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92页

笑地解释道:“路过,路过……”一面说着,一面转身下了青石台矶,走时,嘴里还小声叨叨了两句,“大半夜的竟然在吵架,何时才能抱上小少爷啊。”
高湛心里揣着心事,也没有听到,但见雪天路滑,丁伯身子颤颤巍巍的,便迈步追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素纱明角灯,搀着他回房了。
次日一大早,高湛净面绾髻,照例进宫去了。
因为高湛曾经救过宏治的性命,所以宏治对他信任有加,把他调到身边当贴身护卫,他主要的职责还是负责宏治本人的安全与皇宫的防卫,以及一些宏治交代的秘密任务。北镇抚司的庶务则主要由副指挥使池枢打理,因而他能够在镇抚司里扎稳脚跟,通过威逼利诱,恩威并施等一些手段,招揽了许多听命于他的部下,从而能够与高湛平分秋色。
凌云勒紧缰绳,马儿希聿聿一阵嘶鸣,前腿高高抬起,凌云旋即翻身下马。朝马上的高湛执了一礼,唤了声大人,并用眼角余光四下扫视了一眼。
彼时。天刚蒙蒙亮,百官们已经洒豆般陆陆续续的持笏朝东安门去了。锦衣卫所行之事向来神秘。这样的飞马快报,他们虽然见了不下千遍,但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朝他们瞧上一眼。
高湛会意,纵身下马,走到凌云跟前,压低声音道:“有什么情况么?”
凌云凑近了,方悄声道:“昨天监视池枢的兄弟回来报说,他办完公事后去见了满庭芳的七羽,一个多时辰后,又趁夜去了城南的本司胡同。”
“本司胡同”,高湛重复了一遍,思忖道,“去了教坊司么?”
凌云点点头道:“是,去了教坊司,寻到了执事秦隶,他们二人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池枢才离开,自七羽入了满庭芳后,池枢就跟她走得很近,他是不是想去教坊司了解七羽的情况,要帮她脱籍呀。”
高湛思忖道:“七羽从前是青霓的贴身之人,知道很多青霓的事,他接近七羽,怕是想从她身上套取青霓的信息。”
“他抓不到大哥你的小辫子,就想从……”“大嫂”差点脱口而出,凌云想了想,改口道,“青霓姑娘身上寻突破口,也不知道那个七羽有没有出卖青霓姑娘,大哥,最近这段时日你要小心为上呀,还有……青霓姑娘到底是风尘中人,她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大哥,你最好还是问清楚一些,咱们也好亡羊补牢呀,要是被池枢抓住了把柄,我们可就被动了,到时候,大哥你危险不说,青霓姑娘怕也难保。”
高湛皱了皱眉,轻叹道:“终究还是牵累到了她。”
“大哥,这几日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因为青霓姑娘的事,你与李舜又闹翻了,他必定不会放过你,咱们眼下是腹背受敌呀”,凌云剑眉一横,冷道,“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下了朝,我会去一趟教坊司,探探秦隶的口风”,高湛抬眸看了看天色,“你先回去吧,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千万不可打草惊蛇”,他提步要走,忽又想起什么,回身道,“他除了去过教坊司以外,还去过哪些可疑的地方么?”
凌云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了,除了衙门就回他自个儿的府上,没有再去过哪里,我们的兄弟都是轮番监视他的,不会有漏处。”
高湛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凌云抱拳执了一礼,上马离开。
高湛行至马前,堪堪牵过缰绳,便看见荣王从后头不疾不徐地行来,穿着一身团龙蟒袍亲王朝服,一洗先前的病色,英姿岸然。
虽然还是不参与朝政,只管遁世逍遥,可许多公侯及大臣的态度似乎都有向他靠拢的趋势,去中宫向皇后说媒的诰命夫人更是络绎不绝。如今齐王与沂王斗得你死我活,在朝上非但口舌交锋,有时候还大打出手,实在有失皇子仪范,而荣王独立一旁,通身一股淡泊悠远之气,确实令人折服,齐王、沂王与他相较,确实相形见绌。
只是没有想到,看似逍遥的荣王竟然是在韬光养晦,梅荨当真不是等闲之辈。
荣王似乎察觉到了高湛的目光,远远的朝他颔首一礼,朗目疏眉在将亮未亮的天色中,显得芝雅隽永,从容如水。
眼下是公开场合,高湛也只能远远的朝他颔首回礼,否则,有心人看见,不知又要闹出多少风波。
荣王入了东华门后,高湛也牵马朝前行去。

