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184页

闻不问。也能将燕娴养在成国公府外,只在她身边留下两个哑婆并个痴痴傻傻的小丫头。

他嫡亲的妹妹,十二年来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有时也会想,若生母大万氏泉下有知,是不是会痛恨自己死得太早。

小万氏所出的燕霖无能无用,却住在府里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他们兄妹却一个赛一个过得不像人……

燕娴从生下来的那一日起,便身患怪病,还未长大,便已开始衰老。大夫曾断言,即便她日日服药,亦撑不过十岁。但她偏生多活了两年……兴许还能继续活下去……

燕淮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像是个花甲之年的老妪,身形佝偻,面上皱纹横生,就连神态都像是个沧桑老者。

不论怎么看,她都活不长久了。

燕淮想到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便一点点寂灭,像块烧过的冷炭。

结合乳娘的话一算,生母诞下燕娴时,乃是她在病榻之上时。

她明明因为生他,病得都快死了,为何还要冒险怀上另一个孩子,又拼死将她生了下来?生下来后,曾在大万氏孕期照料过她的人,尽数被各种手段给封了口。

而生来古怪的燕娴,成了不吉的人,被成国公燕景送出家门,寻了僻静处养大。

这便罢了,偏偏在父亲死前,又特地给吉祥留下了遗言,要在他回京后带他去见病中的小妹。

燕淮越想越恻然,觉得这事极为匪夷所思。

他深吸一口气,敛了纷乱的思绪,择定了一条脚下的路,决定回胡家所在的小村子去。

如果吉祥寻来,必定会在近处搜寻。

果然事情也同他料想的没有太大区别,在他同谢姝宁各自装着满腹心事往小村去时,吉祥纠集了人手,开始撒网寻人。

众人皆知燕淮还带着个谢姝宁,因而便都判断他不会走得太远。若能走远,他定然就已经早早逃出,自然也就不会继续在外面逗留,应该赶在天亮之前便联系铁血盟的人才是。

但他没有,这就说明他的处境不大好。

所以他肯定还在那附近,但西域马跑得快,范围也不能太小。

他们人手有限,便只能分小队搜寻。

然而动静又要小,找起来也是相当麻烦。

胡家小村那,吉祥是准备自己领人去看看情况,顺便仔细搜罗一番昨天夜里那群人究竟都是哪路货色。

然而谁知,他临时接到了消息,小万氏正使人四处在找燕淮。

她这般动作,是欲盖弥彰?

但不论怎样,小万氏的这番举动给了他们压力。

事情拖不了太久,迟早都会闹大,只能趁着还没闹太大之前将事情处理妥当。吉祥亦记挂着谢姝宁的安危,他敢肯定,若找到的只是具尸体,图兰几人便会立即叫他陪葬。

他也是个惜命的人,自知解药还不知在谁手里,哪还敢松懈,连衣裳都不得空换上一身,便再次策马往昨夜才逃出来的“虎口”。

马蹄声在村子里响起时,燕淮同谢姝宁已进村约一刻钟。

这座村子只一夜,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们穿行在尸体间,搜寻着任何值得搜寻的物件。

终于,燕淮找到了一柄藏有线索的剑,亦是唯一的一把。

剑柄的末端,阴刻着一个篆体的“万”字。

剩余的兵器上,却再没叫他发现这样的字眼。

他自嘲:“她只怕已经连我的寿衣都备好了……”

谢姝宁沉默地看着他。

他话里的人,定然是指的小万氏。

可小万氏姓万不假,但姓万的人何其多,燕淮的外家一门,便不知有多少人。

而且,燕淮前世位高权重,可事实上却如同众叛亲离,是实打实的孤家寡人一个。他的外祖母万老夫人去世后,万家便摆明了同他站在对立面。他的舅舅,是被他让人拉出午门斩了的。

许多年过去了,谢姝宁头一次觉得自己接近了众多谜团的核心。

曾几何时,所有人几乎一面倒地觉得燕淮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六亲不认,是个极恶之人。但谁也没有想过,他并不是生来便是那样的人。

他连自己的亲舅舅都能杀,实在叫人仅凭听闻便觉心寒。

但他为何那般做?

站在阴沉沉的天光底下,谢姝宁觉得自己身后正冒着白森森的寒气,叫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打寒颤。

他从头至尾,都只是被生生逼成了狠戾的人。

这柄剑上的万字,有可能是小万氏,也有可能是万家的其余人。

然而万家的人,为何要对燕淮赶尽杀绝?

