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此,还是先想想怎么逃生。”陈大昌等人刚好搬出一个大木桶,呼啦啦从船舱往外舀水,她就指着桶道,“万一船真地沉了,公主就坐进去吧。我们另外找几块板子当浮具。”
这是个洗菜的大桶,边缘上还挂着两片青黄叶子。晗月公主脸都绿了,她竟然沦落到坐个脏兮兮的木桶逃生吗?她瞪着自家护卫道:“快些呼救啊!”河上船来船往,指不定有救兵呢?这些蠢蛋装什么矜持,难道要堂堂公主亲自呐喊?
她一声令下,侍卫们就扯开嗓子呼救。雾汽虽浓,也挡不住男人们浑厚的声音四下飘荡。
……
可惜,晗月公主运气不好,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过往的船只。
哪怕尽力堵截,河水依旧漫到了甲板上,吃水这么深,船是划不动了,船夫如丧考妣。晗月公主和冯妙君小心翼翼蹲坐在船舷上,不愿像男人们一样湿身。
晗月公主恨恨道:“你到底得罪了谁,才会这么死无葬身之地!”她心里怨怼冯妙君,可是这船是她自个儿要爬上来的,人家可没邀请她。除了怪冯妙君是个扫把星以外,还有什么话能顺理成章骂出口?
最无奈的是,就算她现在将冯妙君打死也顶多出口气,却解决不了眼下的困境。
“我初来乍到,能得罪谁?”冯妙君挽起打湿的袖子,“多半是我师父的仇家。”她看了晗月公主一眼,“我师父的对头多吗?”
“……不少吧?”母后说过,国师那个位置很得罪人。
“这人知道我来安洛雅集,又清楚我坐哪条船回去,看样子也在雅集上。”冯妙君轻声道,“公主莫怕,一会儿必有人来。”
大概是她终于时来运转,河水漫过鞋底的时候,浓雾里忽然飞出一只巨大的蝙蝠,一下趴在船帆上,动也不动,惟一双小眼睛闪着红光。大伙儿正觉奇怪,雾里又蹿出一叶轻舟,往这里驶来。
众人喜极大呼。
小舟点水而来,驶近以后众人才看清,这是一艘薄底快船,最大载人量也不会超过十二、三名,此刻上面已经坐了五人,都是目透精光的汉子。
冯妙君不动声色地透了口气。她没有料错,的确会有人来,当然目的不仅是救人这么单纯。
溺死她没有任何意义,对方要的是活口。
雾汽浓厚阻挡视线,对方也是驶近才发现即将沉没的船舫上居然有这么多乘客,皆是一怔。即有人对首领道:“人数不对。”
首领看了看蝙蝠,肯定道:“就是这艘船。”蝙蝠负责追踪,他们负责追着蝙蝠。上头交代他们,把船上一名小女孩带回去。可现在看来,那船上有两个女娃娃!
上头要的是哪一个呢?
他索性一挥手:“两个女娃都带走!”男的就留河里喂王八吧,横竖船里坐不下这么多人。
沉船这边,侍卫也对公主道:“那船太小,我们不能全上。”
晗月公主忍不住皱眉,自己这边就有七人了,再加冯妙君四人,对方船只的确坐不下。怎么办,难道……
她还未炼出父辈的铁石心肠,有些不忍。
冯妙君忽然伸手一指:“来者不善,公主不必烦心了。”
两船即将相碰,晗月公主一看,对方纷纷亮出兵器,目露凶光,她不由得大喜:“来啊,把船给我夺过来!”
她原本还盘算要把谁赶下去,看在国师面子上她得捎上冯妙君,护卫却少不得要留下几个了。结果那一整船都不是好人,她夺起船来可就畅快了。
她身后侍卫顿时扑上前去,与对方打作一团。冯妙君一招手,两个护卫也加入战斗,只有陈大昌护着两女,以防流矢暗器。
这一架莫名其妙就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不敢留手,很快河水里就见了红。
对面船上的大汉都是好手,可晋王拨给爱女、莫大国师拨给“徒儿”的也是精锐,又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即便对方身手再灵活,在船上狭小的空间里也没有腾挪的地方,转眼就有两人被捅成了马蜂窝。
晗月公主急道:“快些!”她裙边都湿了!
陈大昌突然道:“不对,怎么只有四个人!”方才敌舟靠近,他看得清楚,对方分明有五个人,剩下那一人呢?
要知道,这艘小舫已经大半沉进水里了!
他心头一跳,眼角余光忽见水下冒出一团黑影。陈大昌来不及细想,一下张臂将两个女娃扑倒在地:“小心!”
话音未落,船舷边水花蓦地炸开,一个庞大的身影冲了出来,迳直扑上船身。
它瞄准的就是两女,若非陈大昌见机得早,她们身上恐怕已经被戳出几十个血洞了——这赫然是一条灰皮巨鲨,从头到尾长两丈有余(七米),一张血盆大口张开来,装下两个冯妙君都绰绰有余!
第57章 互有所感
陈大昌顶开两女,自身就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鲨口下。巨鲨大嘴一合,数十颗獠牙钉子一般扎入他半边身体!
