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死死盯着那一点看,直到有一只白皙纤长的手,从沙子底下探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场景,岳峰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他的脑子轰轰的,在没有意识驱动的情况下,跌跌撞撞栽爬了过去,几乎想也不想,伸手就把那只手给握住了。
他问:“是棠棠吗?”
没有回答,但是那只冰凉的手,轻柔地在他的掌心包覆下动了动,像是善意的回应,岳峰握着那只手在自己的面颊边贴了贴,伸出另一只手一层层拂开黄沙。
确实很深,真的有一臂多深,到后来,面部的轮廓慢慢出现,她正常的呼吸,眼睛闭着,长睫偶尔颤动,岳峰说:“棠棠别睁眼,等我把沙子清干净。”
他的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弄疼了她的皮肤,到后来有些贴在脸上和藏在眉毛根里的沙粒清不出,只能尽可能小心地帮她吹干净,她被热气呵的直想笑,唇角微微弯起,不自觉地往里缩躲着,到后来,突然就睁眼了。
她看着岳峰说:“我听到你喊我了,可是我太冷了,钻的太深了,没力气爬出来了。”
岳峰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了她很久才点头:“你想到这个躲起来的法子,是挺聪明的。”
季棠棠笑起来:“我也想着,你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夸我聪明的。”
岳峰也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忽然又酸了,他吸了吸鼻子:“棠棠,起来,咱们走。”
季棠棠躺舒服了,居然一时半会不想挪窝了:“其实挺暖和的岳峰,被我捂的跟被子里似的。”
岳峰忽然想到最重要的一点:“你在下头,能呼吸?”
“能。”
“你早就知道?”
季棠棠摇头:“不是。我钻进来的时候怕窒息,跟自己说一定要定时探头出去呼吸,但是后来太疲倦了,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后来惊醒了之后,发现呼吸居然没障碍,我想,可能是因为化解了怨气的关系。”
岳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棠棠做了好事,到底是好人有好报的。”
不过就让她这么躺着,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岳峰催她:“赶紧起来走吧行么,还把这当家了是吗?”
季棠棠不看她,目光垂着看自己的鼻尖:“岳峰,我想明白两件事儿。”
岳峰帮她把边上的沙堆夯了夯,算是帮她挡风:“什么事儿?”
“我虽然在下头能呼吸,但是我没力气爬出来了,如果没人把我挖出来,我可能撑不了两天,不是饿死也是脱水风干了。我当时就想着,如果还能活过来,是不是就算再世为人了?我能不能换一种活法了?要么我就躺这不出去了,出去了我就得过回从前的日子了,想吃吃,想喝喝,没那个本事,我就不去管那些糟心的事了,我这条命也是爹生娘养的,没人疼的话,我得自个好好珍惜。”
岳峰看了她一眼:“早这么劝你了,是谁老把自己当超人使来着?我真不待见说你。”
“第二件事……”季棠棠忽然有点吞吐,“你也知道,人绝望的时候,会发一些比较毒的誓,比如谁来救我,我就给他五万,越绝望越加码,最后发展到以身相许什么的……”
岳峰嗯了一声:“所以呢,你是准备以身相许了?”
季棠棠还是不看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麻烦再把我埋回去,换别的人来挖什么的,我也算言而有信。”
岳峰定定看她:“棠棠,我发现你每次死里逃生,这脸皮都更厚一层,你这是道德绑架你懂吗?你以身相许我就乐意啊?但是我不答应就得把你埋回去,这里到哪年才会有人再来挖啊,你以为挖虫草呢?那我不是变相又把你送到死路上了?所以我必须得答应对吧?这不是要挟是什么,是个爷们都不能被人这么逼!”
季棠棠叹气:“那埋回去呗,不怪你。这底下挺暖和的,我还能撑两天。这两天就麻烦你帮我发点广告,就说这底下埋个姑娘,年轻貌美,性格温柔,欢迎广大未婚男青年来挖,先挖先得。我就不信还没人来了。”
岳峰咬牙切齿:“那行,埋回去就埋回去,你还真以为爷是好惹的,你指东爷就不敢往西了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拔拉沙子,还真往她身上堆了,季棠棠瞪大眼睛看他,岳峰发狠地自言自语:“回去洗个澡,做个发型,敷个面膜,换身衣服再回来挖,总不能便宜了你,没点坎坷就如愿了……”
季棠棠咯咯笑起来,岳峰先还绷着,后来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他脱下衣服,把季棠棠扶起来裹上,抱起来往车的方向走,下沙丘的时候问她:“怎么你被埋了一宿,心情这么好的?我还以为就算挖出来是活的,你也得哭上三天三夜。”
季棠棠窝在岳峰怀里,没头没脑来了句:“我觉得我运气挺好的。”
岳峰觉得她说这话时,老天爷没有大白天来个惊雷真是瞎了眼:“你运气还挺好?”
季棠棠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当时想着,如果没人来救我,我死在下头了,风干的尸体肯定难看,最好就不要被挖出来吓人了。如果有人来救,最好是你来救,我一睁眼就看到你了,多好啊。”
岳峰心头一暖,抱着的手搂紧了些,顿了顿又问她:“就因为这个觉得自己运气好?”
“不止。”季棠棠摇头,“还有一点也太运气了,这个据点居然没养狼狗,要是当时放几条狼狗出来,我钻的再深也被拖出来了,而且当时没力气,这辈子就报销给狼狗了,这么一想吧,多大的委屈都平了。而且钻沙子底下还能呼吸,这不等于是想睡觉老天给送来个枕头吗,你说对吧?”
