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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你也快出门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甄朱送他,到了门口,他忽然说:“明早我没事,我送你去机场吧?”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方鹃会来接我,顺便会给我带过来几份处理好的文件。”
“好吧。她送你也是一样。”
程斯远点了点头,和甄朱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
甄朱含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里,关了门,脸上笑容慢慢消失。
她刚才其实撒了个小谎。
今晚确实有不少朋友约她,要给她送行,但一律都被她婉拒了。
最后一夜,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一个人待着。
天渐渐黑了。
房子里没有开灯,但客厅的落地窗外,依旧影影绰绰有不知哪个方向的灯光投射进来的一片昏影。
在这城中,夜早已不再是纯净的黑。
甄朱回到卧室,拉上窗帘,从浴室出来后,关灯躺了下去。
她感到累,原本想早点睡觉,遮光窗帘也将所有的干扰都挡在了房间之外,但人却睡不着,心里空落落的。
半个月前,有一天晚上,大概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忽然梦到了从前养过的那只猫。
普通的一只黑猫,很多年前被向星北从外面捡回来的。原本应该就是只野猫,也不知道怎么溜上了甲板,被发现后,向星北将它带回了家,据他的说法,当时那只黑猫一直跟着他,仿佛有灵性,他没法置之不理。
它本就是一只老猫了,还断了尾巴,瘦的皮包骨头,性子也有些孤傲,到家后,几乎就从没听见它发出过叫声。但因为是向星北带回家的,甄朱对它格外有感情,照顾的极是精心。平时它除了吃喝,就是懒洋洋地趴在角落里,半睡半睡地陪着甄朱在吸音毯上一遍遍地练习舞姿,就这样养了几年,它也从当初瘦骨伶仃的样子变成了油光水亮的一只老肥猫。
有一天早上,甄朱起床,像平常那样要给它喂食的时候,发现它在夜里已经平静地老死了。
当时向星北不在家,陪伴了自己几年的一个生灵忽然就这么悄悄地去了,这让甄朱颇是伤感,和向星北通话的时候,让他安慰了许久,心情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事情原本过去好几年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晚上忽然就梦到了它。它还像活着时那样,盘在她的床边睡觉,甄朱甚至仿佛听到了它熟睡时发出的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
当时醒来之后,甄朱心里忽然很堵,涌出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悲伤感觉,她再也睡不着觉了,就像今晚一样。
再辗转片刻,她终于从床上爬了下去,赤脚来到落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盘腿坐在窗帘的角落里,随即撕开放在边上的一包烟,取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着,在昏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
向星北有很好的生活习惯,从不抽烟,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
半夜睡不着,或者像此刻,爬起来坐在这里,指间点着一支,吞云吐雾之间,一个晚上也就过去了。
……
程斯远并没有离开,一直坐在没有开灯的汽车里,等了许久,随后打了一个电话,打完,他降下玻璃,探头出去,仰望了眼远处那间位于这处高级住宅区的顶层公寓的窗,见里面一片漆黑,沉吟了片刻,慢慢升上玻璃,发动汽车离去。
汽车后灯融入了这川流不息的夜的车海,很快消失不见。
……
第二天早上七点,和方娟约好的时间到了,门铃不早也不晚,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甄朱急忙跑过去开门,笑道:“麻烦你了方鹃,其实我可以自己……”
她抬起眼,愣了下。
程斯远一身休闲装,看起来非常精神,扶了扶黑框眼镜,笑道:“意外吧,不好意思,又是我。方娟刚早上打电话给我,说她母亲突然心口疼,要去医院,她没法来送你了,我怕耽误你的飞机,赶紧去她那里拿了文件代她来了,顺道送你去机场。”
“她妈妈身体怎么样?很严重吗?”
甄朱吃了一惊。
“没问题,只是老毛病,只是人年纪大了,难免爱折腾子女,别担心。”程斯远说道。
甄朱想了下,还是拨了方鹃的电话,接通后,问了几句,方鹃说道:“谢谢你甄朱,特意还打电话,我妈没真没大事,但实在不好意思来不了,只能麻烦程总送你了,到了那边落地,自己照顾好身体。”
甄朱笑道:“你妈妈没事就好。对了,门禁和我家大门的备用钥匙,我放在了办公室抽屉的一个信封里,你有我办公室钥匙,哪天有空你顺路去拿一下,麻烦你替我保管。万一有事方便进出处置。”
“行,没问题。放心吧!”
