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提准行事老派,有一套规矩要守,怎么容得弟子对自己不恭顺?
这家伙的观察力真是太吓人了。冯妙君搓了搓手:“我年纪最小,师父对我更纵容些。”铁心宁和许凤年都一把年纪了,莫提准才收了三弟子,哪知这家伙叛变被杀,对外就宣称由更加年幼的冯妙君补位。
不独是老人疼幺儿,师父对于关门弟子也总是偏爱一点。
“是么?”云崕无谓道,“可在我看来,他对你可没什么师徒情分。否则,你的道行怎会仅止于此?他的独门秘技和成名至宝,你更是一样也使不出来。”
他的目光太毒辣了,冯妙君沉默不语。
第117章 命运的主线
如有莫提准教导,她何至于在学海之中独自泛舟、时常摸不着方向?
“再说你。”他把矛头放回她身上,“你对他的情分也冷淡得很。”见到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诧异,他毫不留情地点破,“从熔岩火海至今,你根本不曾主动提起过他,不曾问过他的下落。”
如果她真是莫提准的关门弟子,怎不会关心师父的安危?毕竟他们离开地宫时崖山动荡,莫提准又对付火灵那样人力弗御的天生神物。
冯妙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这是硬伤,她承认。她和莫提准之间,只有一层假的师徒关系,经不起火眼金睛的洞察。她咬着唇,好半天才低声道:“是,师父认定我资质太差,不能修行,本不愿收我为徒。是我挟恩图报,非要拜师不可。他心里不痛快,也就不肯认真教导我。”
“资质太差?”云崕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般细细端详,“你已经凝出内丹,怎能说是太差?”能凝出内丹,就说明她变作了那有幸能够修行的万分之一。
“原本是没有的,灵气不能久贮于身,很快就会挥发掉。”冯妙君偷偷看他一眼,“是后来,嗯,才凝出来的。”
后来?云崕听出其中涵义,长眉越挑越高,眼中也露出兴致盎然,终于伸手指了指自己,大奇道:“是因为我?”
“……是。”她万分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可是事实如此不座辩驳,“你的灵力不会走丢,我就以此为基底,凝出了内丹。”
她说出每一个字,云崕都听在耳里,细细思索。好一会儿,他才拊掌道:“有趣,大大有趣!”对冯妙君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过来,让我看看。”
她动也不动,双足像生根长在地上一样。
“怕什么?”他轻嗤一声,“我若要杀你,离开一丈和十丈有区别么?”
是没有,再说他现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冯妙君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慢慢凑近他,忽然听他道:“卸了伪装。”
她只能发指令给易形蛊,把自己的脸变回了原貌。
果然是这张脸。云崕依旧伸指在她面上摩挲两下,动作轻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可是冯妙君大概不知道在几天之前,他也面对着一模一样的脸,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然后将人家的脖子拧断了。
“易形蛊?”云崕轻笑,“莫提准还真舍得投下血本。”
离得这么近,冯妙君好像首度发现他的眸色很浅,不似她这样黑白分明,但一笑起来就雾汽沼沼,仿佛含烟带水,格外撩人。
她定了定神,不敢再看,任他将手指搭在她腕脉上。
而后,一股熟悉已极的力量传递过来。
这是云崕的灵力,也是她的。在互未谋面之时,它就流转于两人的丹田之中。
云崕心里虽然早有准备,这一探明,仍然惊叹不已:“世间竟有这等奇事!”他的灵力在冯妙君的经脉中运行,处处都显得“自来熟”,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催动,它们就知道该往哪里走。
云崕突然加大了输送过去的灵力。
这一下如洪水暴涨,事先半点预兆都没有,已经不啻于发起一次灵力进攻了。他已经探明,冯妙君的筋脉虽然稳固,却也承受不起如此强度的冲击才对。
然而,他的力量渡过去之后就像洪水分流进百川,纵然湍急、纵然张牙舞爪,却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这就好似他自己经脉的延伸,却生长在另一个人身上。
冯妙君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却被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臂腕:“莫急。”
他的掌心灼热,烫得她肌肤都快燃烧起来。
而对云崕来说,小姑娘白嫩嫩的胳膊纤细得好像一掰就折了。他皱了皱眉,更加狂暴的灵力从丹田升起,以五倍之势冲向她的经脉。
冯妙君当即尖叫一声,用力挣脱。这回云崕没再抓牢,任她噌噌一连后退数步。
她只觉从云崕那里涌来的灵力空前丰沛,就像要把排洪沟里的大水一下全灌到她这小自来水管里,撑都能将她活活撑爆!
这就是她和云崕之间巨大的差距,现在她终于有了亲身的体会。
好在这人也只是试探,一发现她受不住就松回劲道。但她依旧肌肉胀痛、经脉疼得几欲裂开。
云崕也闷哼一声,额头沁出汗珠。
重伤之身,本不该如此行力。
冯妙君对他怒目而视,心里不知道骂了几百遍“活该”。
两人相对无言,都歇了好一会儿,云崕才忽然开口:“你为什么怕我?”
