉祥便飞快地道:“叫狐三,武功不差,但并不是主上的暗卫。狐字辈的皆以搜集情报为主,极少单独跟着国公爷出门。主上并不器重狐三,这回点了他随行出门,属下也吓了一跳。”
说到这,吉祥有些回过味来,又想着谢姝宁特意问他狐三生得什么模样,不禁微微一怔,迟疑着道:“狐字辈里头,狐三生得最好。”
谢姝宁点一点头,不停歇又抛了问题于他:“狐三生得同你家主子可像?”
吉祥只觉呼吸一窒,沉声道:“身形极像,眉眼只一两分相似。”
“他惯用何种兵器?”谢姝宁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勉强镇定心神,继续问道。
吉祥音量骤然拔高,拍案道:“是箭!”
一同在场的小七也一直听着俩人的对话,听到这,亦不禁微微变了脸。
屋子里蓦地一静,随即谢姝宁霍地站起身来,一字一句地问吉祥道:“狐三人呢?”
他既以暗卫身份跟着燕淮出门,燕淮死了,他又焉能活?但崖下只有一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周围遍寻,也不曾发现另外一具。狐三人呢?吉祥面色一白,得知燕淮出事的消息,众人的心思就立即都搁在了那具真假不明的尸体上,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暗卫,即便一时想到了他,也只会下意识当他已死。
主子都已命丧黄泉,暗卫怎可苟活?
他只派了几个人出去搜寻狐三的尸体,却从未动过狐三可能还活着,又或是死的那人才是狐三这样的念头。
吉祥愣在了原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姝宁一下坐了回去,屈指在手旁黄花梨木的矮几上轻轻叩响,轻声道:“那具尸体的致命伤在心口一箭。”
死的人,究竟是谁?
有些话,说到了这里,众人都已心知肚明。
她沉默了下去,须臾,启唇道:“我要见如意。”
吉祥应是,说:“已派人去找了,再过片刻,想必也就该到了。”
谢姝宁微微一颔首:“狐三那,也继续派人去找,就算只剩片手指甲,也得找回来。”
吉祥点头,先行退下去着手处理这件事。
几人候着如意过来之时,玉紫忽然在外头求见。谢姝宁亲自出去见了她,玉紫道:“小姐,太太问您,那桌席面是不是还要加几道菜?”
许是因为汪仁这不吃那不碰,宋氏对几天后的那桌席面愈发谨慎仔细起来。
谢姝宁面上浮起一个惆怅的笑容,长长叹了口气:“去回娘亲吧,这桌席暂且先不必置办了。”
玉紫一愣,小声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去吩咐下去,回延陵的日程也往后顺延,至于具体何时启程,再论。”谢姝宁摇了摇头,“娘亲那,我晚些时候再亲自过去同她解释。”
眼下这种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管那桌饭。
玉紫点头应了,领了话回去禀宋氏。
一阵风过,将树上枝叶吹得飒飒一片轻响。
谢姝宁微微敛目,抬头朝着红日望了过去,青空之上,流云徐徐。天光这般好,她的心却忽然一酸。
燕默石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紧紧抿着嘴角,不论如何,她绝不相信!
初夏的暖风轻轻吹着,拂过她的面颊……
然而她不信,有些人,却是高高兴兴地相信了。
英国公府里,温夫人笑吟吟地用着茶点,同女儿道:“你瞧瞧?你还怪娘竟答应了退亲之事!他分明是个短命鬼,若亲事未退,你如今就成孀妇了!”
这也像是当娘的人该说的话?
温雪萝心中讥了句,面上淡然地吃着茶,掀了掀眼皮看她:“孀妇也比无人提亲好。”
第373章 线索
温夫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将手中刚刚捧起的茶杯往手旁矮几上重重一顿,黑着脸斥道:“这话也是你好说的?”
“怎么,娘亲听着不高兴?”温雪萝咬了咬牙,冷笑道,“若不是您等不及父亲回来商议便轻率地将庚帖交还,女儿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她都快十七岁了!
往前同她相熟的那几位,而今哪一个还同她一般待字闺中的?成亲早些的,眼下连孩子都已经会走会说话了。偏偏只有她,如今却还只能听着她们的喜讯说着恭贺的话。英国公府的小姐,再过两年只怕就要成老姑娘了。可她娘却说,还不着急。
没了燕家的这门亲事,她娘还盼着为她寻一门比燕家门第还要高的人家,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越想越觉不忿,别过脸去不愿再看温夫人。
温夫人素来宠爱她,现如今却见她这般同自己说话,不禁一阵火大,用力一拍椅臂,拔高了音量呵斥她:“你听听你自个儿说的话,不孝不悌,哪里像话?!”
温雪萝抬眼看她一眼,“女儿有哪个字说错了?”
她说的话,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再真再对不过的。
温夫人大震,伸出手指着她,气得哆嗦,连声道:“我生你养你一场,难不成我这当娘的还欠了你不成?”
