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了这么大的事,方振东什么话都没提,那时候老冯就知道,这家伙是自己一辈子的搭档朋友兄弟。
后来方振东一步一步提上了正团,点名要了老冯过来,两人配合默契如鱼得水,这么些年日日在一起处下来,可以说,没有比老冯还了解方振东的了。
方振东那段失败的婚姻,老冯也一清二楚,结婚时,老冯恰好去外地开会没赶上,回来就是军区对抗演习,等演习完了,想着该找个机会见见弟妹了,还没等见呢,这家伙就麻利的离婚了。
老冯背地里和他老婆念叨过多少回,说你们单位有漂亮姑娘给振东想着点,他说一回儿,他老婆笑一回儿,他老婆说了:
“你这是瞎操心,就你们方团长那人,要人有人,要家世有家室,还用得着巴巴的介绍,没有,只能说他瞧不上,你别瞧着他和你们好说话儿,女人面前,他冷冰冰的,跟个北极冰山似的,以前也不是没给介绍过,我估摸着,得他自己先看上,也说不得缘分没到,到了自然就有了。”
老冯咋就听不明白他老婆的话,缘分,这家伙成天在部队里呆着,满眼都是傻大兵,连个母苍蝇都找不着,能找找媳妇儿就怪了。
这才趁着大演习完,让他好好休假,自己在团里盯着,是想让他抽空解决解决个人问题,谁想假还没完,这小子就跑回来了。
不过,老冯私下里看他脸色,觉得仿似有点不对劲儿了,这时候他一问这个,老冯那精神一震,心说难不成真有对象了。
水到了一半,就急吼吼的端着茶缸子过来,一脸八卦的模样:
“怎么着?你脑子里总想着一个人,啥人啊?男的女的?”
方振东不禁微微侧头,大冬底下,团部外头的树都光秃秃的,只有两边几颗长青的松柏,还挺拔着,墨一般深深的绿色,枝叶上有些残雪,融化成一条条冰柱垂下来,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那小丫头的眼睛。
忽然方振东微微眯起眼,抬手指了指:
“那是什么?”
老冯抻脖子看了看:
“哦!你说那株红梅啊,这不前儿,我去师部开会,看见师部院子里正栽树,有好几颗梅花,听说是咱们师长托人要来的,抗寒,经活,就让几个兵顺便弄了一颗回来,咱这团部院子,太单调了,没点花草,看着光秃秃的难看。”
老冯本来还以为他嫌弃呢,找急忙慌的解释,哪知道人方振东端详了半天,开口说了一句:
“有白梅花的话,再去要一颗回来。”
老冯那脸色,觉得方振东脑袋上立时长出两支犄角来,都不为过,好半天才回过神,接着刚头的话题问:
“我说你想的是男的女的,你还没说呢?”
方振东调回目光,吐出两个字:
“女的。”
老冯觉得今天得好好和方振东谈谈思想工作了,毕竟团长的个人生活,也是他这个政委的管辖范围:
“女的?姑娘多大?啥单位的?长的漂亮不……”
一连串的问出来,跟调查户口似的,方振东嘴角略扬了扬:
“小丫头,嗯!挺漂亮,老师。”
“啊?”
老冯顿时感觉眼前一片光辉灿烂,这真是铁树也有开花时啊!只要你有耐心,这么个铁疙瘩也有开窍的时候:
“怎么认识的?相亲?见过几次面了?到啥程度了?下个月过年,咱团部有家属大联欢,让她过来参观参观,让咱们手底下那些兵也见见嫂子。”
“嫂子?”
这两个词一钻进脑子里,方振东就觉得怎么就那么中听呢,就跟从他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 方振东从来不知道爱情是啥玩意,也不懂得浪漫,甚至基本的温情都少,可是那丫头,他就想严严实实的护在自己怀里头。
这种想法有生以来第一次,其实第一次在军总后面见到她时,他就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像一粒微小的种子落在他心上,在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悄然萌芽。
不过,不能急于一时,就像他每次作演习计划一样,确定了目标,还需要各种战略技术的配合,何况,以他观察,那小丫头对他没什么意思,而且,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他也不着急,瓮中捉鳖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老冯怎么看,怎么觉得方振东此时的脸色有些阴险狡诈的味道,很像每次演习时,他要偷袭人家司令部,抄对方大后方时的表情。
刚要看清楚点,方振东已经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点了支烟,塞在嘴里,过了会儿,回过头来:
“老冯,咱团部的招待所,还能安排进去个人不?”
冯政委微微一愣,要说他们这加强团,说大不大,说小真不小,几千人的队伍,家属也常来,招待所自然必不可少。
因为活轻松,一般多照顾那些偏远地方的兵,安排的都是困难的随军家属,这个后门也不是没人走过,可两人都没松过口子。
去年师部的李参谋说,安排一个亲戚进加强团的招待所,都碰了方振东的钉子,老冯清楚,方振东绝不会无缘故无说这些。
略一想,就猜到了:
“你是想安置刘铁军的家属?”
