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82页


“我给你炖了一碗银耳百合雪梨羹”,齐王妃捧着那碗精心慢炖的汤羹搁到了杉木翘头案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贴在磁碗上,如玉般通透,“眼下时气干燥,王爷连日熬夜,这碗汤羹正好去火润肺,王爷趁热吃了吧。”
齐王微微颔首,坐好身子执起了磁勺,可勺子在乳白的羹里搅了几下,又松开,磁具相撞,叮铛作响:“我没胃口,你吃了吧。”
“王爷有什么忧心之事,也可跟我说说,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想替夫君分分忧”,齐王妃揭开银倏纱罩,点亮了案侧的一盏六角落地宫灯,屋子里登时亮了不少,“我不懂什么军政朝政,可世间万事不都是这么个理儿么,花落了自会开,月缺了自会圆,会消自然也会长,王爷又何必为一时长短而计较伤身呢。”
“我不是只为争一时之气”,齐王素来很少与妻子谈政务,但妻子开了话匣子,心中苦闷也不吐不快了,“父皇他根本就是偏心,杜修文与梁诤是罪有应得,三哥作为他们的直辖上级,父皇没责问他疏管之责就罢了,竟然还赏赐了他,这不是偏袒又是什么?父皇若是想三哥当太子,那就直接立他就是了,又为什么要明里暗里的栽培我,给我希望,他若是想我坐上太子位,又为什么在我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给我如此打击,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我们兄弟二人拔剑相残他才满意么?”
“你们二人都是父皇的爱子,他自然是不想看见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受到伤害”,齐王妃微微含笑,浅浅上弯的薄唇衬上那张小巧的瓜子脸,更显得华婉动人,“沂王失了母妃,告假了两月有余,这一回又折了两个重要羽翼,皇上自然会心疼一些。妾身愚昧,但我觉得,若是前段时日你肯听老师的劝告在父皇面前替三哥说说好话,亲自备些表礼去府上探望他,父皇见你贤仁淳厚,也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如今这档子事,虽说他们二人是罪有应得,但不管怎么说都是王爷你一手蹴就,父皇难免会疑心于你,父皇是天子,也是父亲,沂王适当的示了示弱,自然也会得到更多一些的舐犊之爱。”
齐王沉默了下来。
他不是不听良言,刚愎自用之人,也不是没脑子没城府的人,上一回在殿上与李舜话锋相争之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些,也后悔没有听老师的话,可是,杜修文是刑部尚书正一品,梁诤是大理寺卿正三品,二人把着邢狱这道关口三四年,是沂王非常重要的党羽,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眼下有个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动心,他也斟酌过老师的谏言,也想过这样做父皇可能会疏薄于他,可是两权相衡,他最终还是决定要拔除这两颗毒牙。李舜看人入木三分,他也正是摸准了齐王的脾气,才会笃定齐王会帮他复出沂王,因为眼前的利益实在是要大过于弊。
眼下这个局面也算是他自己造成的,木已成舟,米已为炊,自己做的苦果就得自己吞下,也不该怨恨忿然的,只是他是个急性子,脾气火爆一些,父皇的偏心又实在让他难以容忍,这才闹的齐王府鸡犬不宁。
“反正从这宗事上我算是闹明白了,想要坐上太子之位,单靠自己努力得到父皇的认可是行不通了”,齐王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前头的大红织金妆花软帘上,映得眸子一片火红,如同一对儿被猎物激起了贪欲的兽眼,“要想登上宝座,只能靠自己,只有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才能让自己站的更高,所有人,也包括……”
隆冬夜冷,齐王妃的身上不由起了一层寒栗,她走到炭盆旁,蹲下身子,执起一旁的长银箸拨了拨银盆里的火苗,微笑道:“眼下已经十一月了,这几日北风刮的紧,冷的厉害,照往年,估计没几日就要落雪了,今儿早上,庄子里的执事送了些野味儿过来,狍子、山鸡、羊、鹿都有,王爷最爱吃鹿肉,不如明儿我们去后花园的钓雪亭围炉烤肉吧。”
齐王思忖了片刻,“庄子上送了多少野味过来?”
