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很高兴。
但次日御史中丞窦师良便率群臣攻击陆轻歌,说她以丹药惑主媚上,不是中宫皇后该有之举,理该废后。
献帝宠爱陆轻歌,将此事压了下去。不久之后,窦太后便不明不白的死了。
虽没有证据,但陆敏隐隐觉得萧氏与窦太后之死,以及赵穆的被废,只怕都与陆轻歌有关。她希望自己这点善意的举动,能换来姑母从此收摄野心,安安静静做个贤后。
至于她,想家,想念父母,眼睁睁盼天亮,只盼能立刻回到那座只有两进院子的家,去见隔了一生,才能见到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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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心是颗大人的心,但毕竟身体还是个孩子。陆敏熬了一夜,天亮才睡着,等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杆了。
胖乎乎的小赵秉见她一醒,随即便跳上床,趴在陆敏腿上叫道:“麻姑,快起来,咱们一起去太液池采菱角好不好?”
这孩子性憨而善,无论什么时候都笑笑呵呵。陆敏记得上辈子赵穆几乎杀光身边所有亲人,唯留下他,立为太子。大约等赵穆死后,就是他做皇帝了。
她笑着捏了捏小赵秉的面颊儿,说道:“不好,姐姐今天要回家了。”
赵秉果然愣住,摇头道:“不要,我不要你走!”
陆敏坐起来笑着逗他:“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姐姐家里虽然院子小,可好顽的多着了。”
他的两个嬷嬷见状也来逗赵秉,问道:“五皇子,要不要跟陆姐姐出宫?”
赵秉果然大喜:“要!”
陆敏自己只有一个哥哥,很想再要个弟弟妹妹,于是闹着要母亲给自己再生一个,谁知后来母亲就难产而亡了。
她掐指算时间,大约母亲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怀孕的。她生怕母亲再一回难产而亡,又留下她跟两个哥哥成孤儿,急不可捺,也不肯再逗赵秉,抖开被子起床,自己拿帕子胡乱擦着脸,高声叫道:“嬷嬷,我准备好了,走,咱们快回家去!”
皇后陆轻歌两颊润红,一看昨夜就过的很好,她笑吟吟走了进来,以皇后之尊,亲自替陆敏梳头穿衣服,柔声道:“瞧你急的这样子。马车是套好的,赶天黑前出宫也就行了,难道姑母待你不好,叫你这样急着要回家?”
梳罢头嬷嬷们摆上早饭,陆轻歌连粥也要自己喂给陆敏吃。见她狼吞虎咽嚼着只红豆沙的包子,一脸的慈爱加杂着忧怨道:“姑母就你这一个亲亲小宝贝儿,疼你爱你到骨子里,你瞧瞧,养不熟的白眼狼,说要离开姑母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上辈子,陆敏便是抗拒不过陆轻歌如此的温柔与爱,每每看着她目送自己走时那双眼晴里微闪的泪花儿,都忍不住要回头,一边想家想父母,一边又放不下陆轻歌,才会一次次入宫。
最后父母俱亡,她也就顺势留在宫里了。
满屋子的宫婢们又羡又妒,暗说即便是这皇宫里皇帝所生的公主们,只怕也从未享受过母亲如此温柔的疼爱。
陆敏前世的丈夫,四皇子赵稷负责送陆敏出宫门。他与太子赵穆同年,生的温润俊美,脸容长,气度清雅身形如修竹一般。其母德妃为名门之女,也熏陶出他一身的优容气质。
陆敏走的略疾,赵稷跟在身后,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拖的长长的影子,投掠在他身上。
这几天,她似乎变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本是个欢乐热闹的小女孩,细胳膊细腿儿,总是拖着个胖乎乎的小赵秉,二人悄悄躲在上书房的柱子后面等他放学,要他带着他们一起入太液池采菱,采藕,摘野花儿,乐此不疲。
可此刻的她,背影清瘦,孤拨,那纤伶伶的样子,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般伶忍。
“麻姑!”赵稷忽而问道:“你何时再入宫?”
眼看已到赵穆所居的的明德殿,望前就是左银台门,终于可以出宫了。
陆敏心不在焉,一笑道:“大约不久,稷哥哥多保重!”
赵稷往前两步,手欲按她的肩,陆敏随即一躲。
赵稷一笑:“我和老五会等着你,咱们一起戴重阳节的朱萸。”
陆敏仰望这高瘦的少年,想起上辈子他死时讶然大张的嘴,心道:但愿从此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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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树叶俱黄,晚秋的阳光和煦温暖,陆敏加快步伐。
路过明德殿门口时,她忽而止步,看着朱红色的宫墙外静静而立的古槐,笑了许久,轻声说道:“赵穆,保重。这辈子,咱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
话音才落,那紧闭的宫门忽而咯吱一响,从中出来三个少年。为首的恰是赵穆,身后两个少年,唇生一层绒毛胡子的是傅图,另一个细皮净面,是他随身内侍郭旭。
赵穆一头青丝俱失,新刮过的头皮锭青,一袭黑僧衣,衬着那张略显苍白阴郁的脸,叫陆敏仿佛看到上辈子最后一回见他,他站在她床前,双目冷冷看她咬破手指写血书的样子。
☆、父母
不过一夜之间,从昨夜穿着杏黄色蟒袍的太子,到今天的少年僧人,陆敏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她明明动了手脚的,贤宜公主没有吹那首《月下海棠》,赵穆也没有当众提废太子之事,献帝也留在了清宁宫,并没有去蔷蘼殿,为什么他还是落了发了呢?
难道说她做了很多,终究却是徒劳,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赵穆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问道:“陆妹妹这是要回家?”
