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
现在木窗放大了,连如意符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迟辙忽然意识到一点:“不是窗户放大,而是我们缩小了!”
像是有风吹来,巨窗轻晃,于是有人走过来关窗。她背对着两人时,红云就睁大了眼睛,待她转过来,可怜的女婢颤声道:“是,是我!大人,有人冒用了我的脸!”
这婢女的脸庞,居然和她一模一样!
迟辙慢慢退到床边坐了下来,忽然苦笑:“恐怕这些人冒用的,不止是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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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正牌被关进了方寸瓶,“迟辙”和“红云”主仆依旧在琅瑜国的使节队伍里,慢慢走向峣都。
离原定的婚典日期还有月余,但现在公主杳无音讯,谁也不清楚这场大婚要怎么收场,峣国并没有发布官方消息,所以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路观礼使节队伍仍按原计划、原方向前进。
礼数不能少。
这一日抵达名为“牙都”的小镇,全队盘桓休整。
镇上最好的旅店只有两家,他们大队人马就几乎包下了整间旅店。随着云崕走进房间,冯妙君关上门、随手布了个阵法才细声道:“公子,你今日多吃了两口青梅。迟辙本尊可不喜酸食。”
他二人分别扮作迟辙主仆,云崕和这位御书郎结交数日,不仅是为套人底细,还要观摩他的行为举止,这才不易露出破绽。虽说两人都有易形蛊此等宝物,但想要扮作某人再混进某人家里吃喝玩住几个月却不被认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方式,假的就是假的,早晚要露馅。
但云崕已经打清楚,这支使节队伍就是临时被熙王指派组建的,迟辙这样的官家子弟率领使团走一趟峣国、搞搞外交观摩一下婚礼,原本也带出得力的老部下,可惜乘船出海时遇到海妖袭击,死得没剩两个。大家伙儿赶了几千里路也很累了,早过了说话的兴奋劲儿,平时埋头策马赶路就是,哪有多少时间交谈?瞒过他们月余,对云崕来说不难。
而红云本就是颐使气指的丫头,冯妙君要学她的作派更简单。
云崕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太招摇,此去又是峣国,万一给人认出魏国国师的身份,只怕虎落平阳要倒霉,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偷了个身份来。
冯妙君早就明白他相中迟辙什么了:迟公子身高体型与他相仿,喜著锦衣,为人豪爽大方不阴沉,这都是很容易仿冒的外在;再说御书郎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要说职权吧,真没大权在握,来了峣都也不会受人巴结;说它官儿太小吧,好歹是君王身边的人,有近水楼台的先发优势,所以别人也不会太看轻。
这就给云崕留下了充足的活动空间。倘若他冒充的是莫提准,首先要想法子把自己拉拔成一个彪形大汉,而后在峣都里应付一波又一波的访客——大婚前夕,晋国国师在峣都必定是吃香的。
云崕幽怨地看她一眼:“可是梅子酒里的梅子好吃。”
她笑吟吟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酒壶:“我省得,所以这酒您还是关起门来喝要好些。”晃了一晃,“我只说是我要吃的,加了两倍的梅子。”堂堂国师不过是吃货一枚,摸准了他的爱好,云崕就好对付多了。
第131章 狭路逢故人
云崕面现喜色,而后目光在她胸口打转:“藏在这里,果然最不被人注意。”
冯妙君一秒钟收起笑容沉下脸:“不喝拉倒。”捂着酒壶转身要走。
眼前一花,云崕已经闪身拦在她面前,一手抓过酒壶,一手托着她的下巴微笑:“说哪里话来,还是安安最懂我。”
他眼中果然深情款款。冯妙君脸皮一抽:“公子,你现在顶着迟辙的脸。”成天被他抓下颌,抓啊抓的居然也习惯了。
他连眼神都没变,只挑了挑眉:“所以?”
“暗送秋波没有用。”迟辙也是个美男子,但和云崕本尊比起来,硬件还是略有不足。她看惯了那张没有瑕疵的脸,降一个档次是迷不倒她的。
云崕长长“哦”了一声,眼里有笑意:“原来安安喜欢我的本来模样。”
她避重就轻:“谁不喜欢?”轻轻将他手指拨开,“伤未痊愈,酒莫贪杯。”
谁不是好好色,恶恶臭?
对上她毫无波动的双眸,云崕显然有些不满意。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外头忽然传来一声怒叱:“滚开,别拦我!”
这声音!冯妙君万万没料到会在此时此地听到这一声,身体不由得一僵。
这动作虽细微,云崕却正好盯着她,又怎么会漏看?他微微眯起了眼:“那是谁?”
冯妙君眨了两下眼,任她千灵百巧,这会儿忽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当然一下就认出,那是晗月公主的声音!
崖山地宫分别二十余日,她先以为公主被莫提准送去了峣都,哪知道接到的却是公主失踪的消息;等她用了好长时间消化完这个噩耗,晗月公主却活生生出现了!
就在这里,就在这家旅店当中!
