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第59页

了一把煎药材的剪子,再转回来,她一无所觉,也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

  燕檀长吁了一口气,总要她昏着才好动手。

  他小心将布袜脚踝处剪了下来,又将脚底那一层也剪下来。其实脚底板上的布帛早破,五个脚趾差点露出来三个。

  书香当时跑的匆忙,一心急着想要在伤兵营寻到裴东明,脚上又疼的厉害,鞋子根本没法穿,早被她随手提着提着就不知丢哪去了。

  燕檀小心剪了一圈下来,最后只有脚面上两片布帛粘的结实,若是军中大夫处理,泰半一把撕下来,管他鬼哭狼嚎,能从站场上下来,保住一条命已是要紧,其余的都不过是小节。

  不过眼前床上躺着的却是女子,纵然她是个坚强的女子,燕檀也不忍下手。恐怕此刻她皱一皱眉,他也舍不得。

  他只能拿白帛沾了水洒在脚面上,慢慢的泡软了,希望能一点点揭下来,小小两片布帛,倒将他难住,折腾了半天,直折腾出了一头大汗来,这才揭了下来。

  书香脚上这烫伤已经两日,当日被烫之后一直未曾处理,这会已经有些化脓的迹象了。

  燕檀拿清水小心的清洗完了她脚面上的伤口,索性又将整个脚都洗了洗,将脚底的泥土洗净。书香肤白,人又生的纤瘦,脚也生的颇为秀气白皙,燕檀大掌恰能一握,脚上五趾指甲颗颗饱满如玉子,润泽粉嫩,燕檀怔了怔,才小心擦干净,又洒了药粉在脚背上,细心的包扎好了,将手上的伤也处理了,替她掖好了被子,这才关门出去了。

  床上昏过去的人这时候才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个时代规矩比较森严,也就是边漠,烽烟之地,这方面还好些。

  这两日她在军营里替伤兵包扎伤口,也不知瞧见了多少光着的膀子大腿,不过当时耳边是惨叫声,身边来往穿梭的人也很多,倒无一丝尴尬,只专注做事。

  方才燕檀揭她袜子上的布帛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甫一睁眼,恰瞧见他握着她的脚,低头专心处理伤口,她一惊之下一动也不敢动,只努力放松全身肌肉,好不容易捱到他包扎好了伤处,关门出去了,这才敢动上一动。

  她这两日煎熬的厉害,方才又见到了裴东明,当时见他呼吸绵长,心中担忧放下,这才觉得不止身上,连双目之上也有万钧巨石压着,再难睁开,不过眨眼,已与周公赴约去了。

  再醒过来之时,房内天色昏暝,她从被窝里爬起来,这才瞧见枕边整齐叠着一双崭新的布袜与一双新鞋,借着窗边最后一缕光瞧上一瞧,似乎是葱绿色的缎面鞋,上面还绣了花鸟,最要紧是鞋子柔软,前面又浅浅只能将脚趾包住,恰不能压着脚面伤处,与她平日穿的满脚面的鞋子全然不同。

  难为燕檀一个大男人,居然设想周到,还会买这些东西,她心下对他极是感激,盘算着大约也只有将来替他张罗一房贤妻,才能聊表谢意罢。

  书香拿过枕边的袜子试了试,居然比平日的袜子大了许多,纵然脚上裹了好几层布帛,居然也松松穿下,便是连这双绣鞋,也很是宽松,穿着刚刚好。

  她不知道,燕檀去买这鞋子,都是拿在手上量了一下,还要将手放进去,试上一试,觉得这鞋子轻便柔软,才买了下来的。

  两日之后,裴东明被燕檀照顾着,小心挪回了自家小院养伤。

  郭大嫂子跟莲香雁儿听闻,都跑来探望。

  裴东明回家之后,便清醒了过来,夫妻再见,只觉是从黄泉地府抢了一条命来,四目相对,心里眼里全刻着对方,多余的话倒再讲不出一句,两人都眸中湿意凝聚,又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来。

  裴东明伸出手去,书香却若无其事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拿袖子垫着将他双臂压下去,嗔道:“你好生养着,别动。”他的胳膊上也包着厚厚的白帛。

  燕檀在一旁瞧的分明,知道她有心隐瞒自己的伤处,心中百味陈杂,一低头大大喝了一口茶,只觉苦到了心尖。

  这茶水冷且凉,她手上有伤,回家还未来得及烧水。

  燕檀这两日跑前跑后,早瞧见书香穿着自己亲手挑的綉鞋,她好像全然不知道这绣鞋来历,不过……也好。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冷茶的苦意压了下去,又大大饮了一口。

  郭大嫂子见裴东明刚醒,他夫妻两个竟全然忘了这房里还有旁人,只四目相对,也不知道要到几时,不由啧啧称奇:“东明兄弟,你夫妻两个要在这里天荒地老,能不能等我们都散了啊?”

  书香红着脸转回头,嗔一眼郭大嫂子:“郭头不知道快回来了没,嫂子你也不快去做点好吃的给他。”

  “哟哟这就要赶人啊?”

