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第80页

她如今是穷家小户,哪里禁得起抢,索性将家里财务全埋进了菜园。

  连存在院里等了许久,十分踌躇如何向书香开口讲裴东明的事,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她披着狐皮大氅,怀里抱着个沾满了泥土的盒子笑着回来了。

  “你这丫头怎的才回来?”

  书香看到连存抱着盒子行礼问安,才道:“义父不知道,这可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相公只知道打仗,亏得我当日机灵,才将这些全埋进了地下。”

  连存听到她提裴东明,神情一黯,又强打精神笑道:“你这个财迷,想要银子回头义父再给你二十两?”

  书香睁大眼睛一脸的诧异:“义父你不留着娶义母了?”

  连存被她气笑,作势要赏她一个暴栗,小丫头才知道怕了似的抱着讨饶:“义父义父,如今我都快要做孩子他娘了,你怎么能下手呢?”

  连存心中一酸,偏面上不能表露分毫,却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来:“若不是看在小外孙的面上,我今日定不饶你。”

  “义父你若真想打人,不如就将你女婿叫过来狠捶,他皮糙肉厚,禁得起捶。”

  书香本是试探之语,想问问裴东明可有伤着,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讲出来之后见得连存怔了一怔,却未回答,心中顿时提了起来,一双眸子只盯着连存。

  连存在她这样迫切的目光之下几乎招架不住,最终笑道:“你这孩子心倒是真狠。只是你这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如今女婿跟着左小将军前去追北漠遗部,左老将军准备一举拿下北漠王庭,恐怕这段日子你是见不到小女婿了。是不是舍不得了?”

  书香被连存打趣的几乎要不好意思起来,再者,听得裴东明竟然跟着左迁去追北漠遗部,定然无恙,这一路紧提着的心倒放了下来。

  阿不通当时夺城,蛮兵虽在城内烧杀劫掠一番,一则这里并无可抢的东西,二则蛮军进城正合驻扎此地,但军营却保存完好。因此连存回城之后,依旧住进了自己旧日住过的小院,左老将军就住进了左迁住过的院子,将军府被蛮军糟蹋的腌臜,里面圈了许多年轻姑娘寻欢取乐,左家父子自然不肯再住进去。

  连存这院,自己住在正房,厢房里已铺陈好了,又有新买的浴桶,他叫了兵士提了热水进去,令书香自去沐浴梳洗。

  书香洗了个热水澡,又出来陪连存吃了几口饭,今日被摇晃了一路,孕后身乏,早累的不行,吃完了在院里走了几步便回房去睡了。

  连存只等她歇息了才出了院子,去寻左老将军。

  左老将军今年已到知天命的年纪,一把赛霜雪的长须垂了下来,五官比左迁方正,眉目也比左迁威严更甚,看到连存这时节过来,道:“可是安顿你闺女歇下了?”

  他比连存年纪大了许多,但二人从来以平辈论交。连存见了他,哪里还装得下去,一脸苦笑:“我家这闺女冰雪聪明,我生怕瞒她不住。万一……万一东明再找不回来可如何是好?她又正在孕中,又受不得刺激……”

  左老将军一生戎马,惯见了这种事情,至如今仍是心有不忍。

  “好好的孩子……可恨曾潜那贼子开城投敌……如今已将那贼子捉住,本帅定然教他千刀万剐……”

  连存冷笑一声:“可恨的是曾潜那贼子吗?可恨的是你那一生忠心的皇帝吧?就为了充实国库,派了个这样的禄蠹来……将百姓军士当作了弃子!你出去瞧瞧,这好好一座城池,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多少军士毙于敌刀之下,多少无辜百姓丧了性命,流离失所?”说到怒火中伤处,愤而拍桌,横眉怒目。

  左老将军是见识过他当年脾气的,知他性烈,虽出身大家子,但不满官场规则,愤而辞官,四处游历,后来若非遇到他,恐怕如今还不知在哪里。

  他斟了杯热茶来,拉他坐下,苦笑道:“我也打了一辈子仗了,若论忠心,只能说我忠于这个国家,乃至国家的百姓,不忍见生灵涂炭。若说忠于皇帝……若不是个忠心的臣子,还能坐在边疆守护百姓?”

  连存喝了一口热茶,心头怒气被他这话又浇灭了大半,但愤懑仍不得舒解,惟有长叹一声:“……这件事,委实教人寒透了心肠!我一路跟着小将军来此,虽不算军籍,但跟着他在此守了数年,也将自己当作了军中人物,眼看着这些新兵蛋子如今都变作了骁勇善战的军士……在上位者眼中,他们的命不过与蝼蚁一般,还比不得银子重要……”

  左老将军面上风霜之色甚浓,仿佛因着他这番话,如今更见苍老:“左家世代领军,家人常年分离,只为了守护一方安宁……如今……”强攻下响水城的那一日,当他踏足这个饱经战火蹂躏的城池,见到满城鲜血尸体,只觉苍凉无比……

  有些话,因着身在其职,非不敢说,而是不能说。

  就算他金殿血谏,也不能改变帝王的铁血心肠,也不知身后何人能够庇护边城无辜百姓与无数年轻军士……

  “如果……东明真的战亡了,找不回来了,我就带着闺女回老家去过日子……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卖人为奴,父母双亡……这个响水,我是不想再住下去了……“