老冯自然也认识刘铁军,当初在营里也是一起呆过,那样一个硬汉子,落到今天这样,他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分外心酸,本事有,就是没啥文化,在部队连个提干的资格,都要去拿命拼,没拼来,落个残疾,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农村媳妇儿,全指着他一个人这点津贴过活,如今这日子可想而知有多难。
方振东道:
“我找人打听了,他这种情况,一次性给抚恤金也就一万多,残疾等级也最高定在三级上头,你知道,那点补助,对他家的情况毫无帮助,又要回到地方政府去安置,就他家那个穷县山沟,说不准,连口饭都吃不上,我想不如就把他两口子连着孩子一起要过来,刘铁军帮着训练新兵,算外聘名额,他资历也够,就是腿不大方便,也不妨碍什么,他媳妇儿就安排在招待所,孩子上咱们师部的子弟学校,回头我和上头打个招呼。”
老冯叹口气,这次的人情可卖大了,虽说方振东到哪儿都吃得开,可面子冷,脸黑,啥时候求过人,如今为了刘铁军,可算开了先例。
一琢磨,不对啊,不知不觉差点被他岔开话头,刚才明明说他的个人问题,怎么就跑刘铁军那边去了。
不过脑袋又一转,老冯就放心了,这回儿,他瞅着和上次大不一样,上次就是去结婚,也没见他有啥变化,这回儿,还没怎么着,一提起人家姑娘,他那张千年大黑脸,都不自觉变得亲和了不少,那眼睛里头柔的,啧啧!
老冯不禁划拉划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铁汉柔情,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起的,不过也令他更好奇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仙女儿,把他们铁疙瘩一样的方团长都打动了。
平常文工团的女兵们来了,这家伙连正眼瞥都不瞥,人上赶着过来,小嘴一口一个首长叫着,他在一边心里都泛酸,人家方振东依旧冷着一张脸,就跟人家小姑娘欠他钱似的。
前几年还有更离谱的,一个刚进文工团的小姑娘,过来找他,刚到门口,就听见他吼下面的兵,吓得掉头就跑,眼里还含着泪花。
后来他们师长都说:
“小方啊,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没错,对待同志,尤其文工团的小同志们,要像春天一般温暖吗。”
第九回
“你这些玩意一个人怎么搬上来的,老重的东西?”
慕枫手里举着茶杯,靠在阳台边的门上,看着外面一片绿色,在这样的深冬,令人心情不自觉乍好起来。
寒引素想起那天的情景,随后说:
“方振东弄上来的?”
“方振东?谁啊?
慕枫眼睛顿时睁大,跟探照灯似的打量面前的小女人,虽说结婚又离婚了,不得不说,那种似水的美丽依然招眼的很。
当初她一进美院的时候,就引起了一阵小风浪,只是那时候她太忙,而且一直独来独往,也不参加学校的活动聚餐什么的 ,非常不合群,又长的漂亮,女生多不喜欢跟比自己美丽的女子交友,因此一开始有些被孤立。
慕枫和寒引素同一个宿舍,大半年了,都没怎么说过话,真正熟络起来,还是因为慕枫的马大哈。
去食堂买饭的时候,把钱包丢在了桌子上,正好让寒引素捡到,那时候慕枫也忙着打工,老晚才回宿舍,一回来,寒引素就默默的把钱包交给了她。
当时慕枫钱包里的钱还真不少,刚从美国回来探亲的二姨给的钱,说是让她买个笔记本,足足几千呢,对于当时还是学生的她们来说,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大学里也并不会路不拾遗,别说丢了还能找回来,有的时候,一个宿舍还丢东西呢,本来慕枫情绪很低落,没想到有这个意外之喜。
回家和她妈说了,她妈就说这个朋友值得交,品格是从小养成的,这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从哪儿起,两人就好了起来。
接触久了,慕枫发现寒引素其实一点不骄傲,人家是真有难处,而且性格好,不会计较些有的没得细碎的事情,两人超级合拍。
渐渐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寒引素家里的事,她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其实这种事现在来说,也不叫什么大事,俗话说,有后妈就有后爹,不过慕枫始终觉得像引素这样的女子,合该着一辈子被宠着,何至于命运如此坎坷。
家里那样,找个丈夫还是个混蛋,当初寒引素和郑伟结婚,慕枫就觉得不可思议,说实话,那时候对引素有意思的男生多了去了,不知为什么,偏偏就嫁给了郑伟。
寒引素可是她们美院的一朵花啊,就这么插在了一滩狗屎上,比牛粪还不如,养了那个男人整整两年,跟老妈子似的,赚钱做家务,最后郑伟还跟引素继母的女儿好上了,真他妈什么贱男都有。
其实在慕枫心里,引素早该离婚了,那么个男人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慕枫最瞧不上就是吃软饭的男人。
不过这时候听说方振东,也不禁纳闷,寒引素交际面很窄,几乎认识的就那么几个人,忽然蹦出个耳生的名字,慕枫能不新鲜吗。
寒引素看她那副八卦的模样,不禁抿嘴笑了:
“我学生的舅舅,是个当兵的,不,确切的说是个军官吧,反正肩膀上杠杠和星星都挺多的。”
“杠杠星星?”
慕枫眉毛挑的老高:
“几条杠?几颗星?你看清楚没啊?”
寒引素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两道杠三颗星来着。”
“啊啊……”
慕枫大叫起来:
“那是上校啦!首长级别的,是老头子了吧,不对啊!你学生的舅舅按理说,年龄不应该太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