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缎子面绣翠色藻叶纹的玄狐大斗篷,戴着暖鼠观音兜,一个人立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港岸发呆。
大皇子骑着四蹄踏雪的大宛马赶了迂来,却只能看见对面船头上一个小小的金黄色身影,立在海天之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宋良玉看见那匹熟悉的马,还有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大船的笛声响起,四周开始起锚开航了。
大皇子抿着唇,凝目注视着大船上的人影,缓缓地举起手,冲远方晃了晃。
远方的人也举了手,往他这边晃了晃,便决然转身,回舱内去了。
大皇子只能看着空无一人,正在掉头的船头怅然若失。
蓝天下海浪翻滚,一道道浪花袭来,搅得平静的海面波澜起伏。
大船远去很久了,大皇子还一人立在岸边,看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出神。
二皇子在宫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大皇子回来,到底有些不放心,骑着马追了过来。
看见大皇子立在岸边,看着远处发呆,二皇子轻轻走过去,在大皇子肩上拍了一拍,道:“大哥,人都走了。”
大皇子回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起,对二皇子道:“我知道。”
二皇子陪着大皇子在海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舍得吗?”
过了好半晌,大皇子才道:“没有舍,哪有得?父皇几日前就跟我说得清清楚楚。”
“既然都说清楚了,你还过来干什么?”二皇子追问。
大皇子苦笑,道:“我每天都在放手,你没看出来吗?”只是放一次,又拣起来一次。到了第二天,再放一次,再拣起来一次……
二皇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她有什么好?疯疯癫癫,生得也不是绝色……”话音未落,二皇子已经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好不好,不是看在别人眼里,而是在恋人自己心里。
大皇子倒笑了,道:“你说得也对。有什么好?我也不知道。”说着,大皇子转了缰绳,策马离开了海岸。
二皇子跟在后头,一路狂奔回了宫。
刚到承祥殿门口,两人便看见承祥殿的大宫女铭心急得团团转,对大皇子道:“大皇子,陛下有旨,快去接旨!”
大皇子忙换了朝服,过来跪迎接旨,正是宏宣帝给他选定正妃的旨意。
“奉天承应,皇帝诏曰:翰林涂方之女涂素芝,贤良淑德,饱读诗书,堪为皇子良配。特旨选为正妃,夫妻和顺,绵延后嗣。钦此!”
第二卷第一百三十九章夫唱妇随
二皇子正好跟着大皇子一起回承祥殿,还想着多劝劝大哥,免得大哥积郁成疾,结果跟着跪到一起,听了旨意。
内侍宣完旨,大皇子从容应对,起身接了旨,又命大宫女铭心拿些赏钱过来。
内侍笑着恭喜了大皇子,从铭心那里接过赏钱,又着意观察了大皇子一番。见大皇子嘴角含笑,恭恭敬敬地将圣旨捧着,拿到里面呈放起来,并无一丝一毫的不甘和无奈,便在心底里暗暗点头,又寒暄了几句,才回去复旨。
宏宣帝自然知道大皇子一早做什么去了,此时听了内侍的回报,见大皇子知道取舍,极为满意,又命内侍去涂翰林家传旨。同时诏告天下,大皇子选了正妃。一年后,等大皇子满了十八岁,就正式成亲。
大齐朝从太祖皇帝范绘则那里便立下了规矩,皇子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公主随意,并没有律例管束。不过大齐朝越是身份贵重的女子,越是嫁得晚,所以公主也没有十八岁之前就出嫁的。
大皇子这边订了亲事,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上下传遍了。
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一点都不意外。将简飞怡的名字被报了上去,不过是宏宣帝用来挡住别人的权宜之计,简飞扬早就跟宏宣帝说过,简飞怡不识字,不适合做皇子正妃。宏宣帝当然不信,不过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借口。
大齐朝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女子不识字,根本不是大不了的事。况且简飞扬也没有欺君。简飞怡跟着简老夫人的时候,一味地娇惯,不肯好好学认字,好多字都认得错漏百出,说她不识字,真的没有冤枉她。
贺宁馨如今让简飞怡帮着管家,她才有些急了,在家里学认字,看帐本,有了几分样子。
而宁远侯府里,一家子正打发宁远侯楚华谨出门。外面的钦差仪仗早已在宁远侯府大门口摆了一条街,就等着他出来上车,往西南方向去。
楚华谨这次出远门,要带的东西不少。
裴舒芬和太夫人两个人连夜打点,派了四个年岁大一些的下人跟着,好在外面使唤。又有两个小厮,跟着贴身伺候。还有两个幕僚师爷,帮着打点外面的事务。除了这些人,太夫人担心这些男的不能好好伺候,还给了两个粗使丫鬟。
本来裴舒芬还想怂恿楚华谨带方姨娘一起出去,自己就可以顺势将方姨娘的儿子抱过来养。谁知方姨娘滑不溜手,提前几天就病了,自然不能跟着出行。
裴舒芬无法,只好让楚华谨现在唯一的通房,以前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抱琴跟去照应。
齐姨娘这边也亲自送了一包裹的鞋子过来,让抱琴帮着收好,路上好换洗。
太夫人见齐姨娘过来,越发给她三分脸面。太夫人知道齐姨娘嫡亲哥哥的女儿,如今是大皇子正妃候选。在太夫人看来,这位齐姑娘入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所以当圣旨传来,说宏宣帝给大皇子选定了涂翰林家的女儿做正妃,宁远侯府的人都瞠目结舌。
齐姨娘的脸色十分难看,只匆匆给太夫人行了礼,便要退下。
裴舒芬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哪里能轻易放过来齐姨娘,伸手拦了她,对着齐姨娘取笑道:“齐姨娘慢走。圣上圣旨已下,你就算走得再快,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又拿了帕子掩嘴笑:“齐姨娘要不要回娘家去安抚一下你的侄女?――大皇子正妃的位置就这样输给了一个不起眼的翰林,啧啧,但凡有些气性的人,就一头撞死算了。”
齐姨娘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反唇相讥,道:“皇子选妃,能入选就不错了。总好过那些原配不做,却趁着亲姐病重,就巴巴地凑上来,非要给人做填房的人。”
裴舒芬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对左右的婆子道:“齐姨娘失心疯了,给我掌嘴!”
