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  第7页

日饮酪,可惜对这些纯天然的环保饮料她都无爱,想再喝一杯可乐大概要下辈子了……心里叹气,她笑了笑:“但凭舅母做主。”
  七娘却道:“阿娘,既然到了此处,自然是五色饮。”舅母也笑了起来,“七娘说得是。”回头便向伙计要了一套五色饮。
  过了片刻,伙计果然端了一盘五盏饮料上来,只见五个忍冬纹银杯里分别装着绿、白、黄、红、黑五种颜色的浆水,十分好看。舅母让琉璃先选,琉璃推脱不得,只得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杯绿色浆水,见她们各自选完,都啜饮起来了,这才尝了一口,依然是一股怪怪的酸甜味,似乎有些微涩,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七娘笑道:“阿姊选的这杯是扶桑叶,春天饮下最合适不过。”琉璃忙又细细品了一口,果真是股青涩的树叶子气,只能点头微笑,“果然如此。”
  七娘又举起自己的黑色浆水道:“这乌梅饮酸酸甜甜却最是爽口。”
  舅母也笑道:“我却不爱这些异香异气的,还是酪浆也罢。”原来这五色饮里的白饮是长安人平日饮得最多的酪浆,味道类似于极稀薄的酸奶,却不大甜。
  众人说说笑笑,又过了两刻多钟,只见酒肆之下车马渐多,楼梯上脚步声不绝,想来都是等候上香之人,好在各有雅间隔开,倒也清净。
  这五色饮喝完,舅母又点了一套五香饮,据说和五色饮一样,也是前朝的一位高僧所制。大约是客人多了,五香饮迟迟未上。琉璃正等得无聊,就听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夫人还是请楼下就坐吧,真真抱歉,这楼上的雅间全满了。”有个清脆的女声立刻道,“我家夫人的身份,岂能和楼下庶民坐在一处?”伙计忙不迭的又是一通解释道歉,只听一个微带沙软的声音道,“阿母,你看怎地才好?”
  琉璃听得这声音,心里一动,只觉得似乎十分耳熟,不由留神细听起来,却听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外面如此拥挤,此刻便是想回家也是难能的,二郎和六娘都这般年幼,在车里等岂不气闷?”那个沙软的声音叹了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琉璃脑中突然闪过一张长眉细目的娇媚面孔――不正是那日定了牡丹夹缬的贵妇么?好像是什么贺兰府上的五夫人,她是带了小孩子和老人家来上香?
  她想了一想,还是转身对舅母笑道,“正是巧了,外面那位娘子,似乎是昨日琉璃在如意夹缬见过的一位老主顾,大约今日是带了母亲和儿女一道来上香的,却没有地方落脚了。”舅母石氏听了忙道,“若是这样,咱们这里倒还有地方,她们若不嫌弃,便请进来又何妨?”
  琉璃笑着推门出去,果然看见昨日遇见的那贵妇正站在楼梯口,身边是一位甚是富态的老妇人,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琉璃走过去笑着行了一礼,“见过夫人。”
  那位贵妇人一惊,仔细看了眼琉璃,恍然道,“你是昨日画牡丹的小娘子?”
  琉璃笑着点头,“今日奴与舅母、嫂嫂们一道上香,夫人若不嫌弃,我们的雅间却还宽敞。”
  贵妇人忙看向那老妇人,那老妇人头发已是雪白,腰背挺直,五官威严,目光也异常锐利,上下看了琉璃一眼,琉璃心里顿时微凛。那老妇人却笑了起来,笑容和蔼,和刚才的精明威严判若两人,“小娘子一番好意,老身就厚颜打扰一回了。”
  琉璃松了口气,笑着将她们引进雅间,石氏等人少不得站起来互相见礼一回,原来这老妇人姓杨,贵妇则姓武,琉璃心里暗自失笑,原来是贺兰府上的武夫人,却并不是什么贺兰家第五房姨娘。她略一留意,便注意到这两位夫人言谈举止都甚有贵气,两个小小的孩子也进退有度,那小姑娘就如粉雕玉琢一般,小男孩也生得出奇的俊秀,心里不由暗暗称奇。
  舅母石氏等人见多识广,自然也看出他们不是寻常人家,言谈不由有些拘谨起来。好在那杨老夫人竟是十分善谈,没几句便扯到如今流行的布料花样、首饰款式。这些话石氏几个最是在行,你一言我一语的渐渐说得热闹起来。
  不一会儿,伙计将五香饮也送了上来,石氏自然是请客人先饮,武夫人便向自己儿子笑道,“敏之,还不谢谢诸位娘子。”
  敏之?琉璃心头猛的一震,贺兰……敏之?这位贵妇人姓武,老夫人又恰好姓杨,难道说,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敏之?而杨夫人和武夫人则是武则天的母亲和姐姐?
  琉璃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心头满是一种眼见着历史扑面砸了过来的恐慌,低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才稳住情绪,忍不住看了贺兰敏之一眼,只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位眉目秀美、举止沉静的小小少年,日后竟会变成一个臭名昭著的狂徒,要说他跟杨老夫人有染,那就更离谱了……
  她正念头百转,一阵喧哗之声突然从外面传来,从窗口看去,只见大道上从坊外方向来了一长列人马,浩浩荡荡向大慈恩寺方向而去,前面先是两架马车,随后是三队骑士,接着又是四组六人的仪仗队,然后才是一架极其华丽的大车,看样子应是柳夫人的卤薄,端的是好足的架势。而路上原有的行人车马都已被赶到一边,略有人退得慢上一步便是一顿呵斥驱赶。
  这等阵仗落在大家眼里,石氏康氏自然啧啧称叹,七娘满脸都是好奇,武夫人眼里露出几丝愤然不平,琉璃心里却是一声长叹:这位柳氏出身名门,嫁的更是超级豪门太原王氏,女儿如今又母仪天下,养在她名下的大皇子还刚刚被立为太子,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富贵,但谁又能想到,不过两年,这位夫人和她的皇后女儿就会落到那样悲惨的下场?
