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  第93页

排送她来此之时,蒋弢便已想过,极有可能会有如此一幕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夫人请出。
  好在事先有所准备。
  他退了出去。
  片刻后,伴着脚步之声,李穆看见蒋弢带入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身材瘦弱,戴一顶平巾小帽,穿寻常布衣,但容貌却异常俊美,一双眉目,更是万中挑一,精致宛如画就。
  只见他跟着蒋弢入内,便站在众人面前,垂下眼眸,既不开口,也不见礼。
  连被李穆盯着,他也仿佛浑然未觉。
  一双眼睛,只看着脚前的一块地面。
  侯坚没有想到,帮自己修复了琵琶,又用亡妻琵琶弹出如此曲目,勾出了自己那一番心绪的,竟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不过才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很是惊讶:“真是他?”
  蒋弢忙点头:“正是。只是他先天失音,不会说话,又一心钻研乐理,不通礼仪,还望见谅。”
  他说着话,眼角风瞥见李穆双目紧紧盯着,神色古怪,连和他相交多年的自己,也是瞧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怒。
  后背热汗,不禁又涌了一层出来。
  侯坚不禁摇头,连称可惜,命侯离代自己赐赏。
  侯离虽一早就知那乐工被送到,自己当时也派人去将他接来了,但也是直到此刻,才见着人。
  一时间,竟看呆了。
  他向来只喜女子,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少年乐工的第一眼,便就牢牢被吸引了目光。
  方才一直盯着他在看,忽听父亲如此吩咐,正中下怀,立刻点头。
  落入李穆眼中,他一双眉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开口对蒋弢道:“好了。你将他带去驿馆,叫他先去休息吧!”
  蒋弢擦了擦汗,应是。
  洛神终于抬了抬眼皮子,瞥了眼李穆,扭身便随蒋弢出了大厅。
  昨日一早,他才出的大门,她便立刻从后门出去,被蒋弢预先安排好的人护着,抢在前头,先上了去往仇池的路。
  为争取到更多时间来修复琵琶,当夜,就在李穆一行人就地过夜之时,她连夜赶路,终于在今晨抵达了方城,被接进去。那只琵琶一到手,便立刻调音。
  整整埋头忙了一个白天,连饭都来不及吃,终于更换好琴弦,将音准修复如初。
  至于那首曲子,是她在来时路上构思所得,加上方才临场发挥,自己原本就颇满意,能得到这样的效果,更是锦上添花。
  见蒋弢满背的汗,把衣裳都贴住了,一出去,便安慰他:“蒋二兄,你莫担心。本来就是我去寻你的。我会在他面前解释清楚。要怪就怪哦我,是我要你帮我的。”
  蒋弢明知李穆不让她同行,在她找来后,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考虑更多的,是为了确保此行目的的顺利达成。
  这是头等大事。
  于她安危,他确实没有李穆考虑的那么多。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倘若侯定能答应在日后李穆和西京作战之时保持中立,不对义成造成侵袭,能保证后方的稳定,就已是满意的结果了。
  结果却好得出乎意料。
  侯定不但答应结盟,还允诺全力相助。
  她那一曲琵琶之音,功不可没。
  此刻见她一出来,又先安慰自己,要替自己担责,不禁意外,心中更感愧疚。忙道:“夫人为助大事,不惜以身涉险,我敬佩不已。莫说李刺史未必就会责备,便真要责,也是我当受的。夫人何过之有?夫人应是乏了,我先送夫人去驿馆休息。”
  洛神笑着点头。
  ……
  侯定将臣属和贵族再次召来,亲口宣布和李穆结盟,共同对抗西金鲜卑的决定。又命重排筵席,以表庆贺。
  这一场筵席,比刚才的那一场,热闹了不知多少。
  众人纷纷向李穆敬酒,气氛热烈。
  觥筹交错之间,李穆谈笑风生,一杯杯酒水下肚,实则一直心不在焉。
  终于明白了,前日一早动身出发之时,她为何态度突然大变,对自己那般殷勤。
  原来早就已经说服了蒋弢,瞒着自己,来了个暗渡陈仓。
  他的眼前,浮现出方才她扮作哑巴少年,俏生生地立在跟前的一幕。
  也不知是入了腹的酒水在作怪,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小腹深处,突然升起了一缕难以压制的炙燥之感。
  恨不得立刻起身离开这里,回去将她捉住了,好好地审她一番,看她到底生了怎样的一副心肝,竟无视自己,胆大到了如此的地步。
  李穆笑脸对人,终于捱到筵席尾声,侯定大醉,被人扶着离去。
  其余仇池大臣,亦醉醺醺地相扶而去。
  侯离送他出来。李穆叮嘱他,派人留意甘祈动静。
  侯离点头,道自己会加以防备。
  李穆告了声辞,上马要走,却听他又唤了声自己,便停马,回头望了过来。
  侯离来到马前,说:“李刺史,今夜那少年乐师,我一见如故,更喜他乐技高超。正好我这里,少他这样的人。不知他是你何处所得?可否将他留下?”
  见李穆沉默着,忙又道:“李刺史若是肯让,我愿出千金。”
  李穆盯了他一眼:“她早是我的人了。你道我让不让?”
