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头“嗷嗷”叫唤的小豹子的李清就显得格外古怪。
李清的肺部着火一样的痛苦,这让他不得不弯下身子,在秦州受伤的肺部因为他剧烈的活动之后,伤势复发了。
一柄马槊探了过来,挑起了李清的下巴,马原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他道:“机警若此不该是无名小卒,报上名来!”
李清吐掉嘴里的血水笑道:“你算是捞着了,老子就是泼喜军主将李清。”
马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马上又恢复了冷酷,对手下的亲兵道:“捆起来,送交大帅发落。”
李清被捆绑的很是结实,小豹子就掉在他的脚下,围绕着他的小腿无助的哀鸣,一个军卒已经提起了长矛准备将这只小豹子捅死。
李清笑道:“别杀他,带我们一起去见种谔吧。”
军卒抬头看看马原,马原摆手道:“一起带走,这人是西夏军中难得的悍将,该有的体面还要给他。”
马蹄声声逐渐远去,草原上的大火依旧在燃烧,除非烧无可烧,否则这场大火会一直绵延到天地的尽头。
种谔坐在帅帐里面,面前就是自己的儿子种建淮,不论是种谔,还是种建淮都重新换了衣衫。只是种谔坐在毡子上,种建淮躺在毡子上。
帅帐里灯火通明,门口守卫着两位全身甲胄的军卒,听说有那些百战悍卒守卫门口,阴间的无常鬼就不敢进来拘走种建淮的阴魂。
种谔这时候非常期望有什么无常鬼进来,这样的话,他就能与无常鬼大战一场来确定自己儿子的生死。
自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种建淮,二儿子种建中,三儿子种建平,其中只有种建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其余的两个儿子都是从七弟那里过继过来的孩子……
子嗣艰难,是种谔心头一块挥之不去的心病。
如今,种建淮死了,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如果不是因为有怒火在支撑的话,他早就崩溃了。
大营中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种谔将血红的眼珠子盯向门口,马原该是捉到了凶手,马上就会送到自己的军帐里来。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马原将凶手送过来,就在他准备亲自去的时候,监军何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坐在种谔的对面,两人只隔着种建淮的尸体。
“凶手捉到了,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辽国悍将李清!”
种谔平静无波的瞅着何酬,一言不发。
何酬舔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道:“老夫亲眼看着此人杀害了少将军,恨不能生吞此缭,可是……”
种谔见何酬停了下来,用嘶哑的嗓音问道:“可是什么?”
何酬把心一横道:“可惜,为了大军的前途着想,老夫已经派人将李清押送东京了。”
种谔笑了,指着种建淮的尸体对何酬道:“监军这是在开玩笑?难道我儿还有起死回生之能?”
何酬沉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帅还请节哀,少将军战死在了野狐岭,却不能白白的死去。
我西军历来不如京西军受重视,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
京西军这些年来,败军杀将无数,这导致他们日渐骄横,我西军每次只能捡拾一些京西军吃剩下的残羹剩饭果腹何其的不公平也。
现今,我军活捉了西夏悍将李清,此人在西域纵横无敌,在辽国也是屡次打的辽人丢盔弃甲,算的上是西夏国的第一号悍将。
如今,新皇登基,天下万事更新,圣宠也是如此,陛下登基开始,将军就活捉了西夏第一悍将李清,这将是献给陛下的最好礼物。
有了李清充当礼物,陛下一定会龙颜大悦,此次我军擅自改变进攻方向,朝中已经弹劾不断,云峥那里虽然没有消息,我们谁都能想象的到他是多么的愤怒。
如果云峥联合文彦博,王安石上本参奏我们擅离职守,西军的下场一定不是很妙。
老夫知道大帅心痛爱子战死,此时此刻,还请大帅节哀,以全军将士的福祉为念,莫要一怒而坏了大事。”
种谔惨笑一声道:“这么说这个决定得到了军中其余将军的同意?”
何酬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道:“西军有这样的功绩不易!”
种谔痛心的道:“老夫刚才坐在这里,最痛悔的就是答应你们的请求,擅自离开弘州北上对付没藏讹庞。
老夫以及西军的好儿郎们既然能够为了功绩弃云帅的安危于不顾,老夫死掉个把儿子,确实显得微不足道。”
何酬面红耳赤的大声道:“此举是为了西军,也是为了种帅您,并非是为了何某的一己之私。”
种谔嘿嘿笑道:“你知道如果你今日面对的是云帅,你会有和下场吗?”
何酬怒道:“难道他敢诛杀老夫不成?”
