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经绷太紧了,结果闹这么个乌龙。冯妙君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又觉不对:
此物的作用是驱赶雀鸟,可这里又不是稻谷场,谁会在竹林放个稻草人?
这念头还未转完,背心忽然一凉,像是有莫大凶险来临。冯妙君再不迟疑,放声呼救,同时飞快往前逃蹿。
可是她一步都还未迈出去,背后凭空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咽喉上!
这只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看起来更适合抚琴而非扼人脖子。冯妙君却觉颈上传来的冰寒沁入骨髓,即刻将她咽肌都冻住了,那一声呼救就哑了火。
这只手上的力量大得惊人,生生将她提离地面,转了过来。
而后,她就望进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那里闪动的眸光比月色还要温柔、还要动人。
冯妙君立刻僵住了,浑身肌肉无一丝能够动弹。
离得这样近了,她才发现他很高,比她高出一个头。他一身玄衣,微微垂首,在她耳边低语:“冯妙君?”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简直就是最深沉的噩梦。她眼露惊惶,不顾自己咽喉被掐,疯狂摇头。可惜,能够摆动的幅度太小。
“幸会。”他似无所觉,自顾自道,“我叫云崕,你还记得我么?”
他的声音柔和得像情人间的喁喁私语。
她又要摇头,不过这时竹林外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云崕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伸手在她颈间一拽,将那条链子扯下来,扔到了稻草人身上。而后抓着她腾空而起,在林梢上两个起落,远远去了。
他身似鬼魅,这里无人会被惊动。
……
冯妙君耳边风声呼呼,眼前景致应接不暇,她无法判断此人速度。
不一会儿,云崕停了下来,把她带入一间民房。
四壁简陋但屋里干净,桌上甚至还点着半截烛灯,可主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云崕把她丢在桌边的木椅上,仍旧重复那个问题:“还记得我么?”
他制住她全身修为后,就放开了手。也不晓得他施了什么邪法,她依旧动弹不得,咽部倒是松快了。
转不动脑袋,她只能低声道:“记得,我们在聚萍乡见过。”他既能直呼她的姓名,又提出这种问题,那就是记起她了。她再否认,不过是多吃苦头。
云崕点了点头,伸手在她脸上摸索,又在四周轻捏两下。
这并非轻薄,只是检查她脸上有否易容药物。
结果也令他满意。
看来,这应该是冯妙君本尊无误,不再是替身了。
“听说,是你杀了我的手下黄秋纬?”
她很没义气地供认道:“是苗奉先杀的,我、我只是辅攻。”替狌狌脑瓜子开瓢的手斧是苗奉先的,她当时用的分水刺根本达不到这个效果。
第95章 杀杀人,拍拍手
“他本来必死,你改变了战局。”云崕深深望进她的眼底,“我的人只回来几个,他们说,你丢出一块巨石,狌狌偏又狂性大发,这才被苗奉先拣了便宜。”
她茫然道:“我不知道妖怪为什么发狂。”
“三年前,鲨妖受李元裴指使来袭击你,结果被你打碎了颅骨。”云崕一字一句,“再算上力举千斤巨石,以你的修为,要如何才能办到这两件事?”
他眼底有抑不住的寒光闪动。莫提准说得无误,堂堂云大国师怎么会因为手下妖怪被杀,就只身不远万里赶赴晋都?
不是他看轻手下性命,而是国师对本国而言举足轻重。魏国还未出现能够继任国师的候选人,他要是不幸殒在晋国,对于魏国来说是特别沉重的打击。
云崕想起来的,是自己丹田里出现的第一次异常。算起来,那时恰好也是三年多前那个夏秋之际;而就在黄秋纬死去当天,已经很久不再挪用他灵力的那个人,忽然噌噌噌“借走”了不少。
这两次灵力异常,算起来或许都与冯妙君有关系。并且他不会忘记,自己初遇冯妙君是在聚萍乡,那件事里搅进了鳌鱼、搅进了莫提准。
云崕隐约有一点判断,丹田中的异常好像是从他吞下了鳌鱼的龙珠之后才出现的。
他的直觉一向如野兽般精准。所以,那龙珠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这才是他不远千里赶来探个究竟的真正原因!
冯妙君张着小嘴,好半天才费力道:“那不是我自己的力量,师、师父曾给我救命的法器,关键时刻能用出巨力。”
“原来是这样。”云崕恍然。
冯妙君从他脸上看不出信与不信,可是他笑眯眯的眼底没有半点温度,这让她打了个寒噤。
云崕忽然伸出两指,按在她脉搏上,灵力由此侵入,顺着经脉往她丹田里钻去!
就见冯妙君漂亮的脸蛋因痛苦扭曲,一会儿面红如火、汗珠滚滚,一会儿眉挂冰霜、呵气成冰。
而后,她“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血落到桌面上,先是结成了薄霜,而后忽然无火自燃!
