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208页

她突然拔高了的音量震住,想着自己唯一的外孙子前几日坐着马车来田庄上寻自己时,笑眯眯的模样,不由心酸不已,慌忙反驳。

小万氏却被她回嘴的寥寥数字,给急红了眼。

周嬷嬷原先,是万家的下人。

小万氏出生后,万老夫人连一滴奶水也无,便是做母亲的有心想亲自喂养,也无能为力,后来便择了彼时奶水充沛的周嬷嬷来做她的乳母。

算起来,如意的娘同小万氏,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

故而后头出了那样的事后,小万氏才会有种被人背叛后的绝望之感。

众叛亲离,无人可依,连身边最看重的婢女,也颠颠地越跑越远。

她是恨的。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日夜都恨着他们。

自她嫁入燕家做继室开始,她就有心要除掉如意母子,用以泄愤。

彼时周嬷嬷也跟着她,一道来了燕家。她的心思太过昭昭可见,周嬷嬷看着她长大,很快便察觉了异状。

周嬷嬷苦苦哀求,她的心便因为乳母的哀言,软化了。

她答应了周嬷嬷,会留下如意母子的命。

但次日一早,她便将周嬷嬷远远送走,命周嬷嬷留在田庄上,没有她的命令,永不能回成国公府来。

最初的那些日子,她也的确遵守着自己曾对人许下过的诺言。然而诺言是能让她的儿子成燕家的长子袭爵,还是能让她从此不必再在故去的长姐灵位前执妾礼?

什么承诺,都是空的!

唯有能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嬷嬷莫不是也觉得。那小畜生该继承燕家偌大的家业,该继承爵位?”小万氏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身上覆着的被子一角。

周嬷嬷语塞。良久方低低道:“事情已成了定局,夫人还是放宽了心,好好将身子养好了才是。”

小万氏连连摇头:“我的儿子就要死了,她的儿子凭什么却能继承家业?这不公平!太不公平!”

“老天爷都看在眼里的夫人,凡事皆有因果,您再怨再恨,又有何用?”周嬷嬷看着她。想要透过那张苍白狰狞的妇人面孔看一看曾几何时,摇着纨扇,笑意轻浅的安静少女。但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楚。

一晃眼,已过了这么多年,可是谁也未能放下。

小万氏重重咳嗽起来:“你滚,你也滚吧!滚去护着你的外孙。莫要叫他落在我的手里!”

周嬷嬷腿脚僵直。站在原地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方才转身掀帘而出,打发了几个粗壮的婆子进来守着。

不欢而散的场景,她早已遇见了千百次,但真的发生了,仍叫她心中苦涩。

若非为了如意,她是果真再不愿涉足燕、万两家所在的南城。

这里头,除了伤心外。便什么也留不下了。

老妪的身板在茫茫夜色里,愈发佝偻了。

……

而此刻坐落在北城的谢家大宅里。宋氏正揪着谢姝宁的耳朵痛斥:“我素日舍不得同你说一句重话,那是因为知道你自小便有分寸,做事稳当有主见,如今倒好,身子不适,你也瞒着我?悄悄让鹿孔来寻了卓妈妈,却不与我知会一声?”宋氏骂着骂着,眼眶一红,“你若真出了事,叫我如何活着?”

儿女就是她心头的肉,动一下都疼。

谢姝宁头一回见她生这般大的气,不由悄悄瞪了柳黄这实心眼的丫头一眼。

正巧宋氏瞧见了,忍不住又骂:“你瞪她做什么!要不是柳黄来告诉我,我还不知呢!”话毕,她便让桂妈妈取了赏银来,给柳黄塞了满满一手才喊了停,吓得柳黄连谢恩的话都不会说了,只呆愣愣看看谢姝宁又看看卓妈妈。

谢姝宁苦笑:“娘亲赏你的,还不快收起来!”

柳黄这才急巴巴地冲宋氏谢恩。

先前鹿孔来寻卓妈妈,避开了宋氏,动静又小,谁也没发现问题。谢大奶奶一行人又都还未回来,原本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谁知柳黄这丫头在潇湘馆里左等右等,不见卓妈妈带人回来,心慌意乱之下忍不住就去告诉了宋氏。

结果便有了这会的一出。

宋氏又训了她几句,耳中又听着月白一叠声地解释谢姝宁身子无恙,这才渐渐软了语气。

就在这时,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个小丫鬟,大喘着气道:“太太,四少爷跟五少爷回来了!”

宋氏大惊,旋即满面喜色地道:“人可是已入了府?”

小丫鬟缓过一口气,重重摇头:“还不曾,是五少爷跟前的小厮大贵先骑了马回来报信的,约莫半个时辰,就该到府外了!”

谢姝宁也惊喜不已,连忙问:“朱大贵人在何处?”

