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其中有几张面孔有点熟悉,正是夜闯松岚别院的黑衣人。
如果新夏女王还在太平城,这就是燕国给她的交代。
然后,便是霜降时节了。这一天,紧闭多日的城门终于打开,进出城门的长队至少有十里长。
冯妙君没急着出城,反倒去买了一只肥鸭母,加四物炖了一锅浓汤。傅灵川被强塞了一只巨硕的鸭腿,因为女王笑眯眯道:“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
他这刁钻的舌头也不得不承认,香,真香。
又过小半个月,立冬了。
这一天,冯妙君像平常一样出门,只是多一条围脖。再过不久,傅灵川也出来了,粗布袄加上养了月余的一嘴大胡子,谁能将他和玉树临风的傅公子联想到一块儿去?
此时离松岚别院大火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时间,燕王的注意力也早已转移,城门警戒松驰下来,盘查不严。
两个人都很顺利地混出城去,在郊区招来鹤妖,往北飞返。
从此刻起,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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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力事件的下文,三月以后也传到了魏国。
萧衍已经加冕为王,收到情报后第一时间将云崕唤过来笑道:“这就叫狗咬狗,一嘴毛。”
云崕接过玉简沉入神念,将情报扫视一遍,撇了撇嘴:“不稀奇,燕国官僚冗余,贪腐成风。”
萧衍叹了口气:“父王说过,太平滋贪腐,果然一语中的。这卖官一事,最早还是燕廷首开先河。”
情报中说道,刘大力事件牵出的榆平县周县令,官职居然是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买来的。谁拿出这笔钱都肉疼得紧,因此他上位没多久就开始权钱交易,想尽快回本。这也是个人才,居然想到收“赎罪银”的招数,让富人拿钱减(免)罪。
长此,必致民不聊生。
而卖给他这个官职的,就是高家人。高知行得势十年,氏族跟着一起飞黄腾达,就有人做起了卖官的勾当。如周县令这样的,交了钱就有专人帮他做假资历,再由知州向王廷举荐,高家动用手腕打通关节,等资料送到燕王手里时已经做得花团锦簇,好似不任用这个人都对不起国家。
更何况燕王是当世有数儿的大能,要花许多时间在修行上,这些底层官员的任免事宜时常由底下人操刀,最后给他过目一遍就是。如此,买官者获批的成功率,自然是大大增加。
这样卖出去的官位都无足轻重,换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雪花银。
卖官,这事儿似乎骇人听闻,但在燕却不是没有先例的。
最先做出卖官鬻爵这种勾当的,就是燕廷自己!
燕国建立之初国库空乏,周围又有强敌环饶,不能安心生产。于是王廷就拿出各阶官职出来发卖。买官的行为,当时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捐班”。募集而来的大量钱款被收入国库,用来补充钱粮,壮大武力。
但这行为就像涸泽而渔,只能当作权宜之计。因此燕国国力逐渐发展之后,王廷就设法将这些捐班却无用的官员清理出去,重新选贤与能。
但贪腐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跟着王国一起茁壮,要根除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由来人间正道是沧桑,燕国这一百年来,始终为此问题困扰。
令燕王更加震怒的是,这回浮上水面的买官事件涉案近六千万银两,却连一个铜板都没收入国库。
第296章 不怀好意
一个铜板都没有!
高家也太贪了。
此事震动朝野,到消息传过来之前燕廷已经顺藤摸瓜牵出大小官员二十余个,涉事者高达二百多人。
这还没完,眼前只是冰山一角,谁也不清楚最后会卷进来多少人。燕王盛怒之下,将高贵妃贬为昭容,高家涉事者全部入狱。
萧衍啧啧两声:“高知行没被端掉,真是可惜。”高氏虽然不堪,高知行却是一名猛将,对蒲国几次战役都打赢了,声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云崕伸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喀啦作响:“燕王还要指着他打仗,暂时不能动他,连对高家都网开一面,否则现在就是诛九族处理了。”
萧衍拍了一下巴掌:“是呢,燕国往西又端掉了两个小国,军队并没有回撤。你猜他们打算进攻哪里?”
云崕指了指大桌上的沙盘:“熙国。”
他说得肯定,萧衍抚了抚下巴:“咦,怎么不是蒲国?”
“要灭蒲国,先前占领陪都后为何撤军,现在再攻岂非多此一举?”云崕手在沙盘上轻点几下,“蒲国西南部就是霜狼大草原,上面的部族来去如风,生性凶蛮,又与狼族合作,很不好打,燕国何不留着蒲国去对付他们?至于熙国——”
萧衍轻嗤一声:“熙王一年前继位,对内残暴,大肆屠杀老臣,对外骄横,这案上还有他发给我的一封文告,称要对魏国商队过天峪沟加收三成税。”
南北陆被禁忌之海分开,但魏、熙两国由大陆桥相连,这也是禁忌之海最西端的尽头。天峪购就是大陆桥最细薄处,也是魏、熙两国的交界,边税司就设在这里。
云崕也忍不住摇头:“魏熙两国交好百年,他何必拆台?”