  她默然出神,突然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正对上杨老夫人明亮的双眼,笑容里也满是深意:“此等无边威仪,众人看去叹也罢,羡也罢,妒也罢,为何小娘子眼中却有怜意?”


第8章 人生莫测 谁窥天机
  琉璃不由暗惊,心思转了好几转,含笑欠了欠身:“琉璃哪有此意,只是先母常说人世无常,佛语有云红粉骷髅,又说富贵不过是镜花水月,因此在佛门前看见这般无边威仪,不免有些感触而已。”在这个时代,她固然也想过找棵大树乘凉,但更怕就此卷进无边风雨,自古富贵都要险中求,以她的个性,神棍是当不来的,还是当个观众比较把稳。
  杨老夫人脸上顿时满是诧异,“小娘子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心思?”
  琉璃不由苦笑,她年轻么,她怎么经常觉得自己已经有一千多岁,老得不能再老了?嘴上顺口答道,“琉璃十二岁丧母,世事无常人情冷暖,却也尝到了几分。”
  杨老夫人点头叹道,“人生祸福相倚,却也难说得紧。小娘子青春年少,也莫太过灰心才是。”
  琉璃微笑点头,“琉璃受教了。”
  杨老夫人忍不住又看了琉璃两眼,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容色清丽,神态沉静,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远之意,实在不像商贾之女,不由越发诧异。此时柳氏的仪仗车马已经过去,石氏等人也收回了目光,重新说笑起来。杨老夫人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有意无意的开始打听安家与琉璃的出身来历,听得安四郎的伯父便是高祖当年亲口封为五品散骑侍郎的安叱奴时,点了点头,“安侍郎的名头老身倒也听过。”又听得琉璃姓库狄,思量半日才道,“前齐有几位王侯都是此姓,不知……”
  事涉先祖,琉璃只能按礼长跪而起,恭谨的答道,“华阳县公是小女先祖。”
  杨氏微微点头,这才将话题转回了三月初五大慈恩寺的牡丹盛会,语气却比刚才亲热了几分:她是自重身份之人,原想着与这些胡商女眷共处一室总比到楼下与庶民杂坐要好,却没想到这几位胡人竟都是有几分来历的,安叱奴也就罢了,不过是以乐舞受宠的弄臣,库狄家门庭却并不算太低,前有齐朝出了三位王侯,后有库狄士文以家风严谨著称。
  武夫人笑道,“若说牡丹,我还真未见过有人画得比大娘更好。”她与母亲性子不同,心思简单,反而觉得石氏等人比那些动不动攀比门庭的贵妇顺眼。
  杨老夫人转头看向琉璃,眼神更是深了几分,“大娘莫非也挚爱牡丹?”
  琉璃不敢怠慢,想了一想才答道,“牡丹之生也艰难,开也缓慢,然一旦盛开,便笑傲群芳,艳绝人间。所谓大器晚成,大约说的就是牡丹吧。”
  她若记得不错,这位杨老夫人似乎是出身隋朝皇室,因赶上改朝换代,四十岁才嫁进武家,连生了三个女儿,母女却一直都被丈夫前妻留下的几个儿子慢待,武则天固然是历尽磨难才登上人间最高处,这杨老夫人何尝不是性格坚毅,得享后福?果然,她话一说完,只见这位老妇人先是默然不语,若有所思,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果然说得不错!”
  因柳氏此时才入寺,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有些人等不下去,说话间酒肆雅间的客人一半多已结账离去,杨氏和武氏商量了几句也决心改去灵感寺上香,向石氏再三道谢而去,武夫人更对琉璃低声笑道,“阿母的牡丹夹缬就拜托大娘了。”琉璃笑着点头:“夫人太过客气,琉璃一定尽心竭力。”
  横竖要消磨上半日,石氏倒并不着急,索性让店家上了素汤饼和几样点心,几人都吃了个半饱。直到将近午初,柳氏的仪仗终于再次出现,石氏这才结账离开,坐车到了大慈恩寺门口,一路从山门走到主殿。
  琉璃忍不住四下打量,只见这寺里青石铺地,苍松夹道,建筑多为重楼复殿,风格庄严殊丽,忍不住点头赞叹。石氏却道,这些楼台也就罢了,南院的杏林风光倒是极佳,再过一个月,上千株杏花盛开,从曲江远远望去,就如云蒸霞蔚一般。
  这般一路走,一路说,先是舅母石氏因身形丰硕,脚步有些缓慢,走到后面,却是琉璃挪不动步了――进了第二道山门后,一路的殿廊院壁上,都画满了壁画,所画多是各种菩萨像和经变图,构图精严,线条苍劲,有几幅格外精彩的多半是出自阎立本、尉迟乙僧等名家之手。石氏康氏等人虽然也知道她能画花样,可见到她对着墙壁竟是眼冒绿光、如痴如醉的模样,无不哑然失笑,好容易才把她拽到了大佛殿前。琉璃手里捧着香火,心里却依然有些恍惚:这些传说中的名家真迹就这样一墙一墙的出现她眼前了?
  只是面前那庄严肃穆的佛像,身边那些虔诚祈祝的男女,还是渐渐把琉璃从痴迷中拉了回来,她不由也默默祈祷,“我佛慈悲,您能网开一面让我回去么……”三年来她早已渐渐的学会了不去回忆,但此刻想到那些千年之后的亲朋好友,那些日益模糊的生活点滴,终于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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