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锦  第78页

,后来她回屋子检查了一番。非但没少东西,还凭空多出了一件,就是那方羲之砚,次日一早,衙门里的人就去她家搜查,搜出那方砚台后,便把他丈夫抓走了,后来就断定他杀了曲芳,被判了斩首”,袁耀宗道。
“这么说,那吴远就应当还有另一层更为隐秘的身份了”,齐王转而看向一旁的李舜,唇角噙着冷笑,“你说是不是啊,李大人。”
“臣倒是有几个问题不解”,李舜恭敬地朝齐王执了一礼,辞气是一如既往的不卑不吭,“曹沈氏只是一名普通妇人,何以在夜半三更之时见到一个佩剑贼寇闯入她家而不惊慌?而且她自己也说吴远武功高强,出入迅疾,眨眼的功夫便从屋子里出来了,那她是怎样冷静下来看清楚并记清楚吴远手中长剑的样式的?吴远身手如此了得,怎么会行事时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都没有发现,再有,一般的小偷又怎么能轻易地从他身上偷走银子,在与凤翔楼掌柜发生争执的时候还如此巧合的就被曹沈氏看见了?臣甚为不解。”
“这有什么不解的”,李舜话音还未落,齐王便已迫不及待地道,“曹杰家中家徒四壁,即使有贼人闯入也偷不走值钱的东西,她又何必惊慌失措,大喊大叫而招来杀身之祸呢?若是他家中真有那方价值连城的砚台,那她才会呼喊求助。至于你说的钱袋,这凤翔楼每日人来人往拥挤异常,钱袋被挤丢了或是顺手被人牵走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这个曹沈氏自曹杰被砍了头以后,就一直在大柳街乞讨,发生争执过来瞧一眼也很正常啊。”
“王爷说的极是,这曹杰家中一贫如洗,只靠几亩薄田维持日子,曹杰死后,田产被收,曹沈氏便流落为乞丐,生活艰难”,李舜面上淡淡的,完全是一副事外人的模样,眼底却有锐芒闪过,“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搭把手,那她自然是感激不尽。”
宏治不由抬眸觑了齐王一眼。
齐王自然也听懂了李舜话中的意思,正思忖着如何答话,冷不丁的被高高在上的父皇冷扫一眼,脊背登时冒出冷汗。他方才明白昨晚老师对他说“别人都怀疑你了,你要懂得避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后悔没有听老师的话,却被手下这群蠢材怂恿着给沂王落井下石。
杜修文与梁诤都是沂王的人,沂王一党出事,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齐王,所以,他最好的处理方式就应该是隔岸观火,而眼下,他的话句句针对沂王,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曹沈氏就是受了他的指使诬告吴远,齐王插手的结果无疑是引火上身。
但是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这个时候若不替自己分辨,那就等同于默认。齐王目光一横,冷冷道:“曹沈氏一介妇人,哪有这个胆量诬告。”
“王爷却不知民间有一句俗语,叫作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齐王登时两眼喷火,跳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喝道。“李舜,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息怒”,李舜忙拜倒在地,“微臣只是就事论事,不知哪里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此话一说。齐王只得硬生生把喷出三丈高的火按压下来,再不压,就真被人说成不打自招了,他狠狠一甩袖袍,复又站回原处。
李舜这才叩头起身。动作缓慢,看起来好像年迈衰弱的样子。
其实他是在心中迅速地计较对策。
他没想到除了阚育外,最为谨慎细腻的杀手吴远竟然也犯了致命的错误,行事如此大意,居然被曹沈氏认了出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今这宗案子已经上达天听,杀人灭口是行不通了。关键还在那个曹沈氏的身上。曲芳的案子传的沸沸扬扬,皇帝想压也压不下来,那就必然会重审。这案子不管是放在刑部、大理寺还是都察院都不妥当,那最有可能就是三司会审、九卿圆审、朝审、大审或者……廷审。
“这宗案子你们瞧着应该怎么审啊?”宏治果然有此一问。
下头站着的一溜儿大臣全都不由垂下头来,里头就数蔺羲钦垂的最低。
“蔺羲钦”,宏治对着他七梁冠的顶部,大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说说看。”
蔺羲钦咽了咽唾沫。持笏奏道:“……呃……微臣觉得此案非比寻常,曲芳生前官居一品。还涉及到刑部与大理寺,这次又是翻案。应当谨慎公正为宜……”
“捡要紧的说”,宏治执起茶盅吃了口茶。
“是”,蔺羲钦趁此机会给李舜使了个眼色,忙又埋首道,“微臣建议……呃……在三法司官员共同审理的基础上,再调锦衣卫指挥使、司礼监太监、通政使、一位侯爵、一位驸马参与协理。”
此话一出,立刻打破了紫宸殿的沉默。
这是什么审理,从未听说过,圆审不像圆审,会审不像会审的,倒像是所有审理方式的融杂,曲芳虽然担任过内阁次辅,但生前毕竟是遭到贬斥的,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庶民,那个曹杰就更是命如其名,一介草芥,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的么?
