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一样。杜恒霜微侧着脸,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萧士及。两个人浑然天成,身边的喧嚣热闹好像与他们无关一样。
穆夜来的笑容凝在脸上,黯然之色溢以言表。难道这样也不能夺回他的目光?
萧士及却和杜恒霜都是想着同一件事。去年杜恒霜生辰的时候,萧士及专程赶来给她恭祝芳辰。在杜家的大宅后院,无暇的月色底下,杜恒霜红衣黑裙,一曲胡旋急舞,鼓声与旋转齐飞,丽颜共月影一色。看得萧士及目不转睛。当晚入睡之后,萧士及想起杜恒霜在月色下的倾城艳色,难以按捺激动的心情,有了人生第一次春梦……
穆侯看见跳舞的舞者正是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大笑起身道:“好!好!好!夜来你的胡旋又进益了!”
一旁有穆侯府的亲戚凑趣:“不是我夸口,我们三小姐的胡旋就算在安西,也是数一数二的。如今在中原,就更不用说了,她要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胡旋舞本来就是从安西传到中原的,安西的舞娘比中原的舞娘跳得好,这倒也不算说大话。
谁知安子常又嗤笑一声,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拖长了声音道:“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夸自己倒是无妨,可是当着中原各位舞者大家,说这种话,岂不是让人暗地里笑掉了大牙?”
刚才夸穆夜来的那个人脸上挂不住,阴阳怪气地问安子常:“安公子这么说,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你的意思,似乎是说有人比三小姐跳的还好?我却是不信。哪里有人能比三小姐跳得更好?若是有,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马球!”
安子常对着杜恒霜那边举起酒杯:“我去年确实见过比这更好的胡旋。月光之下,勾魂夺魄,一曲之后,再无胡旋。”
杜恒霜的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咬碎银牙。――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萧士及也收敛了笑容,目光森然地看向安子常,重重地将自己手里的酒杯搁在桌上。
杜恒雪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早先就不忿有人说穆夜来的胡旋跳得最好,还说她论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就嘟起嘴道:“安公子也没有说错啊。我姐姐的胡旋就跳得比她好。”说完又不好意思,对站在鼓上,笑得一脸僵硬的穆夜来道:“三小姐,你也跳得不错,就是比我姐姐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而已。”
穆夜来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杜恒霜不要脸,没想到她妹妹也是这样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倒要看看,她能撒谎撒到什么地步!
穆夜来从大鼓上跃了下来,来到杜恒霜身前,对她深施一礼:“我痴爱胡旋,还请杜姐姐不吝赐教。”
杜恒霜为难。
“杜姐姐,我都跳了,难道杜姐姐认为跳舞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人所为,不想和我们这些下贱人为伍?”穆夜来故意又将前世杜恒霜的话说了出来刺激她。
杜恒霜正色道:“舞者并非低贱,三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既然并非低贱,杜姐姐为何不肯为我们一舞呢?”穆夜来的眼珠转了转,看向安子常:“安大哥哥,你说的去年看见的胡旋,是哪个舞者?能不能请来和杜姐姐比一比呢?我虽比不过,杜姐姐是一定比得过的。”
安子常张了张嘴,却看见萧士及看他的眼光已经想要杀人了,只好给自己灌了杯酒,先喝了一口,才笑道:“这可难为我了,萍水相逢,怎么可能找得到呢?”说着,又故意挤兑杜恒霜:“不过,听杜二小姐的话,杜大小姐似乎真的跳的不错呢,不如为我们舞一曲胡旋如何?说不定,比我去年在月光下见到的胡旋舞者还要出色呢。――你说是吧,齐二公子?你们齐王府人才辈出,你见多识广,就不要嘲笑我们这些井底之蛙了。”
齐义之笑吟吟地摇摇头,并不说话,也不开口施压。
萧士及是他的下属,他可以命令萧士及,却最好不要去逼萧士及的家人。就算是做上司,行事做人也要有个限度。那被宰了的德祯帝,不就是以为赐个婚没什么大不了吗?不过他也不想想是在什么情况下赐婚。大周都风雨飘摇到那个地步了,还敢作威作福,不是自己找死吗?
齐义之自认不是那种脑子不清楚的人,当然不会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
正在这时,许家的大少爷许言辉突然出声道:“霜儿妹妹确实跳得好胡旋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必藏着掖着呢?”
许言辉从来就没有给过杜恒霜好脸色。
今天一声“霜儿妹妹”,不仅杜恒霜打了个寒战,就连方妩娘和许绍都觉得不自在。
杜恒霜看向萧士及,求援似地问道:“及哥哥,你想不想我跳?”
如果萧士及不想她跳,打死她也是不会跳的。
萧士及缓缓笑道:“跳,怎么不跳?既然他们这样期待,你就跳一曲,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胡旋!”