望着持剑的少年,这些话,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212章 平安

借着薄白的晨曦,谢姝宁能清楚地看到燕淮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带着无法用苍白的话语来描述的哀戚。

她记得幼年时,亦是这一世初见燕淮之际,她尚暗自惊讶于燕淮同小万氏的和睦,惊讶于小万氏对他的温柔关切。脑海中的记忆时刻提醒着她,那些只是假象,长大成人的燕淮要了继母跟同父异母的弟弟两条命。

若小万氏自小便对他摆出一副晚娘姿态,想必燕淮如今也就不会这般哀痛恼怒。

恨意昭昭背后,藏着的只是一颗因为发现真相而碎成齑粉的赤子之心。

她忽然间便没有那般怕燕淮了。

眼前的少年站在天光之下,提着剑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嘴角挂着的笑意极尽嘲讽。

他是在嘲笑自己过去竟会将小万氏当成嫡亲的母亲对待,以为她待自己是真心的好,甚至一度不愿相信想要他这条命的人,竟会是姨母兼继母的小万氏。

谢姝宁自他凝着血的眉眼间看出了端倪,那些隐在她心中的怀疑跟顾虑,便愈发不能就这般说出口。其一,她同燕淮虽然勉强能说共患难过,但仍算不得朋友;其二,她的怀疑来自前世发生过的事,而今那些事距离今时尚有五六年的光景,她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验证心中的猜疑,所以即便她说了,又要如何叫人相信?

如今的她,不过是谢家身子单薄。年纪小小的八小姐。

她只能沉默着。

燕淮则忽然将手中的剑丢进了焦黑的废墟中,眼中带着春日湖面上渐融后的泠泠碎冰,犹如一汪极冷的春水。

谢姝宁有些不敢同他对视下去。她心中藏着事,面对那样的目光时便不由发虚,话头堵在齿关,似乎下一刻便要冲出嘴去。她只得死死咬住了牙关,又故作镇定地别开了脸。

胡家的那场大火在暗夜里蔓延开去,将隔壁靠得近的两户人家也给烧了个精光。

废墟上空袅袅的余烟,是白色的。带着碎屑跟渐渐隐去的焦糊味道。

风徐徐吹着,却似乎吹不散弥漫在这座死寂小村上的浓重阴霾。

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俩人耳畔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谢姝宁跟燕淮几乎是同时朝着某处冲去,躲在了倒塌的焦黑房舍中。

马蹄声跑得很快。落地时的声响亦很轻快,听动静似乎一共来了三匹马,但里头却只有两匹的蹄声是轻盈而迅捷的,另外一匹马分明落下了稍许距离。

燕淮敛目。飞快地道:“是西域马。”

谢姝宁屏息一听。亦赞同他的判断。

“不是那群人,来的是吉祥!”燕淮略一顿,旋即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句话来。

谢姝宁闻言还有些迟疑,若是猜错了岂不是大误?

就在这时,马蹄声已到了俩人近旁,如雷鸣电闪,动静极大。

只一瞬,有人长“吁”了一声。马蹄声便立时停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谢姝宁并没有光听脚步声便能辨人的本事。但她却在轻轻吹来的风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认为,世子跟我家小姐会乖乖在这等着你来寻人不成?”

明明说着看似讥讽的话,声音里却并不带一丝嘲笑意味。说话的人心中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必是觉得自己说的十分的对,并不是讥诮的话语。

谢姝宁心头大喜,会这样说话的人,她从来都只认识一个图兰!

不等她出现在图兰面前,她便又听到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不了解你家小姐,但我却了解世子。”

这个声音,是燕淮身边的那个护卫!

谢姝宁将将要迈出去的步子又僵住了,原来方才燕淮口中的那个“吉祥”说的便是他的护卫……

若不是他,她早就跟着云詹先生一道溜回了田庄,这会应该穿着干净舒适的衣裳,舒舒服服地在炕上打滚,等着玉紫剥了新鲜的葡萄送到她嘴里才是。

谢姝宁磨着后槽牙,暗自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燕淮猛地推了她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她方想退缩,身后退路却已经被他给堵严实了。

“小姐!”图兰一行人听见响动,倏忽转身拔剑看了过来,见是她,登时喜不自禁飞快冲了过来。

吉祥却站在原地没动。

自家主子果然同谢家的八小姐在一处,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吉祥看着不由心潮起伏,进退两难。

虽说谢姝宁在他眼里分明还是个半大孩子,但谢家八小姐身边的丫鬟既是那副模样,她这个做主子的难不成还能好到哪里去?她一定,已经将他想要杀了她的事告诉了世子。吉祥如是想着,只觉得脑壳上久久不消的包刺刺的疼了起来。

他想杀了谢姝宁,即便是此刻也不改初衷,不论燕淮知道不知道,他都问心无愧。

然而那件事本就是他自作主张,燕淮若知道了,定然不会轻易将这一页给掀过不提。

未征得主子的吩咐,便做了自以为是的事,偏生还没有能将事情给妥善解决了。这一切,对吉祥来说,无异于是将他钉在了滚烫的耻辱柱上。

他的手还搭在腰间佩剑上,脚步凝滞,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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