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慈恩寺。想来总得到午后才能归来,两位不进来坐着等,难道还在门口站着等?”
曹氏脸色不由大变,“此言当真?”库狄延忠也忙道,“四郎莫开玩笑,今日实实是有事,须让小女去上一回,还请四郎行个方便。”
安二舅双手一摊,“安某也无法,大娘出门足有一刻钟了,如何还追得及?说来安某倒想请教大郎一句,今日你们急着来接大娘到底所为何事,难不成比给亡母上香更要紧?”
库狄延忠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曹氏心里却是一动,转头往南边看了几眼,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心知自己是中了算计,今日再不可能将琉璃送入教坊,只能日后再跟她好好算账!拿定主意,她咬着后槽牙笑了起来,“既然安家舅父如此体贴,也罢!就等午时过后,我们再过来接女儿回去便是!总不能让她麻烦舅父一辈子!”说到后来,声音里已带上了掩饰不住的煞气。
此时天色已大亮,路上行人渐多,安家本就住在坊间大道之旁,三个人这样站在门口说话自然引人注目,有四五个好事者忍不住便远远的停住脚步,侧耳细听。安二舅的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了,语气变得有些冷淡:“曹娘子此言却不妥,舅家原是至亲,安某还有个不情之请,以后大娘就住安家,不必回去也罢。”
库狄延忠不由一惊,曹氏已叫了起来:“你做梦!”
安二舅冷笑道:“安某愿意养着自家外甥女,与你曹娘子何干?”
曹氏怒道,“难道奴就不是她的母亲?”又用手使劲推了推库狄延忠。
库狄延忠也皱眉道:“四郎这话好没道理,女儿是我库狄家的女儿,如何要你养?”
安二舅冷冷的道,“安某是有理无理,却不是你说了算,也罢,你若不服,今日午后,安某便请了库狄家长辈和安氏族老一起来议论议论如何?”
库狄延忠脸色微变:“这等小事又与族老们有何关系?四郎,你究竟有何打算?”
安二舅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也没什么,只是安某看见大娘昨日那副模样,实在不大放心,我妹子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因此安某想让大娘日后就住在安家,婚嫁之事须得安某同意,聘礼嫁妆也须安家过目,大郎若无卖女之心,些须小事自应同意。”
“卖女”两字一落入耳中,库狄延忠的脸色不由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休得胡言!”曹氏也忙冷笑了一声:“安家舅父,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谁家女儿婚事,还需舅家同意?再说,大娘昨日出门穿得不过是旧些,谁家女儿不曾穿过几件旧衣裳?又说何来卖女一说?”
安二舅点了点头,“没有自然最好,只是安某并非要安排大娘的婚事、谋夺她的聘金,只是要过目过目,却不知又有何不可?”
他们声音越来越大,看热闹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安二舅是此坊的大户,自然有人指点议论,曹氏见状声音越发高了几分,“儿女婚事,自来是父母做主,舅父虽亲,却也不能插手外甥女的婚事,安家也是大户,如何连这道理也不懂?”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答道,“库狄家也不是破落户儿,不知为何却要将自家女儿卖入教坊?”却见安三郎大步流星的分开人群走了进来,身后还有两个精壮的汉子,看打扮正是坊里负责治安的武侯。
库狄延忠吃了一惊,脸色越发难看,安三郎却笑嘻嘻的行了个礼,“姑父,好久不见,三郎无礼了,昨日表妹说话含糊,三郎一肚子都是疑惑,早上便特地找人打听了一番,才知今日竟是教坊选女乐的日子,难怪姑父急着来接人。姑父也真是,自家亲戚,若是有什么难处,能帮衬的自然会帮衬,为何要出此下策?”
众人都是愕然,议论声随之四起。库狄延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曹氏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寒声道:“这位小郎君莫听旁人胡说,谁要卖女儿了?”
安三郎却不接话,故意看了她两眼,回头便问父亲,“这位娘子是?”
安二舅漫不经心的答道:“你姑父道,是他的夫人曹娘子。”
安三郎仿佛吃了一惊:“姑父何时新娶了妻室?姑父,我阿爷说的可是真?”
库狄延忠只能点头,安三郎摇头叹道,“这也怪了,姑父,三郎原以为你家是有什么难处,可看这位新夫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却都是好东西,既然如此,何至于要把表妹送入教坊?”
围观众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看向库狄和曹氏的眼光更加鄙夷:这个女人身上穿的是簇新的缎面夹袄,头上明晃晃的赤金钗子,哪里有半点窘迫的样子?明明日子过得,却要把前头夫人生的女儿送到教坊去,当真是蛇蝎心肠!
库狄延忠再也忍受不住,转身要走,曹氏忙扯住了他,转头冷笑道,“此话从何说起,我和大郎不过是想带大娘去看看她舅父,怎么就成了要送她去教坊?”
安三郎笑道,“这也奇了,却不知两位要带我表妹要看哪位安家的舅父?我等居然丝毫不知?”
曹氏张了张嘴,接不上话来,眼前的安家可不才是琉璃正经的舅父?安三郎却又打量了曹氏几眼,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咦,这位新夫人不是姑父原先的妾,教坊里琵琶曹家的女儿么?怪道眼熟!我就说了,好好的姑父怎么会送表妹去教坊,却是曹娘子家学渊源,可我那表妹又不是你曹家的女儿,轮不到你做主吧?”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哗然,不少人笑着起哄,“原来如此!”