陆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往后再难相见,太子哥哥多保重!”
赵穆轻嗤一声,擦肩而过时目半眯,声音依旧轻柔:“怎会难相见?往后咱们,只怕要日日相见了!”
陆敏一惊,问道:“为何?”
明德殿宫门上一时之间涌出来很多人,为首的是麟德殿总管大太监许善,对于宠后的小侄女,他可比待这新废的太子热情多了。
他道:“咱们三皇子因母疾而自请出家,要往兴善寺修行。陆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您这一走,只怕娘娘又要望穿秋水的想您了!”
陆敏应付着点了点头,往前再了两步再回头,一众内侍并御林军护卫着那三个少年已经远走。赵穆一席僧衣走在最前面。
呀!陆敏再走两步,忽而明白过来赵穆的意思了。她家住在东靖善坊,隔壁就是兴善寺,若赵穆是在那里为僧,基本算是隔墙而居,也难怪他会说往后要日日相见了。
出宫的路上,陆敏问容嬷嬷:“嬷嬷,你可知道究竟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儿的,太子殿下突然就出家了呢?”
容嬷嬷小声道:“麻姑,咱们是来这宫里做客的,不该打听的就不要打听。皇宫本是是非之地,今儿东风压西风,明儿西风压东风,那皆是他们的命,咱们好好儿的回家呗!”
陆敏一步三回头,出了左银台门,便见护城河岸黄叶阵阵,一个穿着黑色布衫的男子,隐在那黄叶阵中,背影宽阔,身材高大,她一见之下泪眼朦胧,结舌片刻,颤声叫道:“爹!”
男子应声而转,三十出头的年纪,浓眉飞两鬓,眸若星河而含笑,面容七分威严,三分儒雅,薄唇微扬,掩不住一腔的宠溺之意,柔声唤道:“我的小麻姑!”
陆敏不过两步,便叫父亲肘手抱入怀中。
她父亲陆高峰,在朝任四品明威将军。三年后大齐与属国火州交恶,战事骤起,他披甲在外征战,几乎算是一力顶下火州攻击。
最后他死在战场上,父母俱亡的陆敏只能跟着陆轻歌彻底住进皇宫。
陆敏深埋头在父亲肩头嗅了一口,多少年未有过的娇声:“好香,这是娘身上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是她母亲包氏身上特有的。陆高峰是个冷面将军,一张俊脸冷如冰雕,唯有在女儿面前,才会笑的春风和沐,他一只手就托着女儿,轻点着她的鼻头道:“你身上的味道,与你娘一样,怎的自己闻不出来?”
陆敏母亲包氏,实则是陆高峰在外征战时私娶的,面貌异常娇美,但因无家无世,状元出身的祖父陆瞻不肯叫她入府,父亲陆高峰赌气之下,自己在外置了小院,从此分家而居。
直到陆敏出生之后,膝下没有孙女,只有一群光小子的陆瞻为疼爱孙女故,才算承认了包氏在陆府中正妻的地位。
但陆高峰在外住惯了,况且父母都已丧去,遂也不回陆府,如今还住在东靖善坊的小家之中。
经过香火缭绕的兴善寺,两扇小小如意门,家已在眼前。陆敏挣出父亲的怀抱,满心雀跃推开院门,高声叫道:“娘!娘!我回来了!”
迎头嘣嘣嘣砸下来一堆的东西,陆敏定晴一看,红枣、核桃、山杏儿,全是她小时候爱吃的零嘴儿。
陆敏翻个白眼儿,高声叫道:“爹,爹,你看哥哥又欺负我!”
陆高峰撩着袍帘进院,见儿子陆严躲在门后偷笑,厉声道:“严儿,快回屋温课,不准欺负你妹妹!”
陆严最怕父亲,犹还舍不得妹妹,悄声道:“一会儿来西厢,哥哥留着好东西给你了。”
陆敏各屋子乱窜,嘴里不停叫着:“娘,娘!”
包氏从后院翩然而出,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双眸微深,面色玉白,鼻梁份外高挺,脖颈细而修长,身形又比一般妇人高而瘦,一件素色绣海棠花的长裙,衬的她瞬间夺人眼目。
陆敏的心瞬间停跳,有母在世,八十亦是顽童,直到看到包氏的那一刻,她才找回做孩子的感觉。
步履蹒跚,一步一步走向母亲。抱上她绣海棠花的长裙,深嗅一口包氏身上的香气,陆敏哽咽道:“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包氏貌美,但性子颇有些急躁,向来是个喜怒都带在脸上的妇人,她皱眉问道:“我的小麻姑可是在宫里受了人欺负,往番回来总是高高兴兴,如何今儿哭成这个样子?”
陆敏连忙摇头:“没有,姑母待我很好,我只是太想你们了!”
陆敏钻进包氏怀中,静静抱着母亲,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就这样抱着母亲傻笑,中午吃饭时,包氏喂过来,陆敏也在傻笑,下午包氏要替替她裁衣,陆敏便趴在床头傻笑,到晚上时,陆敏笑的更傻了,呆在包氏的床上,就是不肯走。
陆严进来几番,见父母围着软娇娇的妹妹问东问西,余光瞄到自己一眼,俱是吼他:“还不回去温课,杵在这里作甚?”
陆严叹道:“得,每每到这时候,我才肯信自己果真是烂菜叶子堆里捡来的。否则,平日娘是是爱我的,怎的妹妹一回来,你们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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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高峰是员武将,今天清晨才策马赶回京城,想女儿,更想妻子。
他攒了半年的公粮,只待今夜摇塌那张大床。
晚上该睡觉了,他一连进来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