  ☆、第一百二十章 提亲

沂王为着先前的苦肉计,仍旧称病在家,殿中的齐王针砭时弊,口吐灿莲,可谓出尽了风头。宏治面上虽威严,眼角却透着几分笑意,似乎是在齐王飞扬的神采上看见了他自己年轻时候的风姿,笑容里不由透出几分慈爱。
群臣百官都是从宦海风波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锻就了一副比狮子还灵敏的嗅觉,眼下,他们看见宏治与齐王父慈子孝的模样,纷纷上前旁征博引,引经据典的溜须拍马,听得齐王一阵眩晕。
宏治脸上的笑容却意外的凝住了,若照平素,他定会大加赏赐齐王一番,可这一回,他只是略略教导了几句,便吩咐退朝了。
官员们摸不着头脑,齐王也是悻悻然。
荣王无事人似得照例去中宫给皇后请安。
荣王到的时候,皇后正提着一只竹制鹊梅喷壶给屋子里的数十株蕉花浇水,水珠儿洒落,红黄鲜妍的花瓣层层起钿,繁艳盈眸。
见到荣王进来,皇后慈笑着搁下了手中的喷壶,和暖的晨阳透过糊着银红蝉翼纱的支摘窗打在她的脸上,一片暖黄,也清晰的照见了她眼角加深的细褶。
许是荣王上回的病情,令她担忧惊悸不少。
“母后”。荣王跨进门内,接替宫人扶着皇后坐到了内殿的暖榻上,自己再撩摆跪地。磕头行礼。
皇后的贴身宫人半夏捧过一只小瓜大小的锦地凤纹八宝铜手炉给皇后。
皇后一面接到手中,一面细细瞅了荣王一眼。
比起从前虽是清减许多,但气色却已经转佳。皇后看了,眉梢眼角都是笑,她忙前倾着身子,频频抬手,示意荣王赶紧起身。又对半夏道:“去把雪彦茶拿过来――补气养血的,这个季节喝最合适了”。后头那句话是对荣王说的。
半夏屈膝一礼,微笑着掀帘出去了。
荣王起身,与皇后隔几而坐,笑道:“母后。你今儿瞧上去心情不错,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么?儿子也想听听。”
皇后携起他的手,徐徐道:“过完这个年你就二十有五了,年纪可不小了,你父皇在你这个时候,你哥哥都已经能写得一手的好字了,母后福薄,至今都没有孙儿伴在膝下,含饴逗弄。好不容易盼到你嫂子笙儿怀上了,眼看着就要出世,却没想到……”谈及此处。皇后眼角又留下两行清泪来,忙用手绢试了试。
荣王垂下眸来,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母亲。
皇后拭干眼泪,强笑道:“过去的伤心事儿母后不提了,母后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考虑考虑纳王妃的事儿。你府上只有一个侧王妃。入府快三年了,却至今无子。况且她身份低微,即使诞下孩子,也不可能扶正,你终究还是要纳正室的,从前你太子哥哥在,我不管你,可眼下,你既然有心争夺东宫之位,这些事情就不得不考虑了”,说到后头,皇后的声音压低了许多。
荣王心里钝钝的痛,低首默然良久。
来中宫给荣王说媒的人一拨又一拨,皇后虽然也有意,可却没有当面跟荣王提过,面上敷衍着来人,暗中却仔细的留意着,一来他知道这个儿子痴心刘言谨,需要缓缓劝之,二来,她也不想过分招摇,引来沂王他们对荣王起疑。
这一回,她决定跟儿子提这桩事,是因为她知道荣王与侧王妃最近感情疏淡,而且她心中也有了一个满意的荣王妃人选。
皇后见他虽低首不语,却不似从前一般断然拒绝,心中添了几分把握,但她也并不操之过急,只和笑道:“母后只是跟你提一提,你不用着急回应,但你要答应母后,回去一定要好好考虑。母后虽是一国之母,可说到底也是一个疼孩子的娘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娶妻生子。母后年纪大了,却还要这寂寂深宫中苦苦支撑,不能享受平常人家与儿孙那般的菽水之欢,你就当为母后尽尽孝道,成全了母后这片心愿。”
荣王盯着紫檀木炕几上那盏茶盅的青花纹样,面色哀漠。
小珏已经不在人世了,娶谁都一样。
他如今唯一的目标就是皇位,不仅仅是为了苏家,也为了母后,为了尽快扫清这个乌烟瘴气的朝廷,还百姓一个清平海晏的天下。
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太子哥还在的时候。
年纪小一些时,他只想学十九皇叔做一个逍遥王爷,诗万卷,酒千觞,醉卧青松,笑傲红尘,大一些的时候,他遇见了秉性相投的苏珏,见过她在开满荷花的湖中央朗声大笑的模样后,他的整颗心就被她填的满满的,想带她去江南赏花,去草原追鹰……可如今,往事都已随风飘散,他只能重新拾起笔墨,专心朝政,渐渐的他感觉到了肩上背负的责任,了解了苏珏跟他提过的她父亲的理想。
荣王重新抬起的双眸,明澈坚毅,还有几许淡淡的漠然:“母后心中有人选了么?”
皇后不禁一窒,以为自己听错了,讶道:“你方才说什么?”
荣王摩挲着母亲有些松弛的手,温笑道:“儿子听从母后的安排。”
皇后闻言大喜,眼角不由闪出几点泪花。
眼前的儿子似乎比从前添了几分果毅,几分持重,她脸上欣慰的笑容宛如三月的煦阳,一点一点的染上了她的眉梢眼角。
她拍着荣王的手背。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
这时,明黄绣金凤的软帘一掀,一束温热的冬阳照进殿内。一下子亮堂许多,半夏用棕红色的托盘捧着一盏豆青地芭蕉雏鸡磁碗从帘后走进来,奉到荣王跟前,微笑道:“王爷,请用”,说罢,自觉的退下去了。
殿中又单剩下他们母子二人。
“快趁热吃了。你身子不好,要好好补补。以后每回上母后这儿来,你都要喝一碗”,皇后笑眯眯地道。
荣王笑着执起磁勺,大口吃了起来。
“瞧了这么多府上的小姐。母后只觉得一人最好,与你最相配”,皇后将手中的团福纱绢递给荣王。
“能得母后的你青睐,一定不俗”,荣王接过帕子,玩笑似地道,“母后你就别吊孩儿的胃口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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