种谔抬头瞅着帐篷顶悠悠的道:“当年老夫因为战马一事去了蜀中,成都府知府张方平正在督率云峥所部剿匪,战事极为惨烈,但是其中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云峥军中的主簿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过了很久,有人在一个烂泥潭里发现了一具全身绑着石头的骸骨,仵作比量过身高,觉得骨殖很有可能是那个主簿的……”
何酬骇然瞅着种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种谔黯然的摇摇头道:“你不用害怕,这种事情老夫做不出来,其实啊,不是做不出来,而是做不到云峥那样水泄不通。
他有本事用一道军令或者一句话就让他所属的所有部下都忘记主簿是怎么死的,他的部属甚至还会主动用刀子帮着别人去忘记此事。
老夫做不到啊,这就是老夫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雌伏在云峥面前,心甘情愿的捡拾一点他吃剩下的残羹剩饭而无怨言。
他这个将军做的实在是过于痛快,老夫不如他。”
第七十五章 李清的好机会
“真正的将军其实和土匪头子差不多,都需要手下的兄弟绝对的忠诚。
每一个当将军的都希望自己的麾下能够在任何时候站在自己一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能一起去闯一闯。
只要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将军,差不多都在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因为那样的将军,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厉害,即便将军是一个平庸的人,当他有了一大群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之后也会变得强大无比。”
何酬嘶吼道:“那样的将军也是国之大敌!”
种谔叹息一声,取过自己的斗篷盖在儿子的身上,瞅着那张还有些稚嫩的面孔,悲从心来,挥手让何酬退下,他准备给自己留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和自己的爱子好好的说说话,这些年,自己在外征战,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李清获得了很好的照顾,宋人不但找军医帮自己起出了三棱破甲锥,还帮自己清理了别的伤口,那些人比自己还担心自己会死掉。
宋军的伙食很好,尤其是那一锅小米粥就让李清喝的极度忘我,分了小豹子一点,整整一锅吃的底朝天,至于身边的干饼子李清自始至终没有动一口。
囚笼是用粗大结实的木料打制的,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去掉。
五百全副武装的宋军来押运自己还真是场面宏大啊。
靠在囚笼里,李清不停地逗弄着小豹子打发无聊的时间,现在什么都不必想,也不必去做,至少在抵达东京之前自己会过得不错。
草原上的天空蓝的令人神往,如果有可能,李清很想把身体融化在那片神秘的蓝色中。
相比天空中不断盘旋的苍鹰,李清更喜欢那些被车轮惊动的飞起来的草鸡,它们的翅膀比较好看,尤其是雄鸡脖子上那一环蓝色,在阳光下如同蓝色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
囚车路过一丛野生枸杞,李清探出手去折了很大的一枝,小心的把上面红色的果子剥下来,一粒粒的放进嘴里感受那一丝甘甜。
小豹子咬了两口干饼,乳牙还咬不动这个,李清就把一颗枸杞放在手心,小豹子舌头一卷就吞掉了,然后就用力的拿头拱李清,希望获得更多。
豹子吃这东西,李清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继续给它喂食,不大功夫一人一豹子就把手上的枸杞吃的一干二净。
当他四处瞅着想要再找一点的时候,脸上的原本带着的那一丝温柔立刻就变成了苦笑。
种谔到底是不愿意看着自己活下去啊――
这些宋军不明白草的颜色不同代表着什么,李清这种人如何会不晓得,中午的时候,大太阳底下,还有一丛丛的青草沾着水珠,青翠欲滴的样子能骗的过谁?
于是他将小豹子抱在怀里,换了一个姿势,准备欣赏一下宋军和宋军之间的战斗,这样的景致很难得。
当第一支箭射过来的时候,李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来的是西夏军,因为缺少钢铁,西夏人的箭和宋人,以及辽人的箭有很大的不同,如今的宋人使用的箭头大部分都是三角状的,如果是京西军,他们使用的箭头就该是三棱状的,辽人的箭头和普通宋军差不多,也是三角状的,唯有西夏人的箭头是扁平状的一个小铲。
这三种箭头破空的声音都不一样,三棱状的破甲锥破空声音最小,而西夏人的小铲子却会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现在漫天都是那种刺耳的尖啸。
宋军的虞侯暴喝一声:“敌袭!”
他身边的宋军就冒着箭雨迅速的摆好了阵型,西夏人的箭雨落在身上,叮叮当当的乱响,而后就掉下去了。
李清叹了口气,国家实力上的差别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突出,那些西夏人根本就不该用箭雨来袭击的,这样做除了能够伤到几匹马之外,对宋军本身的杀伤力是很小的,除非是弩炮投石机或者八牛弩这样的重型远程武器才能收到奇效。
宋军也太贪婪了,按理说一支押送要犯的队伍,在受到袭击的第一时间不是去组织防御,而是应该回头一刀砍死自己这个敌国重犯才对,两个蠢货在打仗,李清觉得没什么看头,反正两方都会劲量的避免伤害到自己这个人犯,不如趁机睡一会。
他的想法没有实现,整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吵得根本就没办法入睡,于是他就躺在囚车里面继续看宋军虞侯如何面对这么多的敌人,从马蹄子的声音李清判断有三千骑兵冲过来了。
虞侯显然也知道了敌人的数量,脸色苍白的厉害,不过他还有勇气面对这样的场面,不停地对下属发令,虽然有好几处不对,李清还是感慨宋军虞侯的军事素养很高,只好第一道拒马已经快速的形成了,第二道盾阵也很快的形成了,周围草地上到处都是亮晶晶的伤马三角刺,弩弓已经上现,长枪手已然躲在盾阵后面准备对敌人施行攻击。
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宋军挂在胸口的火药弹也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利用身边的火把点燃之后就可以丢进骑兵群里杀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