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  第11页


“哦……哦!”郭长城忙从他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我查到……这个死者名叫卢若梅,是数学系的研究生,本地人,家境不错。数学系女生少,平时大家都很照顾她,所以她的人际关系也很好,没听说过她和谁起过冲突,现在她正在争取行政留校,在校外活动上花的时间比较多,因此成绩并不是特别好……”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如上一堆屁话,难为赵云澜居然全程都耐心地听完了,末了还问他:“还有么?你自己的看法呢?”
“我觉得因为留校保研的事,有一些她的竞争对手可能会有作案动机,也有可能是她在校外进行社会活动的时候惹上了什么人,我们可以先查查她的社会关系,说不定嫌疑人就在里面,”郭长城说到这里,惴惴不安地、非常没有自信地偷偷瞄了赵云澜一眼,“我……我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
“哦,”赵云澜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慢吞吞地点点头,站定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下一点身,“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呢?”
郭长城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傻乎乎地说:“被谋杀的?”
直把赵云澜给气得笑了出来。
可惜郭长城同志大概压根不知道“察言观色”四个字怎么写,一看他笑了,顿时松了口气,也跟着跃跃欲试地露出一个傻笑。
赵处还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奇葩,只好忍着内伤,一脸高深莫测地挤出个领导范儿,对他说:“你做得不错,非常细心,很有潜力。”
郭长城猛地抬起头,眼前的男人低着头看着他,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意,眉眼好看得让他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一句话就让他心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郭长城的脸当时就红了,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领导对他真是太好了,郭长城恍然间明白了古人说的“士为知己者死”是个什么意思了,他觉得,赵处这么关照赏识自己,真是为他死了都值。
因此,郭长城主动承担了比让他死还要困难的工作——跟陌生人打交道,给陌生人打电话:“那……那我去查她的社会关系!”
“急什么?祝红还在办公室里值班呢,一会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查。”赵云澜忽悠他说,“这样吧,我再交给你一个很锻炼人的任务——方才想跳楼的那个姑娘看见了吧?她是个重要的目击证人,但是我觉得她好像隐瞒了什么,你啊,现在就去跟着她,查查她到底因为什么没跟我说实话。”
郭长城两眼放光地挺直了腰杆:“是!”
赵云澜点头:“嗯,去吧。”
郭长城就带着一身还在沸腾的热血,转身就跑,那挺起的胸膛、壮烈的动作,好像他不是去跟踪人的,而是去应用堵枪眼的。
等他跑远,慈祥的领导立刻以光速拉下了一张臭脸。
“卧槽,”他注视着实习生的背影,对肩上的黑猫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纯种的傻逼,真他娘的要叹为观止了!”
大庆扬起它的大饼脸,赞叹:“你可真是又刻薄又精分啊,领导。”
“你是个猫,别放狗屁,你才精分呢——去跟着他,我得回单位查点事,你看着点,别让他死了,不然我不好跟上面交代。”赵云澜在猫咪屁股上拍了一下,大庆懒洋洋地“喵”了一声,从他的肩膀上蹿了下去,像一个离弦的球一样,飞奔着滚了出去。

