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第66页

老爹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颇为好赌,将家里良田都赌输了一半,彼时贺老太太还是个怀着孕的新妇,面皮薄的紧,背人垂泪不知多少回,告到公婆面前去,被婆婆一顿数落。

  “娶你回来是做什么的?连丈夫都拢不住,让他天天出门去财钱,不是你的错吗?”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贺老太太选择了爆发。

  她的爆发相当有震憾效果,选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把菜刀磨的锋利,包在一块蓝布包袄皮里闯进了赌坊。赌坊那些人什么没见过,见天来寻男人的妇人哭天抹泪,不知见过多少。只当这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至多哭一哭,就无奈回家去了。哪知道贺老太太寻到贺老爹赌的那桌,拉出了菜刀重重砍了下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时差点就将贺老爹左手小指给砍下来……

  按照大话某游记里的说法是:当时菜刀就离我有零点零一厘米……

  贺老爹一个被爹娘宠爱的儿郎,长这么大磕破块油皮都觉得疼的人当时就面若死灰了,一把揣起桌上赌剩的银子撒腿就跑,后面娇小的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提着把菜刀一路直追回了家。

  作为贺老太彪悍战绩的见证者贺黑子,那会还在他娘的肚子里酣睡。

  公婆对这媳妇突然增强的战斗力都表示接受不能,轮番将媳妇叫去训话,拿着菜刀砍人的儿媳妇不言不语,就跟个木瓜一样木木呆呆,无论公婆言辞多么刻薄,都不见她反驳一句。

  等回到自己房里,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贺老爹便遭了罪……

  这几十年来,贺老太太战绩辉煌,在公婆去世之后愈加无人管束,全家生计握在她手里,贺老爹在她的棍棒之下讨生活,满腔愁绪怨忧无处可诉,又不能上赌场去消散解闷,最后落下了个抽旱烟的毛病。

  吐吞云雾之间,满腔烦忧都消解了。

  贺黑子从小被贺老太百般宠爱,他又很是孝顺听话,一向不曾忤逆过老娘。

  最后裴东明跟老郭头两大男人还是被书香解救回来的。

  她听着贺家动静太大,支使小铁去打探情况,小铁回来汇报:“裴叔叔被贺家奶奶拦住不让回家,要不要我拿裴叔叔的剑过去给他?”

  书香揉揉小铁的小脑袋瓜子:“儿子,你真是个称职的小细作!”说着在菜园子里拨了几把翠绿的青菜,又摘了几个茄子,两把豆角,放在篮子里提了过去。

  贺老太太今日心气不顺,儿子被打的血淋淋回来不算,竟然还在她眼皮子下面挨了训,逮着这机会就要找补回来,正跟裴东明与老郭头闹的不可开交,书香笑咪咪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门口便将篮子递了过去。

  “贺大娘,今儿你们家乱,还没空出去买菜吧?我从自家菜园子里摘了点菜,今晚你们先将就一下吧?”

  贺老太太伸手去接篮子,裴东明跟老郭头赶忙从一旁挤了出来,只剩下书香在那跟贺老太太胡搅蛮缠。

  老太太伸手要拦:“唉哟你们给我回来~~~他婶子,快去将他们拦下来,老婆子今日要跟他们好生理论理论。”

  书香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贺大娘,他们……他们的官阶都比黑子哥哥高啊。”

  我打死也不告诉你其中一个正是我家夫君,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太太您看着办吧。

  贺老太迟疑了一下,“真的?”

  床上趴着的贺黑子哭丧着脸点头:“娘啊,他们都比我官职要高,您……”数落老娘这种事,他打小就没做过,如今更是做不出来。

  不过书香说的也并非不实,裴东明如今是正六品的武官,老郭头从七品的翊麾校尉,贺黑子却是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只是她隐藏了几人情同兄弟这一节。

  贺老太太接过菜篮子,转头就开始训斥莲香:“整日好吃懒作的,就没见过这么懒的媳妇儿,你怎么不学学人家,在院子里辟个菜园子,一年也能省了好些嚼裹。”

  开个菜园子,莲香以前跟贺黑子提过,贺黑子那会正将媳妇儿放在心坎上舍不得她干活,莲香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唯夫命是从,如今反被婆婆拿来一顿训斥,顿时站在那里眼眶都红了。

  ——其实如今贺黑子也还是将媳妇儿放在心坎儿上的,只是老娘来了,媳妇儿自然得靠后站一点了。

  因为一把青菜马上又要引出一场血案,书香心内对莲香莫名歉疚,一刻也不敢在贺家多呆,拿了篮子,撇下谈兴正浓,正准备在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调教媳妇有方的贺老太太,落荒而逃了。

  书香惨败而归,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多抓了两把盐,裴东明跟小铁一碗饭多灌了两碗水,吃完了以后,小铁出门去找小妞子玩,裴东明忍不住控诉:“娘子你这是对我有怨言了吗?”

  见她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指指饭碗:“这是要往饭碗里多加盐抗议啊?”

  书香愁苦已极:“莲香姐姐的内心大概就跟我们家今晚的晚饭一样又咸又苦吧?”说着求助的目光便巴巴瞅了过来:“东明哥哥,想想办法吧?”