说到伤心处,温夫人的眼眶泛起红来,不一会里头便蓄满了泪水,一动便扑簌簌落下来,她哭着放下手来,掏出帕子擦拭着眼角,一声声问温雪萝:“你没做过娘,当然不知道生养个孩子是多难的事!十月怀胎不提,生产时在鬼门关兜一圈,吃的那些苦头,又有哪一桩是好受的。为娘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是她亲生的闺女,难道要随便寻个普通人家嫁了不成?
即便国公爷答应,她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温夫人泪水涟涟,帕子很快湿了大片,竟是止也止不住。
温雪萝虽记恨着母亲,可母女俩的感情一直不错,她打小又得母亲喜欢,这会见她哭得厉害,心里也渐渐不好受起来,忙上前去揽住温夫人的肩头,叹口气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你哪里不是这个意思?”温夫人见她服软,心里底气足了些,“你分明就是在怪娘亲不该同燕家退亲。”
温雪萝沉默了下,低声道:“娘亲也是为了哥哥跟咱们一家人。”
温夫人听她提起长子来,眉头下意识一蹙,旋即才慢慢舒展开来,按住女儿的手哽咽道:“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略微一顿,她紧接着马上又说:“燕家那门亲事,在你们小时瞧着的确是好,可如今再看,你若真嫁了过去,将来可得吃多少苦?你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娘拿你当心肝疼,可不愿意见你吃苦!”
一番话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坚定有力。
温雪萝就多相信了几分,也知自己方才的话说得过火了,便不再辩驳,反而顺着她的话应和了几句,乖巧地点了点头。
温夫人这才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在想,京都上下,眼下适龄的未婚儿郎,想寻个高门第的,似乎真的没那般容易了。一股愁意渐渐涌上她的心头,但她望着女儿那张脸,又不禁想,希望仍大得很。而且燕淮死了,死的委实够解气。
这般想着,她面上勉强的笑意便慢慢多了两分真愉悦。
*****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头顶上原本晴朗的天在时间流逝中被累累乌云覆盖。
云层缓慢叠加,像一汪泼了的墨。
如意的马车就停在门前,马儿神情萎靡,往一旁的树旁踢着腿。
轰隆——
天上忽然炸开了一道响雷,健硕的马立即像是急着归巢的小鸟一般,想要将身子躲进树下去,惊慌失措地打着响鼻。
此刻坐在谢姝宁跟前的如意,亦如它一般惊慌,摇着头说:“主子除了那夜酩酊大醉过一回外,其余时候瞧着都没有什么异样。哪怕是出门前,都还看不出一分不对劲来。消息传回来后,我只记得主子曾说过,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要拿那把老国公爷留给他的弓随葬。今晨,我便匆匆去了主子房中寻他留下的那把弓,谁知却在弓下发现了一封信。”
在场诸人听到这话,面色顿时便都变了变。
尤是谢姝宁,当即便急声问如意:“信呢?”
如意一惊,赶忙慌慌张张地掏出已经开了封的信递了过去。
信很短,不过薄薄一张纸。
字迹工整,毫无潦草之意,说明写信之人当时十分镇定。
谢姝宁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信纸摊开,仔细低头看了起来。她一面看一面问:“可是他的字?”
她见过燕淮的字迹,但到底不是日日都在一块的人,对他的字迹不甚熟悉,无法辨认。如意便不同了,燕淮的心思他看不透,但燕淮的习惯、字迹之类,他必然比他们都要更加了解。
果然,一听她询问此事,如意便点头道:“肯定是主子的字,不会有假!”
谢姝宁半松了一口气,微微一颔首,继续看起信来。
屋外雨意已近在眼前,却一直到近酉时,大雨都还未落下。
门窗半开,凉风一径朝里头吹来,将谢姝宁手中的信吹得哗哗作响。
她捏着这封薄薄的信,忽然失笑,喃喃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耳尖的吉祥听见这话,忍不住悄悄拉了如意一把,皱眉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说,主子若过了十五还未回,便撤了看守老夫人跟二爷的人……”如意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信上所书的内容,一连看了三遍才敢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吉祥愣了愣,抓着如意胳膊的手下意识用力了些:“怎么可能?”
今天便是十五!
据他们所知,明日成国公燕淮殁了的消息便会传遍大街小巷,昭告天下。
时间竟凑得这般巧……
吉祥面上蓦地露出惊讶之色来,惶惶扭头看向谢姝宁,嘴角翕动。
谢姝宁察觉到他的视线,对视过去,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吉祥的面色愈发古怪起来,良久点头说道:“万老夫人住进燕家的翌日,主子分别去见过万大人和……”
“二爷母子?”谢姝宁轻声接上话。
吉祥知道她一定能想到,听她接话也没有觉得疑惑,只点头应是。
谢姝宁眸光微闪,道:“看来,你家主子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了。”
如意最是一头雾水,在旁听着,闻言急忙问:“您的意思是?”
“死的那个,只怕是狐三。”谢姝宁垂眸,盯着那封信上的墨字,低低道。
燕默石啊燕默石……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眉宇间自得知消息后便未曾消失过的郁色渐渐被困惑取代。
燕淮那样的人,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