“这不是还未到年底么,庄子上只是各种野味都拣了一些来,给府上的人常常鲜。”
“你明儿去吩咐他们再多送些鹿肉来”,齐王轻抿唇线,“好久没有和诸位兄弟聚聚了,等野味送到了,就差人去送拜帖,请他们过府……围炉烤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帖子

广陵梅琴生了病,那排队送补品药材的人比昭市街的人川还要络绎不绝,梅府原本是打算关门谢客的,可来人实在太多,每人挖一块砖头,梅府也能被他们给拆没了,没办法,只得意思意思,采用了个时辰制,规定每日巳初到巳正这一个时辰开门收礼,过了这段时间,那对不起,请您明儿赶早了来吧。
自有了这个规定后,梅府门口日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一大群穿华衮,缩脖子跺脚的年轻公子排着老长的队等候着,旁边还跟着几个平头正脸,打扮体面的小厮替小主人拎着表礼充当储物柜,或是跑跑腿去给小主人买盅热茶,买份热腾腾的灌饼包子,亦或是给小主人揉揉腰锤锤腿,场面十分壮观,以至于附近几条街的小摊小贩全部闻讯搬来了这里,连素来被人称作钉子户的烧饼王大牛也赶着潮流挪窝了,弄得梅府所在的这条提线街俨然成为了第二个昭市街。
京城的老少爷们从未听说过给一户白衣之家送礼还需要起早摸黑排长队的,一般能享有此特殊待遇的在京城掰着指头也能数过来,无非就是兵部武选司、武库司,吏部文选司、考功司这四个专管官员黜陟和军资器械的油水衙门,不过这些官员收受表礼都是悄悄走后门的,哪有谁敢如此大张旗鼓,像梅府这样惊天动地的场面在京城实属罕见,莫说老少爷们瞧着新鲜要举着烟杆特地来此一游,就是深闺女眷也要偷偷坐着马车轿子掀帘一睹,当中就包括那个最爱看热闹的安乐公主。
梅府里的小厮收礼收到手软,栊晴也没闲着。因为每日的队伍里都能屡次见到一张极其讨厌的脸,常常趁着门口小厮收礼的功夫,闯进二门去吵着说要见蔺勖,刚开始的时候,栊晴是守在二门口。来一回,扔一回,后来,她守烦了,直接抄起袖子就奔到大门外去了,只要见到人川里有他。二话不说,立刻提溜走,因而大家排队无聊的时候,也还能常常看见这样天外飞仙的一幕。
那送礼的人也实在是锲而不舍,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就是每回来一定要带上两只肥肥的烤山鸡,或是古怪有趣的玩具,或是稀罕的吃食,最后的结果是……他真的再也不用排队了。
这个先例一开,栊晴差点没被堆积如山的烤山鸡掩埋,短短三日功夫,她本来就圆的脸又圆了一圈。今儿栊晴照例出去收美食,却见一人不按规矩地插队跑了来。那人双颊红通通的,头上还冒着白气,瓜帽也歪了。想必是挤了很久才挤出来的。
“你的山鸡呢?”栊晴毫不客气地问道。
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方道:“小人是齐王府上差来给梅先生送拜帖的”,说着,就双手递上了一张烫金拜帖。
栊晴伸出一双油手就要去抓,那人下意识的闪开了手。烫金拜帖,别人瞧一眼都是造化。怎么能如此亵渎呢?这梅府的下人也太不懂规矩了。
“你到底送不送啊,不送就拉倒。别耽误本姑娘干大事的功夫”,栊晴白了他两眼。
那人举目瞧了瞧满街的人。气焰登时一矮,重新递上拜帖,含笑道:“这是齐王的拜帖,齐王!你记得一定要送到你家主人手上。”
那人也不好说什么,转身深吸了口气,重新投入了人海中。
栊晴一直吃到打饱嗝,方从屁股底下摸出那张帖子,踩着送礼人的头,闪进了栖雪居。
昨夜的大雪扯棉絮似的落了一夜,整个栖雪居已是焕然一片琉璃世界,除了几条已被扫除的花径外,其他地方都覆盖着松松软软的积雪,让人忍不住就想要踩上去,连大白也按捺不住,一大早就扑扇着翅膀飞到院子里的枝头上蹴雪,开心的“咕咕”直叫。
梅荨在榻上躺了半月余,经过蔺勖的悉心诊治,以及栊晴的强制性措施,她已经好了大半了,夜里不再高烧,也不用每日药当饭吃了,只是偶尔还伴有些咳嗽。
栊晴进来的时候,她正披着一件雪青雀翎披风坐在榻上跟刘小挚对弈,听见开门上,立刻一个激灵,抓起一旁的貂皮绒毯裹到了自己身上,可能因为动作太急,绒毯一角不经意扫到了棋盘上,“哗啦啦”一阵脆鸣,白墨玉的棋子洒了一地。
刘小挚手里的几颗黑子一扔,撇撇嘴道:“荨姐姐,你是故意的吧。”
“没有啊,我是不小心的”,梅荨忍住笑意,作出一脸无辜的样子道,“你别小气了,姐姐我再陪你下一局不就完了。”
“再下一局你也赢不了我”,刘小挚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他话还未完,就感觉天灵盖被人猛地一拍,紧接着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嫣红撒花潮稠褙子的小巧身影,脸蛋红扑扑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女子么,总是喜洁净的。梅荨瞅了瞅那张帖子,不由拧眉思考了一下,怎样才可以既不碰帖子又能知道里头的内容,她正思考着,忽然身子无力地晃了一下,她忙以手支额,伏在紫檀木炕几上阖眼小憩起来。
栊晴与刘小挚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
“没事,只是忽然有点晕,估计是跟小挚弈棋弈久了,思考太过的缘故”,梅荨执起茶盅吃了口热茶,“小挚你就替姐姐看一下帖子上的内容,看看写了些什么。”说着,还朝他挤了挤眉,坏笑了一下。
刘小挚非常幽怨的瞅了荨姐姐一眼。而后极其无奈地翘起兰花指拈起了栊晴手里的帖子,展开阅览,旋即微微瞠目道:“齐王请荨姐姐你明儿酉正去他府里围炉赏雪。”他还未说完,栊晴就急急转身离开,继续她的美味了。
梅荨听罢。点了点头,很随意的说了一句“好啊”,感觉好像去齐王府就跟去下馆子是一样的。
“荨姐姐”,刘小挚瞧她这副神情,还以为她病糊涂了,忙皱眉道。“齐王这一回不但请了荣王和沂王,还请了其他皇子和李家大小姐,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我看九成九就是鸿门宴。”
“是不是,去了才知道”。梅荨忽然很诧异地抬眸瞧向他,反问道,“你不去?”
刘小挚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看荨姐姐的表情好像自己不去就会错过什么终生遗憾的大事一般。
“小汐会去哦。”
“真的?”刘小挚差点没跳起来,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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