琅瑜国包给迟辙所住的当然是最好的雅舍,在这种小地方不能奢望它条件有多棒,但起码的小园和假山还是有的。现在晗月公主的声音就是从楼下的园中传出来。
冯妙君心念电转。
要不要把实话告诉云崕?
待嫁的晋国公主落入魏国国师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冯妙君不敢想象。
最好的结果大概是身死当场?
可如果不说,云崕难道就不会怀疑、不会发现?
到得那时,莫说保住晗月公主了,就是她自己恐怕都大祸临头。
莫看现在她和云崕相处起来和乐融融的模样,其实全是假象。
这男人的翻脸无情,她领教过不止一次了。
“谁?”云崕又追问一句。
她非答不可了。云崕已经动了怀疑,何况楼下那年轻女声光凭短短三个字就能震动冯妙君,必定是这小丫头很熟悉的人。
她在采星城住了多年,熟悉的年轻女子有几个?答案或许是很多,但此情此境下能令她身体都僵住的,怕是一个手指就数完了吧?
说不说实话?冯妙君从未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救闺蜜,还是选择明哲保身?
她不是圣人,生死攸关的时刻又来得突兀,令人毫无准备。
她该怎么办?
“是……”她开腔拖长了声音,也希望拖延点时间,心头有千百个念头转过。有什么办法,能令她不出卖好友又可以维持和云崕之间微妙却脆弱的联系呢?
幸好就在这当口儿,她望见楼下的回廊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她面对木窗,而云崕面对着她,也就没望见这惊鸿而过的影子。
但她看得清楚,那是个男人,身材高壮、虎背熊腰,哪怕只瞥见背影,也知道那副身躯里必定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她的心忽然安定,咽了下唾沫,期期艾艾道:“是,是晗月公主。”
说完她眼里就浮起泪花,在云崕视野里的最后一秒滚落面颊。
他看她一眼,走到窗边往下眺望去。
小园里有个面生的年轻女子正冲着侍卫发火,挺起胸膛就往外迈步。后者想拦,却不敢触碰她的身体。
这时又有高个男人闪身而至,一把抓着她的胳膊道:“莫胡闹,有事回去说!”
也没见他使多大劲儿,女子就被他抓动,不由自主往二楼的雅间而去。
临进门,高个男人目光如电环顾四周。这时恰是午后,多数人用过饭都会回屋休息。听到外头的动静后,倒有不少住店的客人探头探脑看热闹。可无论谁与这大汉四目相对,脑海中皆是一阵刺痛,赶紧缩头回来。
除了云崕。
他原本死死盯着这人。当然他也不会平白露馅,紧接着就和其他房客一样缩首关起了窗户,摆明不想挑事的立场。
那壮汉就是莫提准。
他在这里,冯妙君才敢放心大胆地指认晗月公主,给自己争点筹码。有莫大国师守着,云崕想杀公主并不容易。
云崕见她站在屋中没精打采,遂问她:“那就是晗月公主?”瞧着脸生,应是用了易形蛊。莫提准手里就有这东西。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她既然活着却没去峣都,显然是不想嫁。这岂非正中魏国下怀?你不会伤她罢?”
女孩儿泪水洗过的眸子黑白分明,里面写满了希冀。被她这样看着的男人,有几个能不心软?
云崕也微微一笑:“放心吧,我要她的命作甚?”
“真的?”她长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呵呵,她一个字也不信!这家伙怕不是认出了莫提准,没把握杀掉公主才这样说罢?
云崕既看到了冯妙君方才面上的挣扎,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愧疚。想来她只听见晗月公主的声音,并未见到莫提准,不知道他护着公主。所以这句指认对她来说,就是出卖和背叛。
在云崕这里则相反,乃是她递上了一张小小的投名状,以显示自己对他的忠诚。
所以,她才那般难过吧?他应该安慰和鼓励她。
云崕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头顶,温声道:“乖女孩,以后好好跟着我。”
冯妙君将下唇咬得快要出血,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出去了。”她的声音还有点失落。
经此一事,云崕对她的信任大概会更多一点吧?
她转头要走,云崕却伸手一拦,“慢着,不把戏看完么?”
第132章 照嫁不误
戏?
她看了看紧闭的门窗,知道他见着了晗月公主和莫提准还不甘心,想要再套点情报。可是莫提准安抚晗月公主时,不可能不把结界或者阵法撑起。这样一来,云崕还能窃听到两人对话吗?
云崕敲了敲桌子,即有一只肚皮瘪瘪的蜘蛛爬到桌面上。
冯妙君吃了一惊,见这蜘蛛有人拳头大小,色作赤红,背上天然长着个鬼脸图案。六肢长而纤细,足上布满了细而密的刚毛。她越看越眼熟,突然想起这不就是云崕养在方寸瓶暗室中的鬼面巢蛛?
之所以叫作巢蛛,不是它喜欢窝在巢里不出来,而是它看起来格外累赘的腹部其实是中空的,方便将幼仔一个不剩全装进去——它本身就是个移动的巢穴,甚至卵袋也不产在外头,而是直接关在肚皮里孵化。
它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