云崕却失望地叹了口气。
这女子的灵力,与他既不同源,也不相容。
难道,与他共享灵力那人真地不是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轻抿薄唇,眼中难得流露两分不甘,“昔年在淄县衙门,我问过你什么来着?”
冯妙君咽了一下口水。这人太多疑,摸过她的脸之后还是不死心,还要确认她的身份。
“嗯?”他只追问这一个字,千回百转里藏着无限杀意。
“你、你问我……”她抖得语不成声,“推倒王婆以后还去了哪里?”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你的回答?”
“我说,我在外面逛了一圈就回庄了。”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灯火通明。亮光照起来,把云崕的眸子映得几乎透明。
然后,有一个屋中两人都很熟悉的声音大笑道:“云崕,这回我看你往哪里逃!快出来,三年前的架还没打完!”
莫提准!
这位晋国的大国师居然亲身追出了数百里外,一直跟到白象山脚下,就为了此时此刻!
救星到了,冯妙君面上终难掩狂喜之色。
云崕却好像没听见。他坐直身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言下竟有三分寂寥。
冯妙君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云崕就扣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微一用力。
“咔嚓”一声,脖子断了。
冯妙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想说,可是眼中神光渐渐黯淡,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云崕拍了拍手,轻轻替她阖上了双眼。
就算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可是狌狌的仇还是要报。杀伤他手下者,哪能这么逃过一劫?
他在她天灵盖上一拍,就有一股淡青色的烟气从她七窍涌出,还未聚合起来就被他抓在手里。
紧接着,他掌心冒出一小簇红色火焰。
青烟接触火焰,顿时发出了尖锐的啸声,像是痛苦难当。
杀人灭魂!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那是莫提准轰击云崕布下的结界。
他本身就是阵法大家,这个仓促间布就的结界阻不住他多久。
果然,仅仅是几个呼吸之后,结界就宣告破灭。
民居的木门突然碎成百片,和它们一起冲进来的,是莫提准。
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臂上肌肉贲起,周身气劲鼓荡,自己神完气足。
可是屋子里没有活人,尽管门窗紧闭。
他居然扑了个空。
正中央那张木桌已经被挪到旁边,露出地面上绘制的一个血红色的阵法。
与圆桌等大,线条繁复。
莫提准俯身凑近,嗅了两下。绘制阵法的材料果然是血液,却带有淡淡香气,竟不难闻。
铁心宁也自外面奔了进来,顾盼两下望见阵法,不由得失声道:“这,这是小搬山阵!”
莫提准面色难看,只说了三个字“石之血”,一闪身就不见了。
桌子还在燃烧。铁心宁转头,望见青衣姑娘躺在地上,双目闭起。火光将她的脸色映红,若非她的脖子呈现奇怪的角度,看起来就像陷入了沉睡。
室内卷进一阵风,莫提准又回来了,摇头道:“没人见到他。”这周围布下天罗地网,还有莫提准亲设的阵法。云崕若是从屋内逃出,尽管晋人不一定拦得下他,但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然而,并没有。
可见此人的确通过小搬山阵逃走了。
小搬山阵与搬山阵仅一字之差,效果却要大大缩水,传送距离仅仅不到三十里,但对云崕来说,这已足够。况且他还用上石之血代替朱砂,这种材料本身富含灵气,可以支撑阵法稳定运行。
但和搬山阵一样,这阵法也是单次单向传输,并且只能送走一人。
莫提准纡了口气,满肚子的恼火:“这人生性乖张,行事却谨慎。”
第96章 暂时安全
这件事的纠结之处在于,尽管他和晋王都清楚,袭击烟海楼、杀掉冯妙君的人八成就是云崕,却没抓到真凭实据,不能凭空指认。
莫提准追出数百里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引云崕现身。只要他露了脸被晋人看见,此事就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晋国终有把柄对魏国发难。
可气的是,云崕对这一点同样算得精准,提早布下了后路。
铁心宁却看着冯妙君的尸首笑道:“他没赢,我们也不算输。”
这时桌上的火焰已经吞噬了窗布、引燃堆在墙角的杂物。明亮的火光中,两人都望见“冯妙君”的面庞正在发生改变。
挺翘的鼻子微塌下去一点,眼睛也变长一点,下颌收圆……不出几息,她居然变了一张脸,从原先的娇美可人变作了尚称清秀。
她根本不是冯妙君。
紧接着,从她口中钻出一只透明的、圆头圆脑的小虫,长相竟有几分萌蠢可爱。它滚落下来,正好掉在莫提准掌心,于是缩成一丸小球,再也不动了。
除非有两人这般目力,否则站在两丈外谁也看不出他手里托着异物。
莫提准惋惜道:“功败垂成。”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此物名为易形蛊,经驯养后可以由人吃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