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范阳卢家的嫡长子。十里红妆一字排开,从杨家一直到青江码头。而辉城府的另一端,便是这位兰姑娘在绍园出道。一曲《水调歌头》技惊四座,不仅词好,曲也好,世人都没有听过,立时就成了红姑娘。她眼界高,养她的妈妈也想囤积居奇,纵着她,同意她卖艺不卖身。后来她又首创穿着大红裙子,不时露大腿的那什么舞,将江南那一带公子哥儿和侠客高人都迷得七荤八素的,却无人能一亲芳泽。”
那时四十多年前的事了,罗开潮还没有出生,不过他倒是知道那穿着大红裙子露大腿的艳舞,笑着补充道:“侄儿没有福气见到那兰姑娘亲舞,不过倒是看别人跳过许多次,叫什么‘卡门’舞,后来被官府以有伤风化为由头给禁了,就只能在一些隐秘的内门子里跳。”也是一曲红绡不知数,五陵公子争缠头的盛况。
“这么多人追捧,这位兰姑娘何不找户好人家嫁了?”罗开潮有些好奇,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兰姑娘已经快四十岁了,跟了蜂麻堂的堂主,也不知是妻还是妾。又笑着道:“侄儿那时还听人说起过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的身世,说她好似出身大家呢。我还笑话过那传话的人,‘出身大家’都是堂子里的人给自家姑娘抬身价的手段,就他们这些浑人当真。”
罗老爷却沉默了几分,过了良久,才有些艰难地道:“这些话,也不算无中生有。”说着,拿起一份刚收到的请帖,给罗开潮看。
罗开潮打开来一看,却是江南辉城府杨家新有弄瓦之喜,给各家亲朋好友送的喜贴。
看见罗开潮一脸糊涂的样子,罗老爷摇摇头,道:“你看看那喜贴上,本来并排两朵花,只剩下一朵,另外一朵,用红纸糊住了。”
罗开潮仔细一看,正是如此,问道:“这是什么风俗?”以为是江南特有的礼仪。
罗老爷却叹息道:“辉城府那边的人,都认为双生子不祥。所以一旦家里有双生子出生,都要送走一个,只留下大的那一个。”送走的那一个,会养在远房亲戚家。如果这边家里留着的这个夭折了,就将送走的那个领回来。若是家里的这一个平安长大,外面的那一个,如果是女儿,长大后,备一份嫁妆嫁人。如果是男孩,就直接过继给远房族亲。不过这些送出去的孩子,活着长大的很少,绝大部分都夭折了。
这糊住的一朵花,便是暗示有双生女,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罗开潮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瞪大了眼睛看着罗老爷:“不会这么巧吧?”
罗老爷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晓得这杨家,这些年来,倒是有几对双生子出世。――算算年纪,这位杨兰姑娘如果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说,也是大家子出身,多半是这杨家的人。”
罗开潮瞠目结舌,道:“那杨家能让自己家的姑娘沦落风尘?”
罗老爷嘲笑了他一句,道:“你看杨家什么时候承认过她是杨家的姑娘?――那是宁愿她死了,也不会认的。”
罗开潮闭了嘴,这些事情,他倒是不知道。具体情形如何,大概只有杨家人知道了。
罗老爷想起当年,脸上也有些不胜唏嘘,道:“她这人,命是不好。如果她真的出身杨家,她的运气就更不好了。和她同年岁的杨家嫡长女风光出嫁,她却在同一天登台卖身。”
罗开潮沉默了。同人不同命的多得是,都要去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
罗老爷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继续道:“她当年就是眼光太高,追着她的人虽多,可是都只想一亲芳泽而已,哪里想过要娶她回去做正妻?――你说,娶了堂子里的姑娘回去做正妻,就算是卖艺不卖身的,这家子也就完了。人家都会说主母是堂子里出来,家里的姑娘小子能正经到哪里去?这是堵了大家子后世子孙的生路呢。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儿再在外面追欢买笑,这点子头脑还是有的,自然无人答应娶她。其实别说娶,就算是做妾,也是不行的。最多养做外宅。”
罗开潮点点头,道:“是可惜了。一开始就入了这泥潭,任她再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出身上的不足。――除非她改名换姓,让人不知道她以前的身份。”这也是有风险的。一旦查出来,以贱籍女子为妻,平民百姓还好说,只要脱了籍就没事。若是在做官的人家,就只有藏着掖着,脱籍都不行。让人参一本,丢官去爵是常事。
罗老爷没有言语,低了头想心事。
罗开潮又好奇地问道:“既然如此,后来她怎么还是给人做外宅去了?”不是非要做正妻不可?
罗老爷“啊”了一声,看了罗开潮一眼,才道:“女人家年纪大了,总会想要有个家的。不能做正室,外宅不也是宅?再说了,以前她不肯,不过是没有男人入她的眼。后来肯了,自然是有人出得起足够的价钱。”
“是谁?”罗开潮更加好奇。实在不敢相信,曾经心狠手辣的兰姑娘,也有这样的一面。
罗老爷却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没人知道。我只听说,她十七岁出道,八年后,终于遇上了人给她赎身,她也愿意跟着那人,便跟妈妈交接了银钱,跟人走了。一走就是十二年,再回来已经人老珠黄,只能跟着蜂麻堂快要入土的老堂主,做个不明不白的‘堂主夫人’。”又叹息道:“女人啊,最怕就是找了个骗子男人,一辈子就毁了。”听上去像是觉得这位杨兰姑娘,是被人骗了一样。
等罗开潮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位蜂麻堂堂主夫人,已经成了一个狠角色,掌了蜂麻堂一半的大权,又心思活络,手段狠辣,将蜂麻堂经营得风声水起,在当时的东南道上一时风头无俩。
想起后来的蜂麻堂堂主夫人的手段,罗老爷的面色凝重了起来,回身坐在刚才的圈椅上,沉吟着像是在问罗开潮,又像是自言自语:“她来京城做什么?”