“岳峰,一个人不会长久倒霉的,我觉得我该转运了,你觉得呢?”
下午两点多,毛哥再次接到岳峰电话,说是快到了,挂了电话之后,毛哥指挥神棍:“你带件厚实点的衣服,楼下候着,峰子说棠棠穿太少了。我去附近饭店打包点吃的过来,估计两人都饿坏了。”
神棍异常兴奋:“小棠子要是知道我为了跟她相处,把火车票都往后改签了一天,肯定特别感动。”
毛哥翻了个白眼,心说感不感动我不知道,峰子肯定是又要崩溃了。
毛哥打包了菜和汤回来,大老远就看到神棍以一种昂然和不正常的姿态杵在酒店门后,路过的不少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走近一看,毛哥差点没晕过去:神棍一身藏装,右胳膊下夹了床被子,左手捧了束杂七杂八的花,表情挺严肃庄重,偶尔还领导人一样对对他行注目礼的人含笑致意,来一句“扎西德勒”。
毛哥自觉跟他说话都嫌丢人,遮遮掩掩上去,装着是路过看热闹,凑近时恶狠狠凶他:“你干啥这是!”
神棍挺有理的:“不是带件厚实点的衣服吗,我翻过了,咱们的衣服没那么厚实的,还是被子好,暖和!幸亏我早上起来没叠被子,里头还有热气呢!”
毛哥忍住要飙血的冲动:“那这花呢?”
神棍神秘兮兮凑过来:“小棠子不是卧底归来嘛,我这是喜迎英雄回归。你看电视里一般都要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
毛哥太阳穴都乱跳了,神棍还嫌不够,又给他添点料:“这花便宜,昨天剩下的,你可别跟小棠子说啊,不然她觉得我送过期的,心里不高兴。”
毛哥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你那花花草草蔫蔫巴巴的,棠棠能看不出来是过期的吗?
索性不管他了,心说反正雷的是峰子不是我,扔下神棍一个人回房间,坐了会之后,收到岳峰电话,说是到楼下了,听筒里声音挺杂的,挂电话时,听到岳峰没好气地吼:“你把你那被子拿开行么?”
神棍挨骂,毛哥幸灾乐祸,乐颠颠起来先把门打开,不一会岳峰就抱着季棠棠快步上来了,他把季棠棠放自己床上,拉了被子盖好,追在后头的神棍愤恨不平:“你还不是用被子盖!”
岳峰斜了他一眼,满心的没好气,倒是季棠棠捧着花,忍着笑对神棍说了句:“花我挺喜欢的。”
神棍心里又舒服了,他赶紧补充:“小棠子这花是今天新采摘的,你别看有点蔫,西北太干了,叫风给吹的。”
毛哥咳了两声,招呼两人先吃饭,他打包来的菜都不错,翡翠虾仁,山药排骨,茄汁里脊,都是下饭利口的,加上季棠棠真饿了,吃的真个舒心舒肺,岳峰几次说她:“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说了也白说,见她不理又怕她呛着,拿纸杯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吩咐她:“吃完了洗个澡,睡个好觉。你先穿酒店浴袍,我去石嘉信那把你东西取回来。”
转头又嘱咐毛哥:“她腿那伤的特别重,我给简单处理了一下,行李里有药箱,待会你给好好弄弄。”
出门之后,岳峰先把车开到陈二胖单位,陈二胖担了半宿的心,终于见到车和人无恙,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说他:“你别在外头乱窜,我生怕那群龟孙子又找你麻烦。”
岳峰笑了笑:“暂时估计找我麻烦的可能性不大,再说过两天我就走了,我这种小角色,也不值当他们全国追踪跨省追捕的。”
陈二胖算了算日子:“也行,你那车估计也是这两天修好,你最近忙,那头电话都是找的我——你得有心理准备啊峰子,你那车修的钱,赶上我这车换一辆了。”
这结果比岳峰预想的好多了,他开惯了丰田这款车,换别的还真不行,要是新买一辆,那得出老血了,现在能修好凑合用,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告别陈二胖,岳峰打车去了石嘉信所在的酒店,一进门就看到石嘉信在酒店大堂的沙发里坐着,边上坐了个长头发的女孩,应该是尤思了,穿戴挺齐整的,怀里抱着季棠棠的背包,石嘉信看到岳峰,先站了起来,尤思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岳峰的方向。
岳峰只当是没看见石嘉信,只是冲着尤思点了点头,尤思的眼圈顿时就红了,问他:“她没事儿吧?”
岳峰淡淡回了句:“那要看怎么样才能叫没事儿。如果你们觉得把一个姑娘家扔那种地方大半宿还能叫没事,那就是没事儿。”
尤思让他这么一堵,眼泪立刻就出来了,石嘉信沉默了一下:“这事真的很抱歉,我们当时也没有办法。”
岳峰心里骂了句我操,皮笑肉不笑地来了句:“是啊,这我特理解,你当然没办法,你什么时候有过办法啊,你救自己的女人都没办法,我也不指着你救别人有办法。”
这话说的挺狠的,尤思抬头看了石嘉信一眼,神色很复杂,石嘉信脸色变了变,往前走了两步:“岳峰,我们单独谈。”
他把岳峰引到一边的角落里,确信尤思听不见了,才恼火地开口:“既然人都回来了,咱们能不能各退一步,就此算了?你在这里挑拨我和思思的关系,算个怎么回事?”
岳峰不怒反笑:“算了?你还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我告诉你,这次是棠棠囫囵着回来了,她但凡有个缺斤少两的,我都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尤思面前,我忍着没揍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说完冷笑一声,转身去沙发那里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