  裴东明啼笑皆非,“就知道你这小丫头不安好心!贺大娘那是能轻易招惹的吗?我是今日领教过了,以后万不敢惹她了。”

  书香后来请教她的生活顾问郭大嫂子,郭大嫂子快人快语:“听说黑子兄弟是贺家的独苗苗,贺大娘拉扯这么大不容易,转眼就瞧见儿子去疼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就算这是她孙子的亲娘,贺大娘心里也肯定不会痛快,给莲香找些不痛快那是最稀松平常的。”

  “我也知道婆媳那就是天敌,可这敌意也太深了些,大嫂子可有化解的法子没有?”

  “你不是想让你的莲香姐姐犯个忤逆大罪吧?不过我瞧着她也没那胆子。”

  生活顾问也是一筹莫展,这件事就被无限期的拖了下去。书香天天在院子里能听到隔壁贺老太训媳妇的声音,老太太挑刺的花样翻新,茶水冷了热了那都是最平常小事,对媳妇高标准严要求,什么都希望能会一手,打碎个碗也在院子里跳脚,嫌莲香不会补碗……

  旁听者书香一头的冷汗……补碗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什么时候成了媳妇必备之生存技能了?

  按照贺老太太的要求,大概郭大嫂子这样的全能型选手都要算不合格了,她这样刺绣功夫差又不会补碗的大概属于没人要的一款了。

  好在裴东明每日早晚回来,对她半分并无嫌弃的意思,连上了炕也是一样的浓情蜜意,她心里才稍有安慰了些,对自身存在的价值才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否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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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南那个恶婆婆是出了名的厉害……怀着身孕的儿媳妇忍受不了婆婆的折腾……就这样——”书香伸长了舌头做个吊死鬼横死的模样,“怀着孩子一尸两命了……”

  贺老太太在家闲不住,这两日常来裴家串门。有时候会拉着书香的手夸赞:“他婶子,老婆子要是娶了你这样的媳妇儿,睡着了都要乐醒来。”

  书香心里翻个白眼,暗道:当初也不知道我是烧了几世的高香,才没有进你家门。

  裴东明对贺家家事给出的战斗攻略只有四个字:各个击破。然后丢下快入定的媳妇儿回营里去了。

  他如今忙的很,曾将军日日褒奖他“本事了得,本将军要多多倚仗东明……云云”。

  书香思考了一个晚上,觉得对付这样冥顽不灵的老太太,只能以春风化雨般的渗透力来潜移默化,于是日日讲响水城的东家长西家短,人物名字稍微的模糊一下,通常以赵王氏开头,或者以张王氏结尾……这种在关键地方模糊处理的方式堪称GV里的马赛克,令人有一种欲罢不能的真实效果。

  故事素材不够,常常临时去郭大嫂子家恶补,实在没有结局的,她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自行改编,结局通常以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主旨,颇具佛家因果报应的故事风格。

  今日的故事是讲个本城折磨媳妇儿的恶婆婆,真人真事其实抵不上她讲的恶行十分之一,并且那媳妇儿如今还健健康康在本城生活,生的儿子也可以出去打酱油了。但是琐碎的生活不能担负起教化的重担,书香自然要对生活进行艺术再加工。

  “唉,说起来,这婆婆也可怜,守寡多年,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儿,就是容不下。只当媳妇儿死了大不了再给儿子娶一房,哪知道儿子是个死心眼,媳妇儿前脚上了吊,儿子后脚就疯了……”

  专心听故事的贺老太太脸都白了,眼神游移不定,书香揣测她是在反省最近是不是逼迫莲香姐姐太狠了些,心内对自己讲的这个故事的完美结局很有些自鸣得意。

  “那……那婆婆呢?”贺老太太神色惴惴,颇有不安。

  书香喝一口茶,神色堪悯:“唉,这婆婆自儿媳妇死了,儿子疯了,天天不肯好生吃饭穿衣,满大街混跑,她一把年纪天天追着儿子满大街跑……带疯儿子回家吃饭睡觉……”

  “这……这也太惨了些……”

  “谁说不是呢!”书香主动拉住了贺老太太冰凉的手,“这老太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对儿媳妇诸般挑剔,无事生波,累得自己后半辈子无靠……大娘你这般通情达理的人,哪里做得出这种事哟?!”

  贺老太太面上一阵不自然,“那是……那是……”

  书香极是诚恳的望住了她,“莲香姐姐这人从来不会说好话,前儿来送我家篮子来还说幸亏遇上了个万事都懂的好婆婆,连碗都会补,为人又好,万事有婆婆提点,她总算不会抓瞎了。”趁着贺老太太愣神的功夫,她又再接再励,自哀自怜:“说起来,像我这样子的可怜人,自小亲娘过世,婆婆又不在身边,幸亏是遇上了大娘你——”转头朝房里喊一声:“儿子哎,把你今儿早晨摔坏的那个破碗拿这来,让贺家奶奶教我补一补……”

  贺老太太一张老脸都快没地儿放了……补碗这种事,不过随口一说,哪知道这裴娘子倒当了真了。

  西厢房里正描着大字的小铁从房间地下扒拉出来五马分尸的几块碎粗瓷片来,拉开衣襟兜在上面一溜小跑的送了出来。

  “香香姨,都在这里了。”

  贺老太太屁股后面如被火烘,一刻都呆不住了,老着脸子摆手:“今儿不得闲,改日有空再说,改日。我家火上还炖着给媳妇补身子的肉汤呢,我这会就去看看……”说罢匆匆回家去了。

  书香看着她一路进了贺家,唇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捏捏小铁的脸蛋:“儿子哎,把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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