  连存离开的时候,左老将军去送他,注视着他的背景,只觉他仿佛老了十岁,身姿竟已不比年轻时候初遇他那般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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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强攻城破,阿不通恋战不肯撤离,被左迁带人包围,万军之下他突围无望,最终自杀而亡。左迁与他为敌多年,敬他是条汉子,倒留了个全尸给他。阿不通既死,城北的北漠军大开城门窜逃而去。

  左老将军下令追剿蛮夷残兵,左迁带着燕檀等人当日便出城而去,留下的人在响水城寻找裴东明跟贺黑子,不想没找到他二人倒搜出了曾潜。

  曾潜被缚到左老将军面前的时候,还很是趾高气昂,却被他两句话便打入了尘埃。

  “陛下有旨,令本帅擒获曾潜之后,就地正法,以慰响水一干忠魂。”

  曾潜扯着脖子大吼:“老匹夫,你也敢?!”

  左老将军眉毛都未抬,好心提点他:“曾将军可能不知道,你那位甥女不知约束家人,已被打入冷宫,江淮曾家抄家没族,所抄家资尽数充入国库,本帅劝将军还是歇会子,等响水城百姓全部回来了,也让他们最后再见见你这位开城投降的一城之将。”

  曾潜当即绝望的瘫软在地。

  左老将军当初接到回师的圣旨之时,也接到另一道旨意,开城投降的曾潜不必再押解回京,就地正法即可。

  他进城以后,与连存在城内转了许多地方,总觉得曾潜行刑,还是要整个响水城的百姓们都亲眼看到了才好,便将他暂行押进响水城府衙大牢看守。

  响水城有左老将军坐镇,此信传回遥城,过得两日,前往遥城避祸的百姓军眷们陆续也回来了。郭大嫂子带着自家的三个孩子,外加小铁,并雁儿莲香等人都回到了响水城。

  城中有不少人家房倒屋毁,但也有好些人家虽然家中被劫掠一空,但好歹还有容身之处。

  军眷区书香郭大嫂子她们这一片都被烧毁了屋顶门窗,她们这帮人回来,就暂且住进了书香等人当初待嫁的院子,说起来距连存的小院很近。

  书香这两日在连存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少吃两口饭也会被念叨。连存念叨完了,父女俩人都捧着碗无心进食,数着米粒放下碗,相对叹气。

  营中的大锅饭实是算不上好吃。书香近来又嘴挑的厉害,偏还在养胎,不能劳累,连存更是不舍得她下厨,看的很紧。

  偏响水城中百业俱废,饭馆酒家都不曾开业,连个解馋的地儿都没有。郭大嫂子她们住进了营里,这对父女简直是喜出望外,她们刚回来就去探望。

  连存这两日将书香盯的死紧,从不曾让她一个人出门去遛弯,都是父女两人一起出门。

  她们刚收拾好,就瞧见这父女二人转悠了过来,几人上前向连存行了礼,莲香与雁儿又向书香恭喜,小铁与小妞子手拉手跑了过来笑嘻嘻盯着书香看,又小声问书香:“香香姨肚子里可是揣着小弟弟?”

  书香摸摸他们的小脑袋,几个月不见,这俩孩子又窜高了一些。

  “还不快去外面玩会儿去?”

  郭大嫂子将这两个小猴子赶了过去,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小妞子的背景消失在门口了,才回头来问书香这些日子可有不适,吐的可厉害等语,又嘱她不可多走动,一定要卧床休养。

  书香愁眉苦脸瞧着郭大嫂子,道:“我也不是非要出来转悠的,只是馋的厉害,营里的大锅饭实在吃不下,这都等了大嫂子几日了……”

  郭大嫂子尚不知裴东明与贺黑子失踪之事,只取笑了她一回,就拍着胸口保证最近她的饭都由自己包了,书香扯了扯她的衣角埋怨:“大嫂子不能只管我一个人,我家还有我义父呢。”

  她这话惹的众人都笑了。

  连存见她这笑模样,心下很是难过。

  莲香与雁儿数月未曾见过夫婿,都有些记挂,当下就问书香提早来了这两日,可有见过贺黑子与赵老抠,书香取笑她两个,“不过分开了数月,就这般牵挂?放心啦,左小将军带着他们去追北漠残部了,说不定会端了北漠的王庭才会回来呢。”

  几人说笑了一回,连存怕她久坐累着,便催了她回去,书香只好跟着连存回去了。

  这里莲香与雁儿等人议论了一回,又想着回家里去看一看,也不知道家里被烧成了什么样子。雁儿留下看孩子,莲香便与郭大嫂子回去了一趟,见得四壁空空,房顶门窗俱已毁了,积雪落了尺余,恐怕年前都没办法住人,二人只能叹息一番。

  郭大嫂子又下了自家地窖,可喜之前贮存的米菜都有,遂拿了些土豆白菜糙米爬了上去,同莲香一路往营中走。走到一半,恰碰上一小队兵士在巡逻,那些人这些日子奉了左老将军之命在城里细细搜寻了几十回裴东明与贺黑子,最后也不见影子,此刻不禁边走边议论。

  “裴校尉与贺校尉别是早被阿不通给砍杀了吧?”

  “听我们头儿说,拷打了姓曾的,他也不晓得。”

  “这都多少日子了,当日进城就不曾见过他们两位,裴校尉与贺校尉又是营中功夫最好的,说不定早逃了出去?”

  “瞎说,要是早逃了出去,这会城都被夺回来了,为何不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两个早都死了?”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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