萧衍仍然满心不爽:“熙国早就积弱,外强中干!两年大旱更是雪上加霜,连国库也空虚,熙王自己想不出法子,还打关税的主意。柿子要挑软的捏,燕国不揍它揍谁?”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毕竟燕国要能吞并熙国的话,那往北就通过大陆桥和魏国接壤了。
少掉禁忌之海这一层天堑,谁直面燕国都是心下惴惴。
“我们该做些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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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和傅灵川一到安夏境内,就改陆行走了数百里路。理由无它,既然当上了一国之君,就要亲自勘探这里的民情。
文书和报告都能造假,只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最是靠谱。
若说她先前答应出任新夏女王是迫不得已,是碍于自己小命受胁,那么这一路见闻实是让她嗟叹不已,感慨良多。
安夏原本富足,九年前灭国后因为反抗激烈,魏国对这里实行高压管控,一方面攫取财富,一方面推行教化。但这本来就是水磨功夫,长期以来收效甚微,再说这片宽阔的土地上反抗势力纵横来去,又爆发过多次起义,后来就连魏太子萧靖都放弃拉拢安夏人了,对这里也只一味地盘剥。
曾经压在安夏人头上的萧靖死了,又因为内乱,魏国对安夏的控制力大减,新夏才见机建立。可是冯妙君看到萧靖留给她的烂摊子,真恨不得这人再死一遍。
八年来的层层盘剥和无人管理,已经将整个安夏逼入到绝境当中,她路过的赤嵌平原上伫立着几个废城,那是魏峣战争中萧靖的驻军之地,他在这里堵截绕道支援峣国的晋军,以及抵抗他们的安夏人。早春季节城里囤粮不足,供不起萧靖的数万大军,但是守截晋军的任务又必须完成,所以兵将们吃完了城里居民的粮食之后就开始抓人烹食,对这一点,萧靖睁一眼、闭一眼。
所以大军走后,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的城市。活下来的城民无粮可吃,还有一点力气的就进山碰个运气,老弱病残只能刨树皮、吃草根。
冯妙君的到来,距离峣魏战争又过去了大半年。新夏建国后虽然将领地和人民都收了回来,然而本地经济已被破坏,就如沉疴难愈,始终半死不活,如果没有强而有力的刺激,很难有什么起色。
她和傅灵川走在街上,发现所有商户都缩在门内做买卖,没人敢把东西摆上外头,包括摊贩也是,不然就要被人抢走。像他们这样六识敏锐的,当能感觉到街头巷尾屋檐下都有许多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们这些“外地来的肥羊”。
那目光里满满的饥饿、警惕与仇恨,让冯妙君只感触目惊心。
在这里,喝上一碗米汤要花一百铜钱。这价格比起物价奇高的魏都还要高出三十倍!
喝完米汤以后,他们继续前行,结果在城郊被两个衣衫襤褛的孩子堵住了。
他们走到冯妙君面前咧着嘴笑,门牙漏风:“哥哥姐姐行行好,我们很久没吃东西了……”
冯妙君看了傅灵川一眼,见他抱肩耸肩,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于是她掏出两串铜钱递了过去:“拿去买点吃的。”
话音未落,两个孩子一把抢过了铜钱,动作快得哪像没吃饭的模样?
紧接着“呼啦”一声响,不知从哪里又钻出十几个孩子,同样是头大身体小,同样是破衣烂衫,个个伸着手冲他们尖叫:“我也要,我也要!”
傅灵川见冯妙君抿紧了唇,眼里露出不忍之色,他不由得微微摇头冷笑。她这心肠也太软了,不过现实总会教会她认清残酷的事实。
果然就在她一低头的时候,离她最近的孩子忽然冲她撒出一把生石灰。这东西要是进了眼睛,能把眼珠子烧穿;同时,在背后极推搡的两个孩子突然从破衣下拔出小刀,直捅她后心,竟是又快又准又狠,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傅灵川到底要护她安全,这时就想伸手格开,这时却听到冯妙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偷袭她的孩子都被一下弹开,落在数丈之外,摔得鼻青脸肿。
她不知何时撑开了护身罡气,这些宵小伎俩都不能沾身。
她沉声道:“你们这样杀过多少人?”
孩子们不回答,眼里的光从仇恨变成恐惧,随后一哄而散,转眼又不见了踪影。
这两个点子扎手,他们就不会再多花力气在对方身上。
傅灵川这才慢悠悠道:“荒城的孩子不能救济,他们都是吃惯人肉的。”
第297章 行程的终点
哪怕冯妙君早就觉出蹊跷,心里也是沉沉一坠。这些孩子,最小的才不到五岁吧,就学会了最残酷的丛林法则。这是由晋去峣的必经之路,常有外人从这里路过,这些孩子就选落单的下手。钱抢走了,被捅死的人也不会浪费。
郊野枯骨累累,不知多少人魂断于此。
战乱、饥荒让这些孩子失去家庭,成为现实最脆弱的一群。倘若他们不抱团,不变成吃人的狼,他们还有任何活下去的途径吗?
冯妙君不知道答案,恐怕也没别人知道答案。
接下去的路程也很不太平,两人至少遇过五次劫匪,两次妖怪入侵食人——城邦原本是人类抵御妖怪最有效的手段之一,但在国家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