  郭大嫂子扎着手索性又坐了下来,“今儿就算饿着他,我也要坐这里好生瞧上一回。”

  雁儿跟莲香催着郭大嫂子走,她就是不肯走,笑的好生促狭。

  等到饭点,大妞二妞提着篮子过来了,揭开来,瓦罐里盛着汤,盆里有米饭,还有热菜,她这才拢拢鬓角起身:“哎,坐了这会子,多讨嫌了这么久,肚子饿了,也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房里坐着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书香无可奈何的瞧着她催促着大妞二妞放下饭菜,带着莲香跟雁儿出门去了。

  燕檀起身盛好了饭,端到了床边,见书香要伸手,他却避开了,笑道:“今儿我也侍候大哥一回,嫂子且去吃,我来喂大哥吃饭。”

  书香抬眸瞧他一眼,见他眼中笑意温煦,心中一动,原来他这是瞧见了她遮掩手上的烫伤,当下对他感激一笑:“多谢二弟,那就偏劳你了。”

  裴东明眼睁睁看着自家娘子背过身去吃饭,换了个高壮的男人来,半天才郁闷道:“兄弟,被你喂饭,我都要少食半碗。”
 

  59 平安

  当夜,燕檀替书香打水烧水,又照顾裴东明洗漱收拾,自领着小铁回家,家中止余了书香夫妇。

  往日这些事全是书香亲为,今日却出奇的由燕檀来做。裴东明虽然受了重伤,身上诸多伤处,唯独脑子不坏,哄着书香上了床,便要她脱衣。

  书香尚不知他起了疑,又好气又好笑,“……你都这模样了,还不好好躺着,都乱想什么呢?”

  裴东明躺在床上哼哼两声:“今日燕檀也太体贴了些,难道不是因为你受了伤吗?”摆明了要寻个究竟。

  书香情知躲不过,但她当时心焦战场之上的他,烫伤了自己的手脚,又提着鞋子跑到城楼上去……种种张惶之事,实不想让他知道,免得以后他一上战场,就挂心她。

  “还不是你走的那日烫伤了手?”她将包着的手举起来给裴东明瞧。

  裴东明长呼了一口气,知道她身体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

  这次征战凶险,他早抱了必死之心,只当自己万难回来,临出征前将她托付给了燕檀,哪知道回来就瞧见燕檀这体贴模样,心里不由打了个结,这会想想,燕檀那副坦然的样子,不由惭愧万分,终归是他小人之心了。

  他身上受了多处伤,肩膊被长枪扎透,胳膊腿上皆有伤处,当日拼杀太过,如今虽然躺在床上,书香却不能靠近他半分,生怕碰到了他身上伤口,只将被褥铺的离他有半尺之远,却又舍不得离他太远,巴巴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瞧着他,浑似怕他眨眼就没了。

  裴东明给她这眼神瞧的心里又酸又疼,却又甜的厉害,还未曾说些什么,她已俯下身来,以唇相就,温柔的吻了下来……

  二人夫妻数月,裴东明何曾瞧见过她如此主动?情知这次吓坏了她,只抬起包的严实的手来,忍着痛意在她背上轻柔的拍,仿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终于放松了下来,抬起头时,虽热泪满面,有几颗滚烫的泪珠都洒到了裴东明脸上,到底笑意盈面,喜悦发自内心。

  本来这件事到此便揭了过去,书香也打定了主意不教裴东明知道,哪知道第二日贺黑子回来,顺便探望裴东明,竟带了盒药膏回来,说是连存托他带回来给书香抹脚上烫伤的。

  书香手受了伤,这两日又不能沾水,凡事都靠郭大嫂子跟大妞子帮衬着,连裴东明换下来的血衣也是郭大嫂子洗的,这会正到了午饭时间,她去郭家去瞧瞧午饭了,不防贺黑子闯了进来。

  裴东明躺在床上,见那药盒子很是精巧,细瓷白盒,大约里面的药膏子也不便宜,随口笑道:“黑子你这记忆,军师说的是娘子手上的伤吧?你居然记成了脚……”

  贺黑子从来是个炮筒,这会直接从军营里窜了回来,正渴的厉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拎起水壶,一手端起个杯子,满满喝了三杯水,这才拿袖子一抹嘴,反驳他:“糊涂的是你,你家媳妇儿脚上烫伤应该不轻,应该是你烧投石机那晚,听说她是把刚煮好的一砂锅药都打翻,烫伤了手脚。”

  裴东明瞳孔猛然一缩,只觉心疼的厉害,咬牙才没吭声。

  贺黑子还当他不信,脸涨的通红,“她烫伤自己我倒没瞧见,不过你在蛮夷营里杀敌之时,她倒真是只穿了袜子跑到城楼去了,整个人都快成风里的叶子了,抖的厉害……瞧着真是可怜……”

  裴东明的心猛的缩成了一团,这些事情,他全然不知。自他醒来,媳妇儿完全没有提过一句,既无抱怨也无担心的模样,只除了动不动就瞧着他发傻,眸子里全是爱恋难舍,他只当她是被战争吓怕了……原来,他在敌营之中浴血挣命的时候,她就站在城楼上揪心等待……

  他几乎能想到她当时是何等可怜煎熬……这个小傻瓜!

  他甚直,不曾注意到这两日她行走缓慢,脚步比平日轻了数倍,偶尔只瞧见她穿了一双新的绣花软鞋,鞋面浅浅,刚好裹住了脚趾……

  可惜贺黑子全然不懂瞧人脸色,兀自说的起劲:“……后来我们都出征了,听军师说,她在城门楼上吹了一宿的冷风,等蛮夷战败,清理战场的时候,她就站在城门口瞧着被救回来的兄弟,找你不到,又光着脚在营里跑了两天……”

  “……老郭头还说,你被救回来之后,还瞧见她昏了过去,被燕檀抱到了军师院里去……自你上了战场,她好几日没合眼了……”

  贺黑子这个直肠子,讲完了这些,又见他精神尚好,便辞别了他回家去照看怀孕的媳妇儿。

  书香不知这一节,不多时,从郭家提了汤面回来,进门便见裴东明一副深思的模样,只当他在思虑此事征战之事,将饭食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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