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住  第40页


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管夫人与叶默存各骑一骑出发去了西华国,而卫瑾带着急云,也踏上了赴百越之地的旅途,出发前,叶默存还是找了许多药丸塞给他们,防瘴气、毒虫的,化水里防止生病的,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分道扬镳后,叶默存才叹了口气对管夫人道:“阿瑾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也狠得下心,挑个简单些的任务稳妥些吧,我那两个劣徒,我都没舍得让他们去冒险。”
管夫人默默无语,她有些不习惯师兄的变化,从前那一副喜怒无常冷嘲热讽的毒舌、睚眦必报的性子去哪里了?半晌才说:“谁能一直护着谁呢,总要自己出去闯,年轻的时候跌倒了,还有时间有精力站起来重振旗鼓,若是我一直护着他,等到我死了,他才狠狠地摔上一跤,只怕就再也起不来了……他们二人如今的武艺,远超当年你我刚去历练之时了,很不必担心。”
叶默存看了看她,十多年前他们一同出道历练,她宛如朝阳一般清新亮丽,活泼泼暖洋洋,而如今,她脸上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不复昔日之鲜美可人,他也静了下来。二人一路默默无语,向西华国去了。
卫瑾与急云一人一骑,一路疾行。为着路途方便,急云穿了男装,十二岁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与卫瑾站在一起倒似一对貌若傅粉的兄弟。
路途山光水色,正是暮春好风景,花香一阵浓一阵淡的随着暖风吹送,他们穿着春衫,健马轻快,颇为惬意。一路约行了半月,只觉得天气渐热,途中听到百姓说话口音轻重开合开始难辩,尾音上扬如鸟语啁啾,待到田头地里一株株红木棉如火焰绽放之时,百越,到了。
西直镇紧挨着离岗山,群山掩映之中,一座座别致而朴实无漆的木楼依山势而居,木柱撑起两到三层的房子,十分别致,楼上住人,楼下架空连片成寨于坡前,后头的离岗山山高坡陡,壁绝峰险,远处云雾弥漫。
卫瑾和急云下了马牵着马缓步走入镇上,街道上喧嚣声四起,推车的,挑担的,鱼贯而行。来往人们均是黑巾包头,黑衣黑裙,小腿上打着绑腿,一些女子黑布上则绣着彩色花样,戴着银光闪闪的项圈和首饰,百越人的肤色要深一些,眉骨颧骨高,五官线条清楚而深刻,身高普遍不算高,却大多健壮结实。卫瑾和急云一身中原打扮和白皮肤修长身材的中原长相立时吸引了许多好奇的目光。
卫瑾和急云只往人流多的地方走,在街道上走了一段路,看到一座小楼门前挑出布帘,写着平安客栈四个大字,门口有伙计看到他们,眼前一亮,已是用有些生硬的大秦官话招徕道:“二位客官要住店么?我们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了,保管伺候二位的马好好的。”一边赶着上来替他们牵马,卫瑾看了看急云,二人点了点头,便让他牵了马下去系上,走进客栈里,虽则山居,倒也收拾得清洁,楼下大厅竹台竹椅,宽大轩豁,里头已有几个座头坐了人,看到他们走了进来,楼上想是住人的房间。
二人拣了一副座头坐下,一个酒保迎了过来,热络说道:“二位客官远道而来,是单吃饭还是要住店?”官话却是说得顺溜多了,一边手脚不停地在桌上摆上二只杯子,二双竹著,卫瑾问:“要住店,两间房,另外送些吃的上来,有什么吃的?”
酒保道:“我们出名的好酱牛肉、白斩鸡、腌鸭子,还有血肠、酒酿丸子,也有新鲜时蔬。”
急云却是漫视了一番屋里的人,这是她前世的职业习惯,无论去了哪里,第一时间观察地形以及人物,判断形势以及第一时间离开的最佳路线。
店堂里头两个座头坐了人,一个似乎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都是黑布包头,笑着说话吃饭,桌子上摆着四、五样菜,旁边有着一个竹篓,竹篓里有着一大蓬新鲜草药,似是村人到镇上卖药顺便吃个午餐。另外一个座头坐着四个人,都是本地人,看着似是闲汉闲聚,大声说笑,桌子上有七八样菜和一缸子的酒,显然极是开心。
急云垂了睫毛不再看他们,卫瑾却在问她:“你想吃些什么?”
急云忽然一副腼腆的样子道:“没喝过酒呢,能尝尝酒么?菜随意上些新鲜的就好。”
卫瑾一愣,去看那酒保,那酒保想了想道:“有甜醴,倒是适合小公子们喝,酒劲不大,糯米酿的,味甘如蜜甜丝丝的。”
急云则眼巴巴地看往卫瑾,卫瑾有些奇怪,急云平日里只有比他更老成的,今日怎么有些古怪,他只得点点头道:“那就来这个吧,再拣点牛肉、腌鸭子、血肠都切点来,再来十张薄饼。”酒保道:“好咧,就来。”
甜醴是乳白色的酒浆,酒香四溢,入口生津,喝起来果然甜蜜蜜的,急云喝了几口,倒是有些享受,赶紧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她毫不掩饰地眯起眼睛表示高兴,脸上红晕浮现。她前世就爱喝酒,到了这世,还是跟着大师傅学厨的时候尝过一些酒,也是为了辨味,跟了管夫人以后,管夫人一直自律甚严,厨房只有黄酒用于烹调,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喝酒。
急云虽然男装打扮,然而她握着酒杯眯眼笑的时候,晶莹的脸庞上红晕涌现,长长睫毛下双眼仿佛碎星落在深潭里,笑起来嘴边有浅浅酒涡,卫瑾看到她这双眼弯弯的憨态,有些呆了。
血肠是糯米加猪血灌制,中间应还有些花生粉和香料,用料普通却十分香而美味,卫瑾也忍不住吃了许多,两人正埋头苦吃,外头却是走来了个摇着竹板说书的老先生。
那老汉黑衣黑裤,面色苍黧,包着黑头巾,边缘露出鬓发斑白,颔下三缕清须,神清目朗,相貌飘然,一边摇着竹板报君知,一边曼声拉长腔调吟道:“打竹板,迈大步,走进客栈找主顾,上下千年内外百里报君知,哪位爷,愿意听,金银元宝一齐来。”
卫瑾却是提起了兴趣,招手唤道:“那位先生请过来。”
那位黑衣老先生摇着竹板过来了,卫瑾问道:“老先生见闻广博,可知道离岗山宝藏的传说?”
那黑衣老先生摇摇竹板笑道:“公子问老汉可是问对人了,这事情我却知道,你若是问别个年轻的,未必晓得咧。”
急云倒了杯甜醴给那老先生,卫瑾好奇道:“愿闻其详。”