说来,朱大贵是她屋子里大丫鬟朱砂的哥哥,当年会跟着谢翊南下,也是得了她的提拔。

“在门房上吃茶,过会还得返程去迎一迎二位少爷。”小丫鬟细细解释着。

谢姝宁闻言,便熄了要先在哥哥回来之前,私下问一问朱大贵他们在书院近况的念头。

宋氏惊喜过后,也重新镇定下来,立即打发了人去检查谢琛跟谢翊的住所,又要赶谢姝宁回潇湘馆去。


第237章 兄弟
左右谢翊二人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到家,她此刻就算耗在这,也是见不着人的,倒不如真的先回潇湘馆去。

方才玉紫悄悄来同她说,图兰已经回来了。

她正好趁着这段空隙,去问一问图兰都打探到了些什么。

因而当母亲提出要她回房去,近些日子好好静养,不要出门走动,她也是一一低眉顺眼地应了,领着受了罚的卓妈妈并柳黄几个,一道出了正房,往她自己的潇湘馆而去。

柳黄接了赏钱,却像是银子烧得慌,浑身不得劲,一路上都是惴惴不安的,小声问谢姝宁:“小姐,您是不是生奴婢的气了?”

她是担忧极了,又恐卓妈妈路上出了差池所以才耽搁了时辰久久未归,想寻个人商量下,偏生当时玉紫被谢姝宁跟冬至一道打发去了田庄上,给云詹师徒送冬日的衣物,图兰也不在,她思来想去,只能是直接去见了宋氏,说了卓妈妈亲自去接谢姝宁的事。

好在没等宋氏发话派人大张旗鼓地去寻他们,谢姝宁一行人便回了谢家来。

谢姝宁幽幽叹口气,瞥她一眼:“罚你回头将这些赏银分一半出来给玉紫几个买花戴。”

柳黄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忙不迭地谢恩。

这件事便算是掀过了。

进了潇湘馆的门,图兰已在那候着了。

卓妈妈立即有眼色地将人都给打发了出去,自己去了门外守着。只留下谢姝宁跟图兰主仆二人在里头说话。

谢姝宁开门见山问起了图兰燕家的事,率先问了温雪萝的安危。

倒不是她在为温雪萝着想,担忧她的死活。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十分不对劲,小万氏也十分不对劲。故而温雪萝是死是活,很关键。

图兰抱着剑站着,用已经日渐纯熟了的西越语飞快地道:“万家大小姐的赏梅宴散了之后,赴宴的众人便都各自四散而去,温家的人并没有任何异常,有人亲眼瞧见。温家二小姐,一并上了马车,回温府去了。剩余的几家人。亦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皆好好地回去了。”

谢姝宁吃着茶,怔了一怔,抬头看她。小声问道:“你怀里的剑。是哪来的?”

图兰会武,且武功不错,可因为她是女子,图兰对外也不是她的侍卫,而是贴身伺候她的婢女,素日出入内院,不能佩剑。

因而图兰也一直都没有剑。

她疑惑地盯着图兰抱着的那柄长剑看了又看,剑鞘已经有了些微陈旧的痕迹。显然并非新得来的。

“哦,是奴婢抢来的。”图兰循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几眼。一派正气凛然地告诉她,“不是偷来的,是奴婢抢来的!”

“……”谢姝宁差点将口中的茶水给喷了出来,讪讪然将手中的茶盅给搁到了一旁的案上,“抢跟偷,其实差别并不大……”

图兰吃惊极了:“偷东西不对,凭实力抢来的难道也不对?”

她自小在沙漠上长大,日子清苦又艰辛,见惯了沙漠上被抢的商旅,出没于沙海来去无踪的强盗,刀口舔血的刀客……于她而言,凭实力抢来的东西,并没有错。

因为付出了努力,所以得来的手段,也就显得合适了。

“抢来的也是不对的。”谢姝宁无力扶额,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这件事,只得将这件事丢给卓妈妈去做,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这柄剑,究竟是哪里来的才是。

她不懂武,却在云詹先生那见过兵书,甚至还有所谓江湖流传的兵器谱。

自然,真假难辨,虽不明白,却也足够叫人觉得十分厉害。

她慢慢的,也对兵器,有了几分了解。

所以图兰拔剑的那一瞬间,她不由被震住了。

精钢打造的剑,只从剑鞘里露出了一截,那道寒光便已极逼人,泛着幽蓝的光芒。

“可奴婢不舍得还人了。”图兰痴痴盯着那一截剑身看,说着依依不舍的话。

谢姝宁则不由正色起来,这样的剑,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这剑,是你从谁那得来的?”

“铮——”的一声,剑重归于鞘。

图兰大大咧咧地说:“是那个叫吉祥的护卫的。”

谢姝宁面色一变,霍地站起身来:“你抢了吉祥的剑?”

图兰的武功很不错,可要想打过吉祥,还是颇有难度的才是。上回她也是胜之不武,吉祥浑身是伤,所以才不是她的对手,这一次,竟然还被她给夺了剑!

谢姝宁下意识忘了这剑是抢来的还是偷来的,只立即扑上前去上上下下摸着图兰的胳膊肩膀,心急如焚地问道:“受伤了不曾?”

“没有没有!小姐你别着急!”图兰见状,连忙丢开了剑,惭愧地摸了摸头,“奴婢好着呢!”

谢姝宁闻言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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