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芬大喜。有了皇后的支持,她在宁远侯府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侯爷不管内院之事,而时时喜欢恶心她的太夫人,估计这以后,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大嫂,你大姐如今不在了,本宫就如同少了一条臂膀。希望你能不负本宫的期许,接替你大姐,成为本宫得力的左膀右臂。”皇后与其说是对裴舒芬寄以厚望,不如说是对裴家寄以厚望。
裴舒芬嘴里虽然谦逊了几下,心里却在暗自得意:自己的见识并非这里一般的妇人能比,如今皇后这样的处境,哪里需要她拿出当年看过的那些手段?九龙夺嫡这些人大概听都没有听过……
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又说到了皇贵妃的早产上。
裴舒芬叹息道:“七个月就生了下来,可是要费一番功夫呢。”裴舒芬的前世里,虽然医学发达,可是早产儿都要在特制的保温箱里养几个月才罢。这个世上,也不知早产儿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皇后笑道:“七活八不活。其实皇贵妃这个早产的日子,倒算不错。你不知道,宫里的御医里,有一位专治早产儿的瞿大夫,已经被圣上派到皇贵妃宫里去全天候着去了。”
裴舒芬眨眨眼,笑道:“还有这种大夫?――娘娘可得帮妾身一个忙,将来若是有用得着这位大夫的地方,还望皇后娘娘给个体面。”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急什么?――你不是要四五年之后才能生吗?”
裴舒芬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看来是宁远侯太夫人进宫的时候跟皇后说起过了,裴舒芬虽然羞恼,却无可奈何。无论皇后,还是太夫人,都是她惹不起的。忙转了话题,问起皇贵妃那一跤到底是怎么摔的。
裴舒芬听皇后说起始末,又说宫里的裁事房寻到两个“罪魁祸首”,原是皇后宫里的人,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道:“那圣上有没有对娘娘怎样?”有没有问话?有没有让皇后辩白?
皇后弯着双腿,跪坐在紫檀木夔纹四足矮桌前,专心地拿了凤仙花汁染指甲,一边染,一边对裴舒芬道:“本宫是这么蠢的人么?――再说本宫有三个皇子,大皇子都快纳妃了,至于跟她那个在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讨债鬼过不去吗?依本宫看,她就算能生出来,以后也养不大!”最后一句话,倒是极为恶毒。
裴舒芬半信半疑,思索了半天,还是提醒皇后道:“娘娘容禀。如今皇贵妃早产,圣上看在咱们宁远侯府和皇后的面子上,将此事不了了之,但是一定会对皇贵妃更加怜惜。皇后娘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皇后染着指甲的手顿了一顿,过了半晌,看向裴舒芬,点点头,道:“大嫂言之有理,本宫就按兵不动,先把这些贵女弄进宫里再说。――男人啊,只要变了心,就好对付了。”
裴舒芬强笑了一下,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宫回府了。
皇贵妃的凤栩宫里,看护早产儿的御医瞿大夫每天过来给四皇子扎针,又用专门的汤药给他沐浴净身。十来日过去,居然一天天地长大了,也能吃得多了,一次病都没有得过。
四皇子越来越胖,皇贵妃却熬得瘦了下来。
眼看就要到九月初一了。宫里新进了一批贵人,圣上左拥右抱之余,龙颜大悦,下旨要带宫里的人和勋贵武将去京郊的皇家猎场秋猎。
皇贵妃还在坐月子,自然不能去。别的宫里的宫人都在忙忙碌碌地给主子收拾东西,就凤栩宫静悄悄地。
皇贵妃的大宫女红丹悄悄地走进偏殿的暖阁,看见皇贵妃午睡方醒,一幅怔忡的样子,轻声问道:“娘娘,夷陵长公主在殿外求见。”夷陵长公主便是如今宏宣帝唯一的异母妹子。
皇贵妃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低声道:“……不见,就说,本宫身子不好,刚吃了药,歇下了。”
红丹领命,又问道:“夷陵长公主要跟圣上、皇后,还有各宫的贵人一起去秋猎,问皇贵妃娘娘有没有话对圣上说。”
皇贵妃嗤笑一声,道:“圣上每日都过来一趟,本宫有什么话,不亲自跟圣上说,要她传话?”摆摆手,道:“以后别搭理她,离她远点。”
红丹不明所以。依她看,夷陵长公主的娘亲对圣上有恩,圣上又对夷陵长公主恩宠有加,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大的助力。皇贵妃娘娘不笼络这个助力也罢了,居然把人赶得远远地,这不是得罪人吗?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只是个得脸的宫女而已,哪里敢掺和主子之间的事情?――她还想平平安安活到二十五岁,好放了出宫跟家人团聚呢。
想到此,红丹只好一个人出去,陪着笑对夷陵长公主解释了半天。
夷陵长公主不是傻子。她对皇贵妃示好,不是一日两日了,却一次也没有得到回应。恼羞成怒之余,暗道:给脸不要脸,咱们走着瞧!