冯妙君两人只听到陈大昌半声惨呼,连鲨带人都扑进了船里。
这船已被淹掉大半,再压上鲨鱼几千斤的重量,一下子加速往下沉落。水浪席卷而入,把晗月公主的尖叫声都压回了嗓子眼里。
灰鲨也知道咬错了人,奈何大头卡在船板里。巨尾在水里扇摆几下,就要借势后退。
安洛河段离海洋有万里之远,怎么会冒出鲨鱼?冯妙君后背都炸出一片冰凉,双腿如同灌铅,却没像晗月公主那样吓得呆掉。
陈大昌为救她们二人,生死未卜,她不能抛他于不顾。
水下又是这庞然大物的主场,待这鲨鱼重新游入河里,还有她们的活路么?这一刹那她脑海中空白一片,连恐惧都丢到九霄云外,懵懂间记得鲨鱼浑身坚皮铁骨,只有眼睛最是脆弱。
眼看它就要退出船体,她想也不想,扑上去抠它黑沉沉的眼珠子。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练了几天《步仙诀》,双手十指却在无意中勾起如爪,狠狠顺着鲨鱼眼眶插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股狂暴已极的气机自丹田处升起,顺着经脉冲刷过双臂,汇聚于指尖。
细白柔嫩的十指突然变得有如钢钎,戳豆腐一般扎碎了鲨鱼的眼眶。近在咫尺的晗月公主甚至听到“卟”的一声脆响,像是气球被打爆。
她怔怔看着冯妙君戳破了鲨鱼眼兀自余势未消,连双臂都探入了原本坚硬的颅骨当中,没至大臂。
那双手已经往鲨鱼脑袋里探进了十寸之多,而后狠狠一抓!
灰鲨疯狂抽搐起来,就像活鱼被丢进了滚沸的油锅。它力量奇大无比,这一发狂,冯妙君当即被甩飞出去,恰好她的护卫察觉不妙回身来救,一把将她接个正着。
晗月公主也被人救起,爬上了小艇。巨鲨此时已经退出了沉船,大嘴松开,陈大昌即被浮力托了起来。
它又抽搐两下,不一会儿白肚皮朝上翻起,再也不动了。
它的脑子被搅烂了。
轻舟上的敌人被杀掉了三个,只余下一人重伤成了俘虏。冯妙君被巨鲨撞飞后吐了口血,先是五脏六腑火烧火燎仿佛被烫得起泡,继而又像沉入了冰水当中,连骨髓都要冻僵。
这具身躯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楚,二话不说就昏了过去。周围的惊呼声、怒吼声,还有晗月公主的尖叫声,仿佛一下子消失。
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感觉到那股古怪的力量原路返回,重新钻入她小腹当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好像比原来还壮大了一丁点儿。
……
与此同时,魏国王宫。
将军赫连甲洪亮的声音向来可以绕梁三日:“……姚洪远发回战报,南歧山边境上的匪徒与外敌勾结,隐藏了一万人,此时增兵已然不及,他请求派发元力以提整全军战力……”
话未说完,“啪嗒”一下,云崕手中的狼毫笔忽然应声而断。
魏王顿时投去关注目光:“怎么,可有不妥?”
赫连甲望着国师,哼了一声,不满之情溢于言表。他替下属请求元力加持,这人直接摁断了毛笔是什么意思?
云崕目光闪动一下,才摇头:“无妨,可以派发。”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脸上的异色就已收起,重新变得云淡风清。
就在方才,他的灵力好像凭空消失了一丁点儿。
如果说他积蓄的灵力如苍海,那么消失的那一点儿就是水滴。
下一秒,他心神沉入内视,正打算检查一番,异样感却已不见。
苍海还是苍海,一滴水也不曾少。
三人又议了一会,魏王轻咳一声:“那便这样安排。对了,龙虎金丹到月底就会用完,云卿你看……”
云崕放下手中笔:“两个月前才进的丹药,王上您就……?”龙虎金丹,他手下的药公每三月给魏王炼制一批,结果魏王不到两个月就用光了?
魏王忍不住捋了捋颌下长须。他今年五十有二了,年轻时四方征战,老来怎样保养也是体力大不如前。服食多年丹药,只有龙虎金丹能令他须发返黑,连颌下稀疏的胡子也变得浓密乌亮,每每低头见了,心里总是舒坦。
民间有云:怕老不怕穷。其实何止平民如此,帝王也忧惧不已。
“桐国刚送来美人十个,有国色天香。”魏王斜睨着国师,“云卿可有兴趣?寡人送你两个。”
王赐美人,称作洪福。云崕捂着胸口,唉声叹气:“无福消受。”
“你手下能人炼得出龙虎金丹,却治不好你的心疾。”瞧着他连女人都羡慕不已的俊俏皮囊,魏王纵声长笑,好不得意,“可惜,可叹!”
边上赫连甲用力咳了一声,云崕瞥他一眼,对魏王道:“我请药公再炼一批,月中即可奉上。不过——”他目光在魏王身上反复打量,后者却不计较他的无礼,“金丹虽好,王上用量却要有节制,须知过犹不及。”
魏王摆了摆手:“寡人自有分寸。”言下尽是敷衍。
云崕知道他们另外有事要议,知机告退。
夕阳已经下山,偌大的王宫沉在昏暗中,连精心养护的花草都失去了白天的多彩。
偶然一阵风吹过檐角,呜呜声如人幽咽。
云崕就是在这样的风声中举步走出内宫。
大臣们进宫,车马都置在外庭,待主人出宫再候去门口。云崕一路垂首思索方才感受到的灵力异动,不觉信步走到了外庭。
国师府的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