冯妙君忍不住咬牙:“你一出手就是生灵涂炭,哪个敢不怕你?”崖山里的生命不怕他,现在活下来的能有多少?
“就算我不来,那座火山近期也会喷发,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有那么重要么?”云崕重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下来,“至于你,你对我的惧怕还在聚萍乡见面之前,我说得可对?”
这人已经将她的底兜得八九不离十,冯妙君并不奇怪他想起两人初见的场景。不,聚萍乡的公堂上并不是他们的首次面对面,现在云崕已经质疑了。
“你很早就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们之间存在这种奇怪的……”他停下来寻找合适的词汇,“联系。是么?”
再次见到冯妙君,许久之前就留存在他心底的那种不对劲终于找到了答案。三年多前,荒草丛生的堤坝里刻着的搬山阵、莫提准的出现、王婆的命案。看似毫无关联,却有一条主线将它们全部串在一起。
那就是冯妙君的存在。
他的一时疏忽,让她从他指缝里悄悄溜走。可是命运这样奇妙,居然又再次将她送回到他的面前。这一回,他要如何对她?
他嘴角微勾,山洞中的气氛却变得肃杀,显然她再有一字虚言,就见不着明日升起的太阳了。对于他的杀意,冯妙君有着野兽般的精准直觉,这会儿决计不敢再糊弄他了,只得老老实实道:“在那之前,我已经见过你了。”
第118章 含糊其辞
“嗯?”他等着下文,并不惊讶,因为早有预感。
“那天我推倒王婆后从庄子跑出来散心,走到旧堤上滑了一跤,结果掉到莫提准布的阵法里了,不知怎地会启动了它,结果被传到遥远的升龙潭里。”
“你坑了莫提准一把,他事后没杀掉你真是奇迹。”云崕嘴角的笑意在扩大。莫怪乎他独斗鳌鱼的时候,莫提准并没有出现,原来阵法被她抢先用掉了。搬山阵是个一次性的阵法,代价又特别昂贵,仓促间莫提准也没有那样高品质的灵石可以再布一阵了。
这样说来,小姑娘无意中还帮了他的忙。
冯妙君耸了耸肩:“我在甜水乡救过他一命,恩怨互抵、两不相欠。”
虽说虎落平阳是个好机会,可莫提准的命是那么好救的吗?只凭这一点,就值得他对她刮目相看了。“你在升龙潭看见了什么?”
“你,还有鳌鱼。”她据实以告,“你们在打架。我就挂在山壁的树冠上,不敢出声。”
云崕微一凝神,想起自己杀鳌取珠后离开天坑之前,曾有所感,仿佛有人盯着自己看。只不过那时候他也神疲力乏,四周并无异常,因此也没多作计较就走了。
“原来树上那人是你。”原来,那时她就藏在树上,与他相距不到……嗯,不到二十丈。“然后呢?”
这才是他想听的重点。云崕身体往前微倾,表达出了高度关注。
冯妙君读懂了这个肢体语言,一口气说完不敢停顿:“后来我又冷又饿,看见底下有鱼就跳进了水里。不料有好多大鱼争抢某物,反而将它顶到我嘴里了。我、我怕得要命,又被它们撞了好几下呛了水,一吸气就把它吞进去了……圆圆地,好像是颗珠子。好在我吃掉它以后就能在水底呼吸了,否则当场就要溺死。”
云崕微微变色。
这样说来,鳌鱼产了两珠?他当年破开鳌鱼颅骨莫非找得不够仔细,才漏掉了一颗?据古书传载,同一只妖怪有极小机率产出两枚以上的内丹,尽管从来没人能够确认。这些内丹之间,很可能会有些奇妙的联系。冯妙君和他共享灵力,是不是这个原因呢?
“是么?”云崕不置可否,“你既是往下跳,后来又怎么离开升龙潭?”
“潭底是活水,与外界有水道相连,所以我……”
不待她说完,云崕已经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潭底直通外界?”她又不是鱼,那时还年幼。
他步步紧逼,冯妙君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更加坦然镇定,不然难逃杀身之祸。“我看到有条鱼嘴上挂着个钩子。鳌鱼栖身的深潭不可能有渔人垂钓,所以那条鱼必定是外头游进来的。也就是说,水潭与外界暗通。”
他点头,算她过关:“然后你就游出去了?”
“是。”
“你怎么离开森林返回家乡?”他目光闪动,“我记得时隔几天之后,你就出现在县衙公堂。”
“我爬出来后就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白天赶路、晚上睡觉。这样走了三天,就在林中遇到猎户,我许他重金,他就将我送出去了。”
云崕侧了侧头:“你运气可真好,升龙潭往东南是聚萍乡,往西北就深入大山,更无人烟了。但凡一步走错,今日就不能坐在这里。”
“是呀。”她感叹道,“我别的能耐没有,却是福将一名。”
云崕薄唇微微扬起:“可是,我怎么验证你说的都是真话?”不靠谱。他不在乎这过程有多离奇,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介意的是,她的话不可验真证伪。
“验证不了,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她耸了耸肩,“可重点不是在于,我吞下龙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