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俾的脸上不由浮现笑,他脚步轻快的来到自己家的草棚前,火塘上不仅没有饭,反而火都灭了。
安哥俾吓了一跳喊了声爹冲进草棚里,看到老海木神情沉沉的坐着。
“爹,你怎么了?”安哥俾忙问道。
老海木似乎刚回过神。
“你回来了。”他说道,“我没事我没事。”
安哥俾一脸担忧。
“这是柔嘉小姐给的?”老海木看着他手里的鱼笑着问道。
安哥俾点点头。
“真好啊,还能给你鱼,以前谁把咱们当人看啊。”老海木笑道。
安哥俾嗯了声。
草棚外不时有孩童的笑声传来,老海木看向门外也笑了笑,但眼里却是忧思重重。
“爹。到底怎么了?”安哥俾问道。
老海木沉默一刻。
“我想起了以前和以后的一些事。”他说道,“以前郁山特别繁盛。”
安哥俾点点头。
郁山大矿是谢家的起始之源,虽然是百年前的事,但安哥俾可以想象到曾经的繁华。
“已经伤了一次元气了,再伤一次的话。”老海木叹口气看着外边笑闹而过的孩童,“以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安哥俾沉默不语。
“可是我们只是矿工。”他忽的说道。
除了挖矿别的什么都做不到,就连挖矿也是让挖就挖。不让挖就不能挖。
“我以前也这样想。”老海木说道。“但是现在看到你就不这样想了。”
我?
安哥俾不解的看着老海木。
“看到你达成了自己的诉求,我也想去试试。”老海木说道,“看起来大丹主是个会听别人说话的人。而且在她眼里,我们好像也算个人。”
安哥俾嗯了声站起来。
“我陪你去。”他说道。
父子二人离开矿山来到谢老夫人的宅院时,天已经黑下来,看到他们护卫吓了一跳。如果是以前,定然把这父子二人一顿好打赶回去。但想到这几日老夫人对这父子二人的待遇,护卫还是进去通报了,老海木果然被允许进内。
“你先回去吧。”老海木对安哥俾说道。
安哥俾嗯了声看着老海木走了进去,他并没有转身离开。而是走近一个护卫。
“这位大哥。”他施礼说道。
护卫陪同老夫人上山,跟安哥俾见过好几次算是熟悉的,看他一眼嗯了声算是回礼。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邵表少爷自己在喂马。怎么也没个小厮伺候?”安哥俾说道。
他是打算在这里等他父亲,所以闲聊天吧?
护卫心里笑了笑。
“这个啊。你还不知道吧?”他答道,“我跟你说,邵表少爷跟家里也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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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爷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不情不愿。
“还整天被人说脾气不好,我看就从来没有她这么好脾气的丹主,要是换做别的丹主,哪里会理会一个矿工,有事有事,能有什么事!”他嘀咕道。
他这边嘀嘀咕咕的走远了,室内谢老夫人看着跪下叩头的老海木。
“什么事?”她问道。
老海木叩头。
“大丹主,你白日问我的话,我想回答了。”他说道。
白日问他的话?
谢老夫人反而愣了下。
“您说是先去挖出全部的经文呢,还是先等山神对我熟悉。”老海木说道。
谢老夫人恍然,又有些失笑。
这矿工是在说真的?不是开玩笑?她那是在问他吗?说白了也就是自言自语吧。
“好。”她带着几分不在意说道,“既然你想要回答了,那就说吧。”
“我希望大丹主能再等一等。”老海木俯身叩头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
“你希望?”她似笑非笑说道,“你跟我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曾经有比她辈分大的人跟她说这种话,而被她泼了一脸茶,一个小矿工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跟她这样说?
难道真如他们私下议论的,她对这些矿工们太纵容了?
“是的。”老海木抬起头,一脸坚定的看着谢老夫人,高高举起手,“大丹主,您是我们的大丹主,您替我们挡灾驱祸,您替我们祈求平安顺遂,您是我们的希望。”
他说罢五体投地叩拜。
谢老夫人的面色凝重下来,有些怔怔的看着地上叩拜的老矿工。
老海木再次举手虔诚叩拜。
“我希望大丹主护佑我们继续采矿。”
如果开山挖经文,这个矿就必须停下来。
“我希望大丹主保佑我们衣食无忧。”
如果开山挖经文,便有可能出现一百多年前的事故,那个事故不仅葬送了茹大丹主的性命,还葬送了郁山矿的繁盛。
“我希望大丹主保佑我们平安顺遂。”
那次开山挖经文后,郁山的矿大受损失,多达百人的矿工或者被驱逐去开挖新矿,死伤在艰难的挖新矿中,或者被卖掉去盐场或者成了纤夫苦力,妻离子散。
谢老夫人看着跪倒在地的老海木。
是啊,他当然能说希望。
因为他是矿工,因为她是大丹主。
她是矿工们的供奉的巫,她受他们供奉听他们所求。
“海木啊。”她声音有些沙哑,“可是郁山已经成了废矿了,就算我等,你所祈求的希望的这些,它也不会带给你了。”
老海木跪行几步向前再次叩头。
“大丹主,您现在来了,您一定能让郁山重获繁盛的,大丹主,您一定能的将郁山大矿滋养出砂的。”
我吗?我能吗?