  侯离一呆。没想到原来他早已收了那少年。慌忙赔罪,躬身道:“是我唐突了!再不敢有此妄念。李刺史勿怪。”
  李穆撇下侯离,驱马便去。
  ……
  洛神被蒋弢送到驿馆,入了李穆下榻的所在。
  昨天在马车里行路了一天一夜,今天整整一个白天,又全神贯注地在做事。更不用说晚上那一支琵琶曲,贯注了自己全部的感情,极是耗费心神,一曲毕了,便似打了一场仗,安顿下来后,吃了些东西,人慢慢放松下来,按说,洛神应该很是疲乏了。
  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睡。
  方才她跟着蒋弢现身后,他盯着她的那种目光,叫洛神当时就忍不住全身暗暗地寒毛倒竖。
  那种感觉,此刻还未完全消去。
  她感到异常兴奋,有点骄傲。
  当然,也少不了紧张。
  这应该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大胆、也最冒险的一件事了。
  她知道他很不高兴。
  也知道等他回来,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她隐隐地盼着他能早点回,又好像有点害怕去面对他。
  心里不断地反复纠结,哪里还会有半分的睡意?
  ……
  李穆拒了侯离,心中只觉愈发躁动。那驿馆离侯府亦是不远,很快便到了。
  蒋弢并未离去,还带着随从,亲自在外头守着,忽见李穆回了,正大步地朝下榻之地走去,疾步迎上。
  “她在屋里?”
  李穆停步,问。
  蒋弢点头。
  “敬臣,实是对不住,我……”
  李穆却摆手,止住了他刚起头的话。
  “我知你是一心助我成事。但我想你也知道一事。”
  “结盟不成,我仍可战。今日失了城池,明日我可夺回。但倘若她有个闪失,蒋二兄,你叫我往后如何自处?”
  “下回她若再自作主张寻你,不论何事,我望你勿再丛她,而是告知于我。”
  他说完,便继续朝里走去。
  蒋弢望着前头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庆幸、后悔、亦难免还有几分诧异。
  李穆娶高氏女,在蒋弢看来,爱慕固然是有的。毕竟,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高氏女无论是出身、容貌抑或才情,当世皆少有女子能及。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高氏女在李穆的眼中,地位竟重要到了如此地步。
  此刻再回想他方才那话,不禁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如他所言,平安无事。
  否则,万一真若出个什么意外,自己往后,恐怕真就无颜再去见他了。
  ……
  李穆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床边静静卧着一道身影。
  他关门,慢慢朝她而去,最后停在了床前。
  头上的小帽脱去了,但长发还是束着男子的发式,身上也是原来的衣裳。
  这般蜷在床边,乍一看,依旧少年模样。
  她似乎睡得很沉,半晌,一动不动。
  李穆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忽然道:“起来。”
  洛神方才辨出了他的脚步之声,一阵紧张,干脆趴到床上假装睡觉。
  没想到被他识破了,只好睁开眼睛,爬坐了起来。
  见李穆站在床前,居高地盯着自己,脸色并不好看,便抢先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是不是帮了你一个忙?若是,难道你不该谢我?”
  李穆眯了眯眼。
  “我知道你是怕我危险,才不让我来的。可是我都和你说过,我不怕!再说,我是知道我多少能帮上你的一点忙,所以我才想来的!我不是确实帮到你了吗?”
  洛神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抢着话。
  “我为了尽早赶到,昨晚一夜没睡,都在路上赶路。今天忙了一天,连口饭都来不及吃。还有,你看我的手……”
  她把自己十个被琵琶弦磨得发红的指头摊给他看。
  “这里没有合适的指套,我就用手。指头皮都要磨破了。我有说疼吗?”
  “还有,你若真恩将仇报不谢我,还要骂我,你骂就是了,我绝不还嘴!但蒋二兄那里,你不要怪他。是我去找他,要他帮我忙的!”
  洛神一口气抢完话,便等着他开口。
  等了半晌,见他依旧一语不发,倒是盯着自己的两道目光,显得愈发古怪,暗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被他看得渐渐心里发虚。于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一下站得比他还要高了,翘起下巴嚷着:“反正我做都做了!也没出事!你这个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穆盯着她那张在自己面前不断一张一合的红艳艳的小嘴巴,咬牙,一步上前,咚的一声,单膝跪上了床,伸手一拽,便将趾高气扬的洛神抓了过来。
  洛神见他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哎呦”一声,人就被扯倒在了枕上。
  她吃惊张开的那张小嘴,像朵绽开的散发着香味儿的花骨朵,吸引着狂蜂浪蝶,想去探究一番藏在里头的甜蜜。
  李穆用自己沉重的身躯牢牢地压住她,制止了她的挣扎和反抗。
  等她乖了,安静了,他拿起她的手,捉住她的指,一只一只地亲她指尖。
  一只手亲完了,又换另一只。
  洛神脸悄悄地红了,抿了抿嘴,缩回自己的手,不让他亲。
  他的手指便慢慢地移到了她的嘴边,抚那两瓣他已盯了良久的迷人唇瓣。
  她起初仿佛被他的这个突然举动给吓住了,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指爱抚着自己的唇瓣。
  过了一会儿,那双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了下。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竟伸出了嫩红的舌尖,轻轻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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