甄朱挂了电话,看向程斯远:“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其实方鹃可以早点告诉我的,我自己叫辆车过去就行。”
“早上不好叫车,况且小事而已,何必和我见外。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程斯远递给她一个装了文件的袋子,随即进来,帮她提起箱子。
甄朱只好向他道谢,收起文件,拿了随身的包,将门锁上,两人来到地下车库,将行李放好后,甄朱坐上程斯远的车,出了车库,往国际机场开去。
今天是周末,早高峰的北二环依然慢,但没有平时工作日那么堵的那么厉害,出了城区,转上机场高速后,车速就加快了。
九点不到,甄朱顺利抵达了机场航站楼。
07、向星北(七)
值机完毕,离起飞还有半个多小时。虽然甄朱打扮低调,但还是被两个路过的女生认了出来,上前叫她老师,请她为自己签名。
甄朱签名完毕,转向微笑看着自己的程斯远:“谢谢你了,我进去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
“我已经和那边的朋友说好,你一落地,就会有人来接应。到了那边,以后万一遇事,无论什么事,记得立刻和我联系。”
程斯远又叮嘱了一遍,将登机箱推向她。
甄朱接过,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闸口,她那只拖着拉杆的手,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
她回头,见程斯远双目凝视着自己,不禁微微一怔,看了眼他那只抓住自己的手,轻轻挣脱开了。
“不好意思,我该进去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匆匆转身。
“甄朱!”
走了几步,她听到程斯远在身后叫了声自己,接着人影一晃,他来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甄朱,我知道选在这时候向你表达我的心意,并不是个最好的时机,但我实在没法抑制自己了。我爱你。对你的喜欢,从十几年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但那时候你的眼里只有向星北。后来你们结婚,我也出国了,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向你表达我对你的感情了……”
候机大厅的广播里不停地用双语播送着航班消息,人流在两人身边来来去去,穿梭不息。
他凝视着她,镜片后那双在镜头里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精明深沉目光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柔软的感情。
“现在你结束了婚姻。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是个痛苦的蜕变,我大胆地猜测,或许你这次的出国决定也是因此而起。但哪怕冒着要被你责怪的风险,我也想对你说,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向星北确实非常优秀,我对他一向十分尊重,但他不适合你。不适合的人,终究是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的。我自然也不是完人,但甄朱,我知道我会是最爱你,也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如果你肯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用我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给你看。”
程斯远对她怀了一种可能超过普通朋友和事业合作伙伴的感情,这几年来,渐渐地,甄朱对此也有感觉。但他颇讨自己母亲边慧兰的欢心,何况两人之间因为不可分割的工作合作,接触并不是说断绝就能断绝的,在许多面对媒体的公开场合,往往更是同时出现。因为名气日益扩增,被誉为“古典女神”,某些不负责任以满足大众猎奇为目的的媒体甚至暗指她和程斯远有私交,所以这两年,除了必要的公事,她一直刻意避免和他有过多的非工作性质的私下接触。
但即便如此,此刻忽然听到他这样的表白,甄朱依然还是感到有些突兀。
程斯远仿佛猜到了她可能会有的回应,立刻说道:“请你不要感到有任何的压力或者顾虑,我知道你现在应该还没做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的准备,我只是希望,在你知道了我对你怀有的感情之后,你不至于厌恶我到将我剔出你朋友圈的地步。”
他的目光如此温柔,态度又是如此诚恳,甄朱按捺住涌上心头的纷乱感,想了下,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一怔。
向星北母亲卓卿华的的私人号码。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甄朱示意程斯远稍等,快步走到一个人稍少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是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甄朱的语气,礼貌而疏远。
她很确定那头有人在听着,但电话接通后,对方却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
这极其反常,并不符合甄朱所知道的向星北母亲的行事风格。
“是卓女士吗?”
甄朱等了片刻,问。
“是我。”
耳畔传来卓卿华的声音,嗓音嘶哑,一开口,一种类似于悲伤的异常气息便随着听筒朝她扑了过来。
甄朱心口微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