谢老夫人笑了,笑的有些复杂,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老海木,她伸出手。
“天在上,地在下,尔求之,吾送之,尔诉之,吾达之。”她慢慢的说道。
老海木激动抬起头,再次高举双手,俯身在地。
“垂怜垂怜,我已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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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嘈杂混乱,在安静许久的监工驻地搅动。
“要开矿?怎么突然要开了?”
“还以为过了年了才能开呢,怎么现在就重开了?”
“冬祭就要到了,没法给祖宗们交代吧。”
“有什么开挖的,还不是一些米砂,别再挖出事更没脸见祖宗了。”
此时走的只剩下的十几个监工议论着,忙乱的奔走着。
邵铭清也在其中,刚要上马就见有人穿过乱乱而走的人们跑过来。
“少爷!”水英高兴的喊道,站定在他面前。
“怎么了?”邵铭清松开缰绳,“她又怎么了?有什么事?”
水英摇头。
“她没怎么,少爷,柔嘉小姐不要我了。”她高兴的说道。
柔嘉小姐不要她了?
邵铭清一愣,视线落在水英抱着的小包袱上。
这臭丫头,又干什么呢?
蹲在山石上看着山下重新凝聚的队伍以及号子声的谢柔嘉重重的打个喷嚏,嘴里叼着的枯草落下,飘悠悠的向山谷里而去。
“不就是挖处好砂嘛,这么大的矿山,我就不信挖不到。”
她说道站起身来,举起手和着山下而来的号子,尖亮的女声回荡在山谷。
☆、第四十六章 好笑
一阵寒风吹过,迈进屋子里的谢柔惠搓了搓手。
“怎么穿这样单薄?”谢大夫人皱眉说道。
“我刚跑完一圈一点也不冷。”谢柔惠笑道,看着谢大夫人额头上的细汗,“母亲也刚跳舞了?”
“就要冬祭了。”谢大夫人说道。
冬祭是一场大的祭祀,谢大夫人要将家里的矿山全部走到,祭祀舞也要跳好几场。
“母亲真是辛苦了。”谢柔惠说道。
谢大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鬓和肩头。
“不用辛苦多久了,过了三月三,以后就是你辛苦了。”她笑道。
谢柔惠抱住她的胳膊嘻嘻笑。
谢文兴掀起帘子进来就看到妻女依偎在一起说笑。
“……这次冬祭你好好看,入山叩拜等等仪式都是跟三月三一样的。”谢大夫人说道。
谢柔惠认真的倾听点头。
谢文兴进来,谢大夫人停下说话,谢柔惠喊了声父亲。
“去吃饭吧。”谢文兴说道。
谢柔惠应声是走向另一边,谢文兴则坐下来和谢大夫人说话。
“母亲那边的矿开工了。”他说道。
谢大夫人嗯了声。
“今年的冬祭。”谢文兴迟疑一下,“母亲说郁山那边,她负责。”
啪的一声响。
谢柔惠拿着筷子的手不由一顿,然后便又神情淡然的继续夹菜吃饭,耳边传来隔壁谢大夫人的气恼声。
“好啊,她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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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真要亲自跳祭祀舞啊?”江铃惊讶的问道。
邵铭清点点头。
“老夫人已经很多年没跳过了。”江铃一脸担忧的说道,“现在天又冷。行不行啊?”
“那要跳跳才知道。”邵铭清说道,走过去看着坐在山石上,双脚悬空在悬崖的谢柔嘉,“你养不起水英了?”
正看着山谷出神的谢柔嘉闻言笑了。
“水英现在不用养,有她跟着你,你就继续安心自在的做你的少爷就行了。”她笑道,“你要谢我就谢我。别说酸不溜的话了。你心里想的啥,我又不是不知道。”
邵铭清呸了一声。
“你知道什么啊知道,我干嘛要谢你啊。”他说道。撩衣在她一旁坐下,脚跟蹭到崖壁,一块碎石叽里咕噜的响着滚落下去。
江铃听得有些心惊肉跳。
“你们往后点。”她叮嘱着。
“当然要谢我,要不是我你的小水英可是啥都不会。”谢柔嘉笑道。扳着手指,“自从跟我来了这山里。她捉鱼抓兔子劈柴做饭洗衣缝补,样样皆能,你可享福喽。”
邵铭清笑了。
“那要谢也该谢我。”他说道,“要不是我把她送给你。哪有今日。”
“哦哦,这么说你早就看出我要被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