第11章 轮回晷 十 …

沈巍带着从食堂打包来的饭菜走进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了郭长城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想进去又不敢,而那只成了精的黑猫大庆则腆着肚子,熟视无睹地蹲在一边,舔着自己的乌黑油亮的毛。
“你不是……”沈巍说到这里,才略微有些尴尬地顿了顿,他方才的注意力显然都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不好意思,怎么称呼?”
郭长城让他吓了一跳,但随后就认出了沈教授。
面对沈巍的时候,郭长城的压力明显要小很多,在沈巍身上,他感觉不到赵云澜那种……再和蔼的态度也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大概这就是这种高级知识分子的魅力,郭长城羡慕地想,跟气场强的人在一起,他游刃有余不显弱气,跟自己这种大废柴教终身会员在一起,他也绝对不显得盛气凌人。
郭长城咩咩地说:“我姓郭。”
“哦,是小郭警官,”沈巍笑了笑,“在这干什么呢?”
郭长城迟疑了一下,不知道领导给自己的任务能不能说给别人,他举棋不定,于是就低头去看大庆的脸色,可是那大庆是只长毛猫,一脸油光水滑的黑毛,郭长城没能从里面找到一点杂色。
大庆默默地用前爪捂住了脸——光天化日之下,人话不好好说,难道还要去请示一只猫?
它感到他们英明神武的领导对这位奇葩实习生下的结论,绝对是正确而且一针见血的。
幸好沈巍识趣,见他为难,立刻说:“你看,我这句话也没过脑子,随口一说,对不住,不是真的想瞎打听什么。”
郭长城羞愧地低下了头……尽管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羞愧。
“吃饭了吗?我买得比较多,不介意的话一起进来吃点吧?”沈巍说。
郭长城才要开口拒绝,肚子里就叫了一声——其实他从头天晚上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天水米未进了。
正在他拿不定主意地在原地纠结时,沈巍已经成功地召唤了大庆:“来,咪咪,我买了牛奶,值班的医生估计也吃饭去了,咱们悄悄的,别让人看见。”
眼看着他的主心骨——肥猫大庆已经被糖衣炮弹打趴下,屁颠屁颠地抛弃了自己,郭长城毫无办法,只好也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沈巍大概是怕他尴尬,尽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小郭警官看起来年纪不大,跟我的学生差不多,刚工作没多长时间吧?”
郭长城老老实实地交代:“今天第二天……”
沈巍笑了:“进入社会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极了……不过郭长城嘴上还是斟词酌句地说:“还行吧。”
沈巍带着一人一猫走在校医院狭长的楼道里,隐藏在眼镜片下的目光闪了闪,继而若无其事地说:“同事和……领导对你都还好吗?”
“赵处对我不错,哦,就是上午那个人。同事们……”郭长城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想起了老吴纸糊一样的脸,汪徵那像被砍了以后又缝上的头,终于有些牙疼地说,“也……也挺好的。”
“赵处。”沈巍低低地重复了一回,又问,“你们赵处平时忙不忙?”
郭长城抓耳挠腮地说:“大概……大概是忙的吧?我、我第一天来,真不知道。”
沈巍又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郭长城:“挺好的。”
沈巍看了看他:“你怎么有点怕他?”
郭长城吓了一跳:“那可是领导……”
沈巍失笑,知道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折磨他,两人一起到了李茜休息的病房。
沈巍看起来像是惯于照顾别人的,麻利地摆好了饭菜,分好餐具,又找到微波炉,热了几袋牛奶,最后把一次性饭盒上面的盖子撕下来,倒上热牛奶推到大庆面前:“都吃饭吧,别愣着了。”
郭长城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食欲却依然不浓厚,上学那会他就不怎么在食堂吃饭,不是嫌饭不好吃,而是因为一旦人多了,就会有人过来拼桌,他就得不自在得食欲全飞,更不用说此时在病房里和两个陌生人一起吃饭了。
李茜更是食不甘味,无论是语言还是行为,她好像都非常混乱,要不是校医说没事,沈巍几乎怀疑她嗑药了。
沈教授发现,只要自己一沉默下来,整个病房就只剩下黑猫大庆舔牛奶的声音,他只好没话找话地问李茜:“你说自己是本地人,家住得远吗?不远得话先回去休息几天吧,有事我去帮你和导师说。”
李茜手里的筷子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她轻轻地说:“家里……家里在办丧事,这两天来的亲戚有点多,住不开。”
沈巍一愣。
李茜用筷子轻轻地戳着碗里的米饭:“我奶奶……前两天去世了。”
沈巍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节哀顺变。”
李茜低着头没接话茬,有一口没一口地干咽着白米饭。
沈巍拿起一双多余的筷子,当成公共筷子给她拨了点菜在碗里:“老师随便买了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多少吃一点吧。”
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郭长城却忽然突兀地插话说:“我小时候也是奶奶带大的,是十六那年她没了,因为这,我整整休了半年的学。”
沈巍和李茜一起看向他。
郭长城沉默了一会,然后闷闷地说:“从小我就不争气,别的孩子欺负我,我既不敢还手,也不敢哭,被她发现了,就带着我一路找到学校去,然后回家数落我……她领着我出去买酸奶,买巧克力,买糖,买庆丰的素馅包子,买回来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全给我,都给她送到嘴边了,她就咬一个边……我小时候一直想,长大了挣钱,要孝顺她,也给她买酸奶,买巧克力,买小包子,可是……她没等到。”
李茜不知道被触动了什么,眼睛里开始泛出泪花,郭长城无知无觉,他不像是在跟别人说话,反而像是自言自语:“她是晚上睡着睡着觉就没了的,谁也不知道,第二天早晨发现人没起来,去叫,才发现……那两年我总是梦见她,休学的时候,就天天梦见她用手推我,跟我说‘念书去,好好念书’,后来我复了学,有时候成绩好了,她就对我笑,成绩下降了,她就绷着脸看着我叹气,直到我上了大学。”
郭长城的模样就像一棵被霜打了的茄子,沈巍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郭长城羞涩地对他笑了笑,笑容稍纵即逝:“我拿录取通知书比别人都晚一些……第三批嘛,已经都拖到九月份了,那天晚上最后一次见她,她跟我说‘你成人了,奶奶放心了,就走了’,我问她要去哪,她只是摇摇头,说是去死人该去的地方,活人就不要打听了,然后这些年,我再也没有梦见过她,一回都没有,我大伯说她是投胎去了。”
李茜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没声没息地往下滚。
“我的意思就是……”郭长城笨拙地抓了抓头发,难得因为身有同感,叫他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几乎都要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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