一旁的婆子应了一声,却不敢动手。齐姨娘委屈地望楚华谨那边看过去。
楚华谨披了大红的披风,喝了一声道:“好了,两人都有错,就此扯平了。”又对裴舒芬道:“你是正室,就该有正室的样子。老没事跟姨娘们过不去做什么?――我这次走了,总得半年才回来。你也仔细些,好生侍奉娘,照顾孩子,等我回来。”
裴舒芬尴尬地笑着,敛身应了声“是”。
齐姨娘赶紧屈膝谢过侯爷,忙忙地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楚华谨这才去太夫人的慈宁院拜别,又同楚谦益和楚谦谦说了会儿话,叮嘱楚谦益在宫里给三皇子做伴读,要小心伺候,不要淘气,更不要同三皇子闹别扭。楚谦益都一一应下。
楚谦谦拿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袱过来,递到楚华谨手上,道:“谦谦晓得爹爹不缺银子,这只是我和哥哥的一点心意。”
楚华谨接过来一看,里面都是些碎银子和宫制的小金锞子,拿着打赏最是便宜,便接了过来,放到袖袋里,抱着谦谦着实亲热了一会儿。
太夫人又吩咐了几声,便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起程,也能在前面寻到驿站住下。”
楚华谨也要告辞离去,外面秦大管事却匆匆赶过来回道,说是那一位幕僚师爷突发了急病,起不来床,走不了了。
楚华谨皱了眉头,道:“走不了就算了。我就带一个师爷也行。”
太夫人却道:“那怎么行?你这是头一次出去做钦差,一个师爷怎么够用?”又问秦力生:“外院养了那么多师爷,不能再寻一个跟着老大出去?”
秦力生有些为难。外院的师爷其实也不多,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司其职的。之前那两个师爷的事儿,已经让别人给分担了。若是再临时抽调一个,外院那边又要乱了。
看见秦力生为难的样子,楚华谨没有再说话,带着人自出去了。
来到府门口,楚华谨一行人正碰上单先生带了小厮入府。
楚华谨便停下来跟单先生说了会儿话。当知道侯爷身边缺一个得用的师爷,单先生便毛遂自荐道:“若是侯爷不弃嫌,我愿随侯爷往西南走一趟。”
楚华谨大喜。单先生的名头,比那些个师爷都要强。再说,不过是做些文书方面的整理和润色,以单先生的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裴舒芬在后面看见,吃了一惊,忙上前陪笑道:“侯爷您怎么能跟家学里的孩子们抢先生呢……”
话还未说完,单先生已经淡淡地道:“我听说,你们的世子要入宫给三皇子做伴读,我其实已经成了闲人,无人可教,本来不该到府里头来。不过侯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若是能助侯爷一臂之力,也不枉侯爷请我一场。”
楚华谨忙将裴舒芬推到一旁,皱了眉给她使眼色,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去?”说着,又对单先生拱手道:”拣日不如撞日,不如先生就跟我们出去一趟吧。”
单先生自然应允。且他今日第一日到宁远侯府,带的东西都是齐全的,此时只要往钦差装行李的大车一放,立时就能跟着走人。
裴舒芬无法,只好惴惴不安地看着楚华谨上了钦差的大车,抱琴跟着上去服侍。单先生同另一位幕僚师爷,上了后面的车。还有宁远侯府的下人、婆子、丫鬟,都接连上了车。大车周围,还有朝廷派的五百军士,一路护送。前面的仪仗摆开,已经往城外去了。
楚华谨一走,宁远侯府就安静了下来。
楚谦益每日一早入宫陪三皇子念书,又在御书房可以见到外祖父。三皇子是个好性子,又特别看重会念书的人,对楚谦益十分佩服。两人相处得不错,楚谦益以前跟简飞扬学过拳脚骑射,如今跟三皇子在一起,正是如鱼得水。三皇子见自己的伴读不仅会念书,还会一些骑射功夫,不由激发了几分好胜心,也天天起早贪黑地背起书来,就连宏宣帝知道了,都叹为观止,对他改观了许多。
裴舒芬本来打算等楚华谨走了,好腾出手来,收拾几个姨娘。谁知楚华谨临走的时候,便当着众人的面,断了她的心思,不许她去跟姨娘们寻不是。
裴舒芬不甘心,试了几次,几个姨娘却不敢越雷池一步,难寻错处。
裴舒芬只好暂且按下,专心去清理宁远侯府外院的产业去了。这一次,外院大管事秦力生十分配合,将宁远侯外院打理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