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虽说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她亦知他断不会拿此事玩笑。
苏倾一瞬间心念急转,若他真被罢了官,那是不是意味着……目光对视间,她清楚的见他眸底深处暗涛汹涌危险至极,只一瞬间便蓦的回了神。
她这方突然记起他刚说的最后一句,他问她,要不要跟他走。
苏倾的后背猛地出了层细汗,手心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佛珠。罢官之后硬闯皇觉寺,这般肆无忌惮,颇有几分亡命之徒最后一次猖狂放纵之意,如何令她不心惊。
“你在紧张?”宋毅冷笑着朝她走近一步。
苏倾本能的朝后连退两步。
宋毅就止了步,面无表情的看她:“爷就这般令你厌恶?让你避如蛇蝎?”
苏倾定了定神,尽量心平气和道:“我并无此意。不过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已皈依佛门,俗尘事皆已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一会师傅会过来考校功课……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宋毅的血液逆流了一瞬。
“我知道了。”他声音愈淡:“但愿日后,记起今日所言,你不会后悔。”
苏倾暗松了口气,端掌合十对他颔首。
宋毅突然抬手抹了把脸,而后几个大步猛然近前,双掌死死扣住苏倾的双肩。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苏倾一跳:“你作何?”
宋毅俯身于她耳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凭什么……凭什么呢,苏倾!”
凭什么她能云淡风轻,凭什么……他却念念不忘!
“苏倾,爷待你之意,你难道丁点也感受不到?” 宋毅语气又冷又怒,句句逼问:“鸳鸯帐里那么多交颈缠绵的日日夜夜,你我二人肢体交缠,水乳交融,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丝毫涟漪?爷不信你你心底不起丝毫触动,难道就因多念了半个月的经文,你还真把自个当佛子了!”
“宋毅!”苏倾亦勃然大怒:“佛门重地,岂容你出口污言秽语!”
宋毅两手如钳将她牢牢禁锢住,不依不饶的逼问:“回答爷,你对爷真的没有半丝留恋之意?你……”
“没有!”
苏倾斩钉截铁的回声令宋毅僵在了当处。
樊笼 第80节
粗重的喘息徘徊在苏倾耳畔许久。
最终,宋毅缓慢的连道了两声好字。
而后他站直身体,握着苏倾的肩将她朝外推开。
“苏倾,你今日一言,斩断了爷待你的最后一丝情分。”宋毅脸色铁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千万保重,直待爷归来那日。”
听出他这话里的威胁之意,苏倾亦冷了脸,道:“此话还是留给君自勉罢。”
说着苏倾就转身离开,一身灰色僧衣的背影清瘦孤攫。
身后却于此时突兀响起拔剑声。苏倾僵了身体,却依旧咬牙继续前行。
下一刻咔嚓一声异响,到底令苏倾惊怒的回了头。
宋毅缓缓将剑入鞘,指着身侧菩提树,字字入耳:“日后我若再对你心软半分,那便犹如此树。”
苏倾死死盯着被削去大片树皮的菩提树干,震怒的说不出话来。
宋毅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苏倾小跑到菩提树下,蹲下了身忙捡起地上那大片树皮。
心里的惊怒尚未消散,却未料到前面离去之人竟猛地折身回来,几步冲到她的面前,挥手打落了她手里树皮。
“既然这般喜欢当佛子,那便给爷好生等着,待爷下次归来,提拔你做方丈。”
沉声说着,他又劈手掳过她腕上佛珠。
“苏倾,你给爷等着。”
冷冷撂下这话,宋毅最后看了她一眼,方握着佛珠转身大步离去。
从皇觉寺到渡口这一路中,宋毅一行人遇到了三次刺杀,待到了渡口,几乎所有人身上脸上皆有些伤。
老太太此刻已在船上等候多时,见宋毅过来刚要出口责怪他怎的来的这般晚,下一刻惊见他额头鬓角未擦净的血,不免大呼:“这是怎么了?”
“无碍。”宋毅回道,来不及安抚老太太,只看向福禄连声下令:“迅速点人,检查装备,船工下水检查船底,一旦水鬼出没,格杀。确认无误后,开船。”
老太太怕影响到他没在发问,可听着这杀令,难免心惊肉跳。
直待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船安全驶离了渡口很远一段距离,老太太方稍稍放下提起的心。
她看向身旁的长子,依旧有几分忧虑:“咱这一路,可是凶险?”