杜恒霜定定地看了萧士及一眼:“好。既然及哥哥让我跳,我就跳。”
穆夜来愣愣地看着杜恒霜一步步走出来,扶着两个侍女的手,踏上了大鼓。
就这样穿着简单的红衣黑裙,跟随着响起来的鼓点,舞动了起来。
举手,伸臂,腰肢款摆,在越来越急促的鼓声当中,舞动的旋转越来越快。
袖影飘飘,如回风舞雪,虽然只有单调的红黑两色,不如穆夜来刚才的七彩舞衣耀眼,但是却把众人的目光更紧地集中在她急转的舞步之上。
红色半臂旋转,如朱盘火轮。黑色裙踞飞扬,如骊珠飞星,虹晕流霜。舞到极处,整个人似乎要凌空飞举,踏歌而去,千匝万转不停歇。小脚同时在鼓面上纵横腾挪,踏弦而走。叮咚之声,直如反弹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
旁边击鼓的乐人看得呆了,居然停止了击鼓。
整个花园里,除了杜恒霜在鼓面上踩踏出来的鼓声,没有别的声音,似乎连树上的鸟儿都屏息凝气,看着这一幕直如佛前飞天乐舞重现的胡旋。
安子常微笑着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低头饮了一口酒。
许绍和方妩娘交换了一下不安的目光。
许言邦看得瞪大了眼睛。
许言辉的面色却更加阴沉。
杜恒雪喜笑颜开,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
萧士及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在滴血。――霜儿,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胡旋。从此以后,你的胡旋,只能为我一人而舞。没有人,再能逼你做任何事……
众人看得如醉如痴,眼看那胡旋越来越烈,有人敲着面前的瓷盘,跟着应和起来。
击鼓的乐人吃了一惊,才发现自己刚才看得呆了,忘了击鼓,便赶紧拾起鼓槌,顺着杜恒霜踏鼓的节奏敲击下去。
鼓声越来越急,杜恒霜的胡旋也转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快到大家只看见一道道红黑相间的虚影回旋。
最后一声鼓点落下的时候,杜恒霜从鼓面上飞身跃起,在半空中再连转两个回身,如一只凤鸟一样飘落在地,半跪伏身。
再抬起头,露出一张因急舞而微微喘息的嫣红丽颜,灿然若桃花,端丽如牡丹,艳光四射,竟让人不忍逼视。
萧士及急忙上前,将杜恒霜扶了起来,对着周围人等微微颔首:“让大家见笑了。今日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然后对齐二公子齐义之点了点头,做了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手势,顺势带着杜恒霜离开了穆侯府。
穆夜来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萧士及和杜恒霜远去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咆哮:假的!假的!这个杜恒霜,是假的!
第057章 兵临
穆夜来沉浸在震惊当中。
她记得,上一世真正的那个杜恒霜,厌恶骑射,也不会跳胡旋舞。穆夜来那时候出来跳胡旋,还被杜恒霜讽刺她媵妾之流,只会以色侍人,并多次表示跳舞是娼妓之流的特长,自己是大家闺秀,不屑为之。
穆夜来是从小练胡旋舞的。她知道,这种舞,对腰肢和腿脚的要求太高了。如果不是从小习练,根本就跳不出来那种急旋的舞步。
而上一世,她调查得很清楚,那个萧家主母杜恒霜,根本就不会跳胡旋舞。
如果杜恒霜真的有这样的舞技,当年就不会让自己钻了空子了。她记得,那年月光之下一舞胡旋之后,萧士及对她感慨,说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美的胡旋舞了。
很明显,杜恒霜不会跳胡旋。不然的话,自己的夫君喜欢看,哪怕关着门在闺房里跳也行啊。又不会让别人看见,也能博得夫君的欢心。
况且杜恒霜并不是不想跳。
穆夜来记得,在一次萧家家宴之上,自己舞了一曲胡旋,萧士及当晚就歇在自己的院子里。
杜恒霜的脸色无比落寞,后来偷偷请了个胡旋舞的舞娘回来,想暗地里学着跳。
可是那个时候,她都二十多岁了,怎么可能学得会?
胡旋舞需要从小习练,而且要不断练习。不然腿脚一僵,就再也没法跳了。
而刚才那个假的“杜恒霜”露的一手胡旋,绝对是从小苦练的功底。最后那个凌空飞起,连转两个胡旋的动作,不仅需要苦练,而且要天生身姿轻盈,平衡术过得硬,才转得起来。自己练了这么久,还是不敢做这样的动作,因为一试,就会从大鼓上摔下来,非死即伤。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熟悉的那个杜恒霜!
这个骗子!李鬼!自己一定要揭穿她!
穆夜来深吸几口气,赶紧回到自己房里,换了衣裳,过来专门拉着杜恒雪说话。
她看得出来,杜恒霜到底年纪大一些,已经有十四岁,行事说话十分稳重,而且看似有礼,其实对人十分疏离。看来看去,除了萧士及,她只对杜恒雪这个妹妹疼爱有加。
跟杜恒霜做朋友不太容易,还是应该从杜恒雪这边着手。
穆夜来坐到杜恒雪身边,有意跟她攀谈起来。
杜恒雪才刚满了十一岁,跟穆夜来年纪差不多,从小被杜恒霜这个姐姐保护得很好,当然不是穆夜来这个有着两世为人经历的人的对手,很快就跟穆夜来谈得十分投契,把她当做知己。
只是杜恒雪虽然单纯,但是还知道轻重。
每当穆夜来把话题绕到萧士及身上的时候,杜恒雪就会装傻。她不喜欢说太多自己姐姐和姐夫的事,而且这个穆侯府的三小姐,眼珠子实在转得太灵活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因萧士及没等秋日宴结束,就把杜恒霜带走了,着实有些失礼,许绍和齐二公子一起向穆侯表示抱歉。
穆侯哪里敢生气,忙陪笑着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应该的,应该的。”就把话岔开了,亲手给许绍和齐二公子斟酒,又有真正的舞伎过来歌舞助兴。
在一片嘈杂声中,一个穿着校尉衣裳的大汉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