曹氏平日里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妾”字,听得笑声不由怒气上冲,厉声喝道:“我库狄家的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插嘴!”又扬头对安二舅道,“安家舅父,你若疑心我们要送大娘进教坊,我们过两日再来接她便是,但你若不放大娘归家,还想插手大娘的婚事,却是万万不能,不然咱们就去官家分说分说,这夺人子女,算是怎么回事!”
安二舅脸上露出一丝惊疑,“曹娘子既然这样说,安家倒是有些不解了,咱们昭武人有纠纷,历来是族老出面,不经官府,安某还真未去过官府,难不成在大唐舅父接外甥女常住也犯了律法?”
曹氏冷笑道,“外甥女住在舅家自是不违法,但子女婚姻,原是父母做主,若是日后库狄家与人换了婚书,收了聘礼,你们再不放人,那却是官家不容的!”
安二舅回头便问三郎:“律法真有此条?”
安三郎摸了摸胡子,转头看向跟着自己过来的两位武侯,“两位兄长是官家人,可知晓此事?”
那两个武侯都点头道,“确是如此!”安氏父子相视一眼,脸色都有些无奈,曹氏脸上露出了笑容,“安家舅父是明白人,还是莫来插手外甥女的婚事。”
安二舅不再看她,皱着眉头问库狄延忠,“大郎,这位娘子真是你的新夫人,是库狄家如今的主母?你真要把大娘的婚事交给她做主?”
库狄延忠此时满肚子闷气,只恨不得早点上车,闷声道,“自然是。”
安二舅哈哈一笑,转头问道,“安某要是记得不错,曹氏原是乐户,不知按大唐的律法,良人以乐户为妻,却该是怎么处置?”
那位姓卫的武侯傲然瞥了库狄延忠与曹氏一眼,大声道,“按大唐律,良人以妾及乐户、部曲等为妻,徒一年半。”
安二舅长长的出了口气,“原来如此,多谢二位,也请二位到时做个见证。”回头向库狄延忠笑道,“大郎,咱们稍后官府见。”
库狄延忠的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曹氏更是站都站不稳了,见安二舅转身要进去,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安家舅父留步!”
安二舅转过头来,冷冷的喝道,“放肆!你不过是个贱口,也配跟着大娘叫安某舅父?”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哄”的一阵大笑,几只落在附近树枝上的寒鸦惊得飞了起来,呱呱的逃向远方。
第7章 人潮攒动 惊见贵客
隋唐年间,佛教兴盛,长安城里更是寺庙林立,颇有几家名刹大寺,但风头最盛者当属位于东南角晋昌坊里的大慈恩寺。它位置绝佳,南对曲江碧水,北望大明宫墙,加上庙宇严整,林泉幽静,香火之旺盛、地位之卓绝,莫说长安,便是天下也难有寺庙能与之比肩。不过,就在五年前,这座名寺还只是一座破败的旧庙。如今的皇帝当时还是太子,因念及亡母长孙皇后的恩德,决心要为母亲重新修建一座庙宇,选了此处大兴土木,当年十月便修建完毕,端的是美轮美奂……
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琉璃听着舅母介绍大慈恩寺的由来,不住点头。安氏一家都笃信佛教,舅母石氏自然对大慈恩寺的来历如数家珍,只是当她说到大慈恩寺如今的主持时,琉璃忍不住还是惊得张开了嘴,“玄奘法师?”
舅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玄奘法师!你竟不知?法师是圣上五年前特意请到长安的,当年入寺升座之礼轰动长安,竟是旷古少见的。如今法师正在修建佛塔,说是要供奉佛祖舍利呢!”
舅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大娘莫羞,你被关在家中好几年,平日也无人跟你说道这些,哪里能知道这些?今日舅母会带你好生走一遭,这大慈恩寺风景也是极好,有十几处院子,还可以去戏场……”琉璃更是暗自纳闷:她没听错?寺庙里还有唱大戏的?
正说着,车却渐渐停了下来,琉璃倒不觉得什么,石氏康氏几个却诧异起来。她们是常年来上香的,自然知道此处应该离庙门还有些距离,康氏便道,“儿下去看看。”说着挑帘跳下驴车,不多时便回来了,脸色微沉:“好教阿家得知,今日是皇后的母亲柳夫人要上香,不许闲人进寺,外面已经等了许多人了。咱们是等着还是回转?”
舅母眉头紧皱,却还记得四郎吩咐过,今日定要等到午后再回,想了想便道,“我记得附近有家酒肆,雅间收拾得甚是齐整,不如去那里等上一等。”
旁人自无异议,车子略换了个方向,又行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琉璃跟着舅母下了车,果然看见一家修得极为精致的酒楼,二楼窗外有酒旗招展,那字竟是银光闪闪,也不知是何种涂料所绘。她还看再看几眼,舅母已当先走进门去,一楼竟已坐了五六成满,小二殷勤的迎了过来,“几位娘子,请问……”
舅母道,“要一处最大的雅间。”
长安的小二自然是有眼力的,知道是遇见了豪阔的胡商女眷,忙应声好,便将几个人引到二楼靠窗的一处雅间里。雅间极为宽敞,里面设着青色坐席,又有案几、凭几等物,墙上挂着字画,布置得十分雅致。
舅母歇了口气,转头便问琉璃,“你想喝些什么?”琉璃知道此时的女人在“饮”上都十分讲究,什么春日饮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