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除去衣物,涉入溪中洗了个冷水澡。
经历了这么大半天的战斗,又是洞穴坍塌又是熔岩四溅,最后她还落到云崕这个大魔头手里了……现在只有清凉的水才能令她迅速冷静下来。
经过三年修行,她的身体不知比从前强韧多少倍,寒天里洗个冰水澡连冷噤也不打一个。但泡在这样刺骨的溪水里,的确让她满心的焦躁和不安都沉凝下来。
面对云崕,她失去了平常心,这源于她日复一日给自己不断强化的恐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现在既然两人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就必须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接触时间不长,她已经看出这人的疑心病很重,并且喜怒无常,显然不是个好应付的主儿。
对这种人,该采取哪种策略呢?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拭干身子。手指还伤着不能沾水,她也只能随便冲泡一下,就得想办法去料理那只锦雉。
冯妙君早看清楚了,现在自己就是个打杂的。
不过现在她十指都缠了纱布,不能精细地祛除羽毛,再说这等活计她也从来没做过。没奈何,最后她只能拔去大羽、掏掉内脏,取岸边的湿泥将它裹好,就带回山洞里了。
洞里,云崕已经升起营火,正自闭目调息。冯妙君把柴火拨开,将泥球埋在底下,这才开始烧水。
叫化鸡,这是她听说过的最简便的料理之法。“一只鸡怕不够两人吃,我再去外面打些猎物?”
修行者的食量都比较惊人,这只锦雉就算比同类大上一圈,也不够两人分而食之。担惊受怕一整天了,她不要连肚皮也亏待。
云崕闭着眼道:“不用,你只管坐着休息。”
他既然要她“休息”,那么她就不能去往别处。
冯妙君无法,一边做事,一边偷眼去看云崕。他方才已经取水擦过头面了,顺便卸掉了面部的伪装,重新恢复了让人惊艳的俊秀玉容。乌发则剪去烧焦的部分,重新拢起,以一支金簪斜挽在脑后。
随意,却显风流。
只看这一幕,怎样也不能将这个谪仙似的郎君和眼也不眨杀灭万千生灵的大魔头联系起来。
他面色如古井无波,似是已经入定,呼吸也悠长绵延,只是略显沉重,显然免不去伤痛的折磨。不过打瞌睡的老虎也还是老虎,永远不会变成猫,冯妙君不敢轻易动弹。
这一天峰回路转,她也心力交瘁,耳听柴火哔剥作响,不觉靠在石壁边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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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里,但是身患的绝症被治好了。她邀朋友出来庆祝,吃着火锅唱着歌,烫了五个大腰子还没吃够。
于是她又要了牛羊肉,要了肥肠、要了猪脑。
她吃得正欢喜,忽然闻到一股子臭气,顿时不开心了:什么都好吃极了,可是猪脑怎么这样腥呢?
冯妙君拿起那盘涮料闻了闻,吔,臭死了。
然后,她就醒了,发现洞外有冷风嗖嗖地吹,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腥气。她定睛一瞧——
营火不知何时熄灭,连余温都已散尽。洞里黑乎乎地,外头的林地倒有月光照明,能看见恍惚的树影摇曳如鬼手。
丛林之中,好像还有两只萤火虫闪光。
唔不对,这样的冰天雪地里,怎会有萤火虫?冯妙君眯起的眼睁开一条小缝,然后就望见了二十丈开外潜伏在草丛里的一个黑影。
吊睛白额,皮毛在树顶漏下来的月光下呈现竖直的漂亮条纹。
赫然是一头大虎,野生的。
它看洞内两人的眼神,就好像冯妙君方才在梦里看牛羊肉的眼神,单用一个字来形容就可以了:
饿!
这两人看起来都十足美味的模样,白象山脉的寒冬来得太早,这时候野外找食不易,猛虎不会放过眼前的大餐。
冯妙君想了想,放弃了出手的打算。力搏猛虎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她现在位置靠后,云崕离那头老虎更近一点。
不如?
她悄悄调匀呼吸,再侧耳听云崕的气息,也是许久许久才有一次,似是还未醒来。
猛虎见洞里两人都无所觉,慢慢向这里匍匐过来,动作越来越快、双方距离也越来越短。
终于,离两人还有五丈远,它后腿发力,一个凶猛的飞扑——
而后,撞在了一层透明的壁障上。
“笃”,一记闷响。
它先前用多大力,现在就吃多大亏,被撞得一个反弹回去,摇头晃脑,似乎要将颅里的晕眩甩掉,虎眼中也露出了莫名的神情。
眼前明明空无一物,怎地会撞上一堵硬墙?
冯妙君吃惊不下于它,却比它见识高多了,知道这不是墙,而是结界。
原来他没诳她,这里真地布下了结界啊……
想想也对,这才符合他一贯的谨慎作风。
可是她傍晚才去溪边打水回来,一路通行无阻。云崕到底是何时布下的,她怎么一无所知?
第116章 杀虎儆猴儿
猛虎又在洞口绕了两圈,确认这里的确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止它进入,不由得恼怒地咆哮两声。
……你死定了!冯妙君心想。
果然虎啸声犹在耳边,云崕袖口一动,有虹光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虎眼之中!