宋毅回她:“老太太宽心,一路上皆有人来接应,虽不至风平浪静,却也谈不上凶险。”
老太太沉默了些许,想起短短数时日内宋家发生的惊天变故,黯然神伤之余又有些前途未卜的忧心。
尤其再想起宫中贵妃,还不知如今何种处境,更是心绪难安。
“贵妃她……”
“贵妃那里儿子已安排妥当,老太太宽心便是。”
老太太心头略安。
宋毅看向舱外波涛汹涌的海面,眸光平静,冷硬的面上波澜不惊。
与此同时,宫里一太监小心躲过人眼目,谨慎展开手里密信——若有万一,当以皇长子性命为重。
第116章 各方事
显德四年秋。
紫禁城的深秋, 落木萧萧雁南归。
不知不觉半年光景已过,时间从四月滑向了十月。这期间, 前朝后宫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前朝自不必说, 本来三足鼎立相对稳固的局势彻底被打破,朝堂上有很长一段时间处于混乱不堪的局面。
尤其是有几些浑水摸鱼之辈, 自认为宋党没了主心骨,焉能放过此等良机?自是要穷追猛打,以期能趁机捞些好处。加之圣上听之任之, 愈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打压起来政敌更是不留余地。打四月底至今,朝堂先后罢黜了宋党官员若干,其中就包括大理寺卿卫平及大理寺少卿梁简文。
右相对此忧心忡忡,朝堂大面积换血带来的后续隐患是其次, 关键是接替之人多为投机钻营之辈, 野心有之, 才干不足。他并非未没劝过圣上,才不配位,则必有殃灾。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对于宋党, 何不将打压该做拉拢, 让其从内部瓦解岂不更利于朝堂稳固。
可圣上的反应却令他不免叹气。圣上一意孤行,非但不肯采用他的建议,反而愈发宠信吴越山等些个宵小之徒。他苦口婆心的再三相劝亲贤远佞, 奈何圣上多有不耐,丢下句‘虽是小人,却可为朕所用’之话,便再不肯听他多说半句。
右相的身体本就多有病痛,打那起便愈发不爽利,时常病的起不了身,因而朝堂之上常有缺席。没了人掣肘,圣上愈发大刀阔斧的整肃朝堂,右相每每闻之,多有叹息。
后宫之中,怡景宫门前冷落自不必说。
虽说宋贵妃的位份未变,可明眼人都瞧得到,自打宋制宪倒台后,这怡景宫也就堪比冷宫了。
宫里多是捧高踩低之辈,见宋贵妃没了后台,而圣上对她又多不待见,哪里还肯尽心伺候?尤其是上个月慈宁宫来人抱走了大皇子,说是太后娘娘要亲自抚养,见此情形宫人哪个还不在心头掂量,这宋贵妃没了皇子傍身,只怕翻身的唯一筹码也就没了。
昔日宋贵妃享受多少荣光,今日的她就遭受多少冷落。
宋贵妃日日跪在慈宁宫前啼哭哀求,说大皇子年幼离不开母妃,祈求太后娘娘开恩让大皇子回到怡景宫。
慈宁宫的两扇殿门始终紧闭,纹丝不动。饶是她如何跪如何求,里面的人仿佛集体失聪般,恍若未闻。唯有偶尔透过那厚重大门传出来几丝几缕孩子尖利的哭声,然而也不过是短促的几声,之后那哭声就仿佛被人蓦的被人掐断般再也听不到了。
宋贵妃红着眼低了头,掌心被掐的指印如许来深,却也不觉得疼。
扶着张嬷嬷,她一步一艰难的回了怡景宫。
“嬷嬷你说,大哥他是不是翻不了身了?”问的是大哥,又何尝不是自问。
张嬷嬷是她奶嬷嬷,自是心疼她不过,闻言忙否认道:“不会的娘娘,咱家大爷智勇双全,且福泽深厚着呢,日后定会东山再起的。娘娘就擎等着瞧好哩。”
不知是张嬷嬷的这话安慰了她,还是她本也认为她大哥不会就此一败涂地,她脸色到底好了些,不似之前那般惨白无色。
刚进了怡景宫,便见院里那棵海棠树下,她身边大宫女沉香此刻正背对着人哭。
张嬷嬷大概猜着是怎么回事,唯恐她家娘娘知后恼恨伤心,忙一个劲的劝说她进屋。
宋贵妃甩开张嬷嬷的手,几步到那沉香身后,一把拉过她胳膊将她拽过身来。
“娘娘……”沉香见是他们娘娘,惊得哭声一顿。
宋贵妃见那张肿胀青紫的双颊,眼前阵阵发黑,怒火腾的直冲脑门。
“谁打的你!”
“娘娘,没,没谁,是奴婢不小心碰的……”沉香慌忙擦了泪,说着便去取了旁边石桌上的小半碗补品,低着头便要离开:“娘娘,这补品凉了,奴婢这就给您热下。”
宋贵妃气急,正要拦着她问话,这时候气势汹汹的来了一拨人,打头的是长乐宫小吴氏身边的大宫女。
那大宫女似未见到宋贵妃在此,上来就径直揪过沉香的发髻,啪啪两打耳光就扇了下来,边打边尖锐的骂道:“我道是哪宫贱婢敢去偷我们长乐宫娘娘的东西,却原来是怡景宫的啊!亏得还自诩体面人,净不干些体面事,真真是改不了吃粪的下贱羔子!这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什么主养什么奴?”
宋贵妃抚胸连退两步,嘴唇直颤,气的说不上话来。
张嬷嬷上前一步挡在宋贵妃跟前,指着那大宫女骂:“你这个下贱的小娼妇,敢在我们怡景宫大发官威,瞎了你的狗眼!”怒声骂着便要伸手上前抓打。
却未等动作,那大宫女身后的太监嬷嬷就一股脑的冲上来,对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