大臣们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殿上一阵嘈杂。
“那你们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么?”宏治轻飘飘的问道。
殿上所有的官员瞬间沉默,这时候李舜迈出一步,持笏躬身:“臣附议。”
其余官员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番,顿了片刻,也齐齐禀道:“臣附议。”
既然所有的官员都同意了,齐王也不好反驳,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按照惯例,李舜是支持沂王的,只要他同意的就必然要极力反对,可这一回,李舜做的似乎很公平,这样的审理方式实在看不出他哪里有一丝徇私的地方。
而李舜附议,是因为他一针见血地瞧出了这个审理制度的关键点和宏治的心思。
三法司中除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外,其他两名,即杜修文与梁诤都是他自己的人,高湛支持沂王,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他自己的人,如此算来就是对半开,只要侯爵与驸马的人选选的佳,那案子就好办了。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议一议驸马与侯爵的人选吧”,宏治道。
“驸马在公主辈里择一个即可”,李舜道。
“蔺羲钦,你出的主意,你说”,宏治眉头舒展了不少,像是对蔺羲钦这一次的表现十分满意。
“回禀圣上,康平公主的驸马明炼周厚,颇有贤名。”
这个人选是在场的人都能首先想到的,因此并无异议。
宏治也微微颔首:“侯爵呢?”
“……臣一时还未想到,不知李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启禀圣上,臣认为桓平侯裴之庆可担当”,李舜道。
宏治的唇边不由浮出一丝笑意。(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意图(周五加更)

李府东厢房中的大红牡丹撒花软帘轻轻一掀,一位年约四旬的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五官端庄,严妆锦服,身材保持的很好,远远看去像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待走近了,方能看清她面上略略松弛的皮肤与细褶。
“嬷嬷慢走”,拟香见她跨出了门槛,轻搁下手中的软帘,一直送她出了二门方回来。
拟香提起茄花绫裙裾,一径入了屋子。
另一盏是搁在湘榻前的八角玻璃落地宫灯,火光相对莹润,映得一旁的丹凤朝阳挂香台分外璀璨。
李砚云穿着一件紫丁香西番暗纹云绸褙子,霜璎珞凤绫裙,乌黑如缎的发整齐的梳着三丫髻,绾着一支白玉石榴簪子,坐在铺了西洋浅黄闪色罗坐褥的榻上吃着木瓜,见到拟香进来,一面朝花梨木嵌玉石炕几对面使了个眼色,一面道:“关嬷嬷走了?”
拟香应了一声,收起榻下方才关嬷嬷坐的小杌子,坐到李砚云的对面。将炕几上盛着木瓜的水晶荷叶盘转了个圈,微笑道:“上回小姐让关嬷嬷撒出去的人,眼下都在该在的位子上立足了脚跟,小姐的心愿很快就可以达成了,拟香在这里。先恭喜小姐了”,说着,便起身打了个千儿。
“就你嘴甜”,李砚云用葱白云熟绢轻轻试了试嘴角,敛起笑靥,“上回父亲还和我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计划是天衣无缝的,让我凡事都不可太乐观,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还得步步小心才是。”
“老爷说的话自然非同凡响,难怪小姐记得这么熟。我也是托了小姐的福,长了大见识了”,拟香吩咐外头的小丫鬟打了一盆温水进来,替小姐净了净手,“前些日子皇上赏的锡封蔷薇露已经到了,堪堪清点入了库,还跟往年一样总共四瓶,这些瓶子里的东西。一滴比金子都金贵,还是跟往年一般分配么?”
“小汐最爱吃这个,把我的这一瓶也拿给她吧。剩下两瓶,一瓶送到济过堂给母亲,另一瓶送去上房”,提到父亲,她又补问了一句,“父亲这会子还没有下衙么?”
“还没呢”。拟香朝左侧墙上的自鸣钟瞧了一眼,“已经午初一刻了。”
“看来曲芳的案子确实棘手”。李砚云轻轻叹了口气,“自贵妃娘娘入了冷宫后。沂王就再没露过面,算算日子也有两个多月了,他也不见我和父亲的面,显然是跟我们李家置了气了”,她辞气微沉,“可他自己做的就好么,那个时候他若肯站在我们李家的位子上替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想想,肯帮衬着我们一把,我和父亲也不至于跟他对着干呀,再说了,我们只是挑拨了一下晋家与皇上的关系,并没有伤他的元气,宸妃娘娘的死完全跟我们无关呀,他要置气也得跟害死宸妃娘娘的人置气去。”
“王爷或许是心灰意冷了吧”,拟香收拾了一下炕几,将水晶荷叶盘拿给外头的小丫鬟清洗,又折回屋内捧了一盅茶给小姐,“贵妃娘娘入了冷宫,几乎就等于关闭了王爷入东宫的门,咱们这儿王爷不见,梅姑娘那儿王爷不是也没见么。”
“我们是上赶着去他也不见,梅荨若是登门造访,你看看他会不会打开大门迎接”,李砚云接过茶盅,簌了簌口,“眼下说什么也没用了,关键是以后怎么办,沂王也总不能就这样消沉下去呀。”
还未等拟香开口,就听得外头的小丫鬟报“老爷下衙了”。
“扶我过去”,李砚云搁下茶盅,掸了掸衣裙,“吩咐厨房把饭摆到上房。”
拟香去外头跟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又朝廊下立着的两个婆子挥了挥手,那两个婆子会意,忙跟着拟香进了屋。
三人扶着小姐坐上了花梨木轮椅,两个婆子自觉的退下了,拟香替她搭好蜜合色绒毯后,便推着她往上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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