道上的这些三教九流,一般都不往京城里来。就算实在免不了,也都是谨慎了又谨慎,小心了又小心,还没人敢大咧咧地往达官贵人府上跑的。
罗开潮听见罗老爷的疑问,忙道:“做什么不知道。她如今,可是那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亲娘’”说到“亲娘”二字,十分讽刺。
罗老爷的手抖了抖,从底下的抽屉里摸出两个玉石手球,在手上把玩起来,一边半闭了眼睛,对罗开潮问道:“你又去镇国公府做什么?”
罗开潮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讪笑着道:“镇国公府今儿照顾了侄儿好大一笔买卖,侄儿专程去镇国公府谢过镇国公夫人的照应。”
罗老爷仍然半闭着眼睛,闻言嗤笑一声,道:“你小子别想着哄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娘子桐露跟宁远侯府的过节吧?”
罗开潮大吃一惊,心下惴惴,对罗老爷的手段又不是不明白,闻言赶紧给罗老爷跪下,背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罗老爷为了罗家,让他出妻。
罗老爷微闭的双眼瞥见罗开潮居然给自己跪下了,忙睁开眼睛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放心,我不会那样老顽固,也不会那样没骨头,一点事都担不起。”
罗开潮见罗老爷并没有让自己出妻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大半,笑嘻嘻地站起来,又对罗老爷行了一礼,才道:“二叔是个有担待的,侄儿一向都听二叔的。――侄儿真的没有对宁远侯府有什么不敬的心思,只要宁远侯夫人高抬贵手,我给她磕头都行。”
罗老爷抬手止住他说话,道:“这话别说了。咱们家,还跟宁远侯府对不上,你现在躲起来,也是好事,以后让桐露躲着些,别跟宁远侯夫人照面就是了。――他们是皇后外家,又有三个嫡出皇子撑腰。如今的圣上还好说,一旦皇子继位,我们可就要小心了。”
第八十二章似是故人来下
罗开潮闻言倒不是特别担心,道:“侄儿每日烧香拜佛,请佛祖保佑圣上长命百岁呢”
罗老爷笑着骂了他一句,转而又夸了他两句,道:“晓得合纵连横,你也算有些脑子。以后就算我不在了,我也能放心将这一大家子交给你们后生小辈了。”
罗开潮赶着安慰了罗老爷两句,还道:“二叔多虑了。大哥如今已经是官身,又娶了裴家的女儿为妻,护着我们罗家是绰绰有余的。”
罗老爷点点头,道:“希望如此。你们兄弟俩,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当齐心合力,为我们罗家打算才是。”
罗开潮有些讪讪地,躬身应了声“是”,又问了一句:“那镇国公府那边怎么办?要不要找人提醒他们一声?”
罗老爷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在眉间。
罗开潮看见罗老爷这幅模样,知道罗老爷觉得十分为难。
罗老爷手里的玉石手球越转越快,口里却慢慢地道:“这女人向来是无宝不落,道上出了名的。人家都是年纪越大,心地越软。她却是年岁越大,就越来越心狠手辣……”
“可是民不跟官斗,富不与官争,就算是道上的朋友,也都是能不惹官府,就尽量不惹官府。从来没有象她这样的。”罗开潮嘟哝了一句。他初初在道上混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位堂主夫人的诸多“丰功伟绩”,心计又多,计谋又高,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非常的心高气傲。
那女人如今在镇国公府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若是真的想打镇国公府的主意,罗开潮打了个寒战,问道:“二叔,那杨兰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
罗老爷轻哼一声,道:“何止胆子大。你不知道这位兰姑娘,当年更加惊世骇俗的事情都做过。如今也不知打什么主意,照我说,要远着这女人才是。沾上了她,非死即伤是小事,灭门断后都是有的。”
罗开潮唬了一跳,道:“不会这么邪乎吧?”
罗老爷转着手里两个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石球,叹了一声,道:“你在道上混过,知道道上都是有规矩的。所谓道亦有道,说得是白道。黑道上,坑蒙拐骗,杀人越货,样样都行,唯有一条,黑道白道都绝对不会碰,那就是灭人满门。――灭门这回事,太伤阴骘,一般都是留给朝廷做的。朝廷授命于天,顶得住。不过也不能太频了,你看那历朝历代,到了下世的光景,朝廷灭人满门的事情就越来越多,就是气数尽了。”
罗开潮听了好笑,道:“二叔怎么说到这上面去了?”那蜂麻堂其实已经在七八年前被不明人士给剿灭了,没想到这位“堂主夫人”居然逃过了一劫。
罗老爷却肃然道:“我们大齐朝开国以来,就算是朝堂里,也没有灭过人满门的先例。你想想,当初庞太后想灭了镇国公简家一族,那贺思平固然是忠肝义胆,真正为朋友两肋插刀,能舍得下自家的身家性命去为老友鸣不平。更重要的,还是他将此事上升到灭门伤天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