夷陵长公主盛怒而去,红丹惴惴不安地回去给皇贵妃复了命。
皇贵妃却一点都不在乎,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宽敞的暖阁里,皇贵妃望着屋顶的七叶攒花藻井,想起了刚才做得梦。那时候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如此清晰明澈。
那时候,曾经在自己以为胜券在望,圣上下旨废后的前夕,皇后的大嫂,宁远侯原配夫人裴舒凡力挽狂澜,突然以一个连环反间、嫁祸江东之计,将自己这一派彻底打垮。
圣上震怒,将自己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最后抑郁而终。而自己的皇儿却被立时赐死,身首异处,还将自己这一边的镇国公简飞扬下了天牢。若不是有安郡王豁出性命为他求情,他也早被赐死了。可是他的下场,也不比赐死好多少。最后被夺爵贬官,流放南疆三千里。镇国公的爵位,便让他的弟弟简飞振袭了。他自己高贵的妻子,在他被流放之后,跟他义绝,另嫁了高门。一代名将,最后只落得个困死南疆的下场,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算是绝后而终。
要说“栽赃嫁祸”这种事,自己当初对皇后也不知做过多少次。可是现在想起来,都是小打小闹,比不得皇后有宁远侯夫人裴舒凡在后面布局,教她隐忍,教她退让,然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直接将对手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自己上一次最亏的,就是没有裴舒凡这样的大嫂……
只是这一次,好象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首先,宁远侯的原配夫人裴舒凡,居然没有挺过两年多前的大劫,早早地死了。自己还记得,那时候,裴舒凡的爹娘本来在东南祖籍老家寻得奇药,亲自送上京来,治好了她的痼疾。
还有镇国公简飞扬现在的妻子贺宁馨,明明应该两年多前溺水身亡的。简飞扬那时娶了她的牌位过门,又守孝三年,到了今年十月金秋才大婚……
想起镇国公简飞扬上一次那位高贵的妻子,皇贵妃心情十分复杂。就是因为那位贵女,简飞扬才站在自己这一边,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这一次,自己早早地疏远了那位贵女,一切都应该不一样了吧?
上一次,自己还是技不如人,比不过裴舒凡的大才,其实怪不得别人。――夺嫡这回事,看来真是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自己在冷宫三十年,亲身经历过血淋淋的教训,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虽然裴舒凡已经死了,自己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特别是宁远侯又续娶了裴家的庶女为填房,以裴家人的聪敏睿智,焉知这位庶女是不是又一个裴舒凡呢?自己还是吸取教训,不要再卷进去为好。
再说自己绞尽脑汁,甚至不惜设局早产,就是为了避过儿子以前的那个生日,好为他逆天改命。况且早产儿一般都身体孱弱,身体不好的话,很多雄心壮志都成了过眼烟云,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吧,也好过去争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
若不是自己强求,自己的儿子不会死得那么惨,镇国公简飞扬也不会无后而终。
所以这一次,自己是报恩来的,不是讨债来的。
第十七章别后重逢上
“皇贵妃娘娘,五位新晋的贵人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来了。”凤栩宫的大宫女红丹在偏殿暖阁外回道。
皇贵妃收回了望着屋顶藻井的视线,想了想,道:“让她们去正殿候着,你过来服侍我换衣裳。”
红丹应了,叫了一个宫女去将五位贵人领去正殿,自己掀开暖阁的帘子,进来帮皇贵妃梳洗换衣。
皇贵妃在床上歇了半个月,虽然瘦了些,精神头倒是好得很。
红丹找出皇贵妃的凤冠霞帔,小心翼翼地服侍皇贵妃穿戴好。
皇贵妃对着大大的穿衣镜前后照了照,又去首饰盒里挑了一支丹凤朝阳赤金镶翡翠五彩挂珠钗戴在发髻正中。凤嘴里衔着长长的真珠挂帘,正好垂到皇贵妃雪白丰腴的额头上。
红丹在皇贵妃身后举着一面一尺来长的挂镜,给皇贵妃照着身后的装束。
“今天都哪五位贵人?”皇贵妃一面照着镜子,往唇上点上口脂,一面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这阵子在坐月子,只听说皇后最后圈选了五位贵女入宫,先都从最低的选侍起封。给圣上侍寝之后,就抬为贵人。若是有了身孕,再封婕妤。
而圣上倒是没有特别的喜好,十日之内,将这五位贵女尽皆幸了。于是宫里就多了五位贵人出来。
红丹见皇贵妃终于问起这些新入宫的贵人们,忙笑着回道:“有关雎宫的岚贵人、赵贵人,还有芳华宫的陈贵人、林贵人和王贵人。”
皇贵妃心里一动,回头问道:“兰贵人?――可是姓兰?”大齐朝后宫里的贵人一般不上封号,都是以姓称之。
红丹抿嘴笑道:“皇贵妃娘娘真是聪明,一听就知道这位岚贵人不同凡响了。――这位岚贵人姓陈,是五位新封的贵人里面,唯一有自己的封号的。圣上夸她‘温柔和顺,如兰似麝’,就用了她名字里的“岚”字做了她的贵人封号。而且这几天,都是召她侍寝,别的贵人得的雨露,不及她的一个零头。”
说完这话,红丹又悄悄靠近了皇贵妃几步,俯在她耳边道:“皇后宫里那边的小德子公公已经又开了赌局了,赌五位贵人里面,谁会最先蓝田种玉,得封婕妤。这位岚贵人,可是大热门呢!”
皇贵妃噗哧一笑,道:“小德子还是那么好赌!”
红丹也跟着笑,伸手将皇贵妃身上的霞帔理了理,悄声道:“上次被皇后宫里的管事姑姑抓了个正着,罚了他一年的月钱,又拨去倒夜香的御香房做了半年苦役,如今才刚刚回来,就又赌上了。”
皇贵妃想起小德子那惫懒样儿,忍俊不禁道:“既如此,本宫也拿五十两银子,去押一押。”
红丹十分高兴,忙问道:“娘娘押谁?”
皇贵妃缓步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