眼后就是大脑。这猛虎生命力再强,被击中了要害也是吭都不再吭一声就倒了下去,抽搐两下,不动弹了。
云崕果然醒着。
老虎叫唤过两声,冯妙君也不能再装睡了,这时就作茫然初醒状,揉了揉眼道:“怎么了?噫,好大一头老虎啊!”
云崕看她一眼,轻笑道:“它赶来代人受死。”
冯妙君心底咯噔一响,却满面纯真地向洞外张望:“外面还有别人?”
她爬起来往外走,特地避过云崕右侧,那里是飞剑藏身之处。想起自己先前在神剑前头晃悠了一个晚上,她头皮就有点儿发麻。
方才假寐,就是要让这头老虎代她去探一探云崕的底。如果他重伤之下已经动弹不得、对她只是虚张声势而已,那么她可不会客气。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得教训他知道冯姑娘不好惹。
不过现在么,呵呵。光看方才神剑飞出去的速度和力量,她就没把握能接得下来。
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大啊。
这一剑,也是给她看的。云崕玩味道:“没有人,这叫杀虎儆猴儿。”
他不点破,她就赶紧打了个哈哈:“这么晚了哪有猴儿……”他大爷的,拐弯抹角骂她是猴子吗,“请您示下,这老虎要怎么处理?”
“吃了。”
“……”
她忽然明白了,敢情先前云崕不让她出去捕猎是这个原因。他身上血腥气味太浓了,又不把沾血的衣服烧掉,势必引来食肉兽。它们想吃他,他也就守株待兔,嗯不对,以逸待劳,等着新鲜的肉自己长脚上门。
这人真狠,连野兽都算计。冯妙君心里嘀咕,却要一竖大拇指:“国师大人果然高瞻远瞩。”竟拿自己和她当诱饵。
火已经重新点起。她抽出匕首,将猛虎开膛破肚,挖了几块好肉出来,随便抹上点盐巴就要架到火上去烤。云崕却拦着她道:“慢着,去方寸瓶一趟。”
她不明觉厉,过一会儿从方寸瓶里出来时,手里多出来一堆瓶瓶罐罐。
这回,他要她拿出来的可不是药物或者奇虫异草了,而是调味料!
她第一次进方寸瓶只在后厨粗略看了一眼,根本不知道大魔王的厨房里的佐料居然这么齐全!
从左到右一字排开,站满半壁,那叫一个壮观。她特地观察一下,连辣椒酱都有好几种,以辣度来分,由低到高。最高的那种,辣得她光闻气味都要流泪啊。
她心里满是疑问的泡泡,这会儿也不吝于浮起:“您这是要……做什么?”
“炖汤。”他指了指抹上盐的肉块,“虎肉粗涩腥膻,烤了也不好吃。”
他伤重若此,还要考虑好不好吃的问题吗?但现在他是老大,冯妙君无可奈何:“请指教?”
当下她就在云大国师的指导下,取大锅将生肉焯水以去掉杂质血块,而后另座一锅清水炖肉,除了常规调料和几味药材之外,还让她放了些山楂进去。
在这期间,他吃的是火底已经煨熟的叫化鸡。冯妙君这回出手还算成功,但裹泥之前根本没想过调味的事,鸡肉虽嫩却寡淡无味。云崕也不嫌弃她,让她再从方寸瓶里拿出一样东西就化腐朽为神奇了。
“辣、辣椒面儿!”这红汪汪的粉末、熟悉的气味,可不就是辣椒面儿?
她瞪大了眼,看着云崕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银柄小刀,优雅地切肉、蘸料,然后放进嘴里吃掉。
她根本没空去看这美男子的用餐礼仪有多么规范,因为肚皮发出了响亮而悠长的一声:
咕噜。
冯妙君大窘。她老早就饿了,现在闻着鸡肉香气,哪里还忍得住,偷咽了几下口水。
她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哀求,像极了乞食的小猫小狗。云崕看她一眼,削了个鸡腿下来,将剩下的推给她:“吃罢。”
冯妙君顾不上客气,上手就扯。隔了十几个时辰后重新有热腾腾的食物果腹,那幸福感真是爆棚得令她想要仰天长啸。
“好吃呢!”她学着云崕也去蘸料,一边给自己的零基础厨艺成果点赞。她好天才啊,第一次试做叫化鸡就这样成功!
云崕垂眸,取白布将手指擦拭干净。这句话,他是认同的。句芽不愧是进贡来的吉祥鸟,嚼起来口齿留香,味道比普通雉鸡不知好上几倍,emmm——
以后要不要再去弄些来?
“莫提准为何收你为徒?”
她吃得正香,冷不防对方抛出这问题,将她噎了一下:“我救过师父一命,他就收我为徒喽。”
“甜水乡?”云崕以手支颐,细细打量着她,“只因为这样?”莫提准收她为徒那些故事,他都听过了。
当然,都是所谓的官方说法、标准答案。
“什么叫作‘只’?”她嘟囔一声,“解救国师的机会,有几个人能遇到?”
“你对他,可不怎么恭敬。”云崕眼中有着令她极不自在的探究,“有趣的是,莫提准那种老古板好似也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