第44章 堪破

老先生喝了杯甜醴,满意地笑道:“待老汉给你们讲讲古,这藏宝,乃是古高凉国留下的,义军首领冯开山曾经与古高凉国后裔洗氏有些瓜葛,洗氏一脉是我们百越人的圣母,世世代代母女相传,当时的圣母洗夫人无意中给冯开山说了宝藏的歌诀,冯开山却是天分聪颖,参悟了这歌诀的秘密,找到了宝藏之处,结果却没来得及发掘,后来此宝藏依然深埋十万大山中,无人能参悟。”
卫瑾好奇道:“歌诀很深奥?”
老先生笑道:“这歌诀,我们百越人人会唱,却无人参悟。”说完便一边轻声唱到:“依洞积木,衡板张窠、茅而不泥,居而锄畲,猪牛下喧,孺幼上歌,猎山浴溪,乐土藏禾,山高吏远,问彼奈何。”(注:此歌谣出自古民歌《乐土歌》,非原创,借用一下。)
卫瑾与急云对视了一眼,这歌谣,他们也在云阳侯的笔记上看过,还在那句“乐土藏禾”上画了个圈,他们却也无法参透其中的秘诀,只能到云阳侯失踪的离岗山来一探究竟了。
老先生继续笑道:“这么多年来,多少中原人来探问,都无人找到,更甚者,有些人进了深山便一去不回,不过却有个人例外,十七年前有个中原人,到了这里,参透了歌诀,进了山里,后来县里的土司来了,带了官兵和镖局来,接了一大车的财宝回了京,听说全是金条哩,可惜,那个中原人听说进了离岗山,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候后头一个闲汉插嘴道:“这事我晓得,当年我才十岁,那个中原人借宿在我家,长得可好看哩,他的行李后来就留在我家,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土司衙门来人收走了他的行李和白马,听说送回京里去了,又问了我阿爷阿娘好多话,可惜我们哪里晓得么,只晓得他说进山去了,后来听说,那土司是接到信,带着官兵到了个空地,发现那里放着一车子的财宝,却没有人,他也不敢隐瞒,一路押送进京,后来听说得了好多赏赐。”
另外个闲汉笑道:“他怎么敢独吞,听说那天安抚使也来了的,我们西直镇,那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哩。”
卫瑾知道这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外公云阳侯了,有些失望,不过想想母亲和师伯都来找了这么久,包括朝廷和清微教都派了人来寻找,若是问问便能问道,那也不是这么好查的了,如今唯有找到宝藏所在之地,方有一丝希望。
急云却忽然道:“这样多人都找过,就算我们能参透,想必宝藏也早就被搬空啦,我们看一看这边有什么特别的,买一些,走一走便回去吧,这里蚊虫好多,吃又吃不惯,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卫瑾一愣,看向她,却看到急云一副天真无聊的样子,他心头忽然一凛,面上却若无其事道:“你说得对,出来时间长了,家里人也担心呢。”
那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明天却是有歌圩哩,我们百越人人人会唱歌,一个男子不能唱歌他是种羞辱,一个女子不能唱歌她不会得到好的丈夫,小公子们明儿个可以看看歌圩,买些绣球越锦回去送兄弟姐妹。”
急云点点头,卫瑾拿了几个铜板递给老先生道:“谢谢老先生给我们讲古。”
那老先生拿了钱,笑眯眯地走了。
卫瑾却是招了小二来,要了两间客房,上了楼上,要了热水洗脸。
小二走了,卫瑾却是到了急云的房里,要关门时急云止住了他,将门打开,卫瑾却以为急云要避嫌,脸急得涨红了,急云却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走进房里,房子通往外头有个露台,走出去,外头能看到远山风景,卫瑾也跟了出来,急云轻轻道:“我们被人盯上了。”所以她选了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露台低声说话,开着门,能第一时间看到有人进来。
卫瑾吃了一惊,急云看似在闲看风景,一边道:“饭厅里的人,那对夫妻带着孩子的,草药还新鲜,看着像才摘下来的,却没有回家吃午饭,带着孩子在镇上吃饭,这不合常理,再者卖草药为生的农家,如何舍得一餐饭便点好几个菜,还有肉有蛋。”她在山村生活数年,村里人赶圩,大部分都是自带些馍馍烙饼和水,哪里舍得去下馆子?那几个菜,把草药卖完都不顶那一桌子的菜钱,乡里人谁舍得。
卫瑾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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