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翻看,一边含笑道:“养娘这是说什么话?当初我们回洛阳,本是权宜之计,怎么会没有回去的那一天呢?”
欧养娘想起那时候她们一家搬回洛阳,本是要隔断杜恒霜和萧士及的,谁知到底还是被这对小儿女自己坚持下来了,连忙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话是这样说,当初我们回了洛阳,被杜家大房和二房欺负的时候,哪里还能想到有今天?”
杜家老大和老二的遗孀田氏和孙氏,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在杜先诚死后,这两人更是变本加厉,差一点就把杜先诚留下的财产全部占为己有了。
杜恒霜放下手里的书本,好脾气地笑道:“养娘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大小姐,你那时候也懂事了,难道都忘了你大伯娘和二伯娘的那番嘴脸?”欧养娘坐到杜恒霜身边,将她手里的书拿走:“车上摇晃得厉害,再看书,头又要疼了。”
杜恒霜也觉得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抱住欧养娘的胳膊撒娇:“养娘,我困了。”
“睡吧睡吧,有养娘在这里照顾你呢。”欧养娘看着杜恒霜有些青白的脸色,十分心疼:“你这阵子太累了,两边跑,这么多东西都靠你一个人看着下人收拾,还有铺子里的帐目要交接,身子亏损得太厉害了,等到了长安,我一定跟你好好补一补。”说着拿了一个长条芍药橘花枕过来,给杜恒霜枕上。
杜恒霜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杜恒雪靠坐在斜对面的榻上,悄悄对欧养娘笑道:“姐姐是高兴的,一想到要和萧大哥哥住的近了,就天天睡不着。”
“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欧养娘轻声劝了一声。
杜恒雪吐了吐舌头。
“三小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吐舌头不好,不是大家闺秀所为。”欧养娘不赞同地摇摇头。
杜恒雪连忙抿紧唇,然后轻声保证:“再不会了。再吐舌头,养娘就打嘴。”
倒把欧养娘逗笑了:“我哪里敢罚三小姐。略说重些,大小姐就要跟我理论了。”
杜恒雪听了就高兴。有这样的姐姐,是她一辈子的福气。
大车一路晃荡着,往前走去。
杜恒雪也有些困了,阖眼躺下,闭目养神。
一时车里静悄悄地。
杜恒霜睡了一觉醒过来,觉得身上有些沉,坠坠得很是难受。
慢慢地从榻上坐了起来,靠着樱草黄夹缬忍冬纹的四方靠枕出神。
“大小姐醒了。”知画问了一声,从车上固定的小方桌底下拎出一把越窑秘瓷冷梅茶壶,给杜恒霜倒了一杯茶水:“小姐润润喉吧。”
杜恒霜喝了一口放下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欧养娘掀开车窗上的窗帘看了看外面:“快到午时,前面要寻地方打尖了。大小姐,你今日想吃些什么?”
杜恒霜微微一笑:“这些天一直忙着收拾东西,我都没有睡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你们下去,给我带两个胡麻饼上来就行。”说完靠着靠枕闭目养神。
欧养娘就对车里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大家不要高声说话。
大车吱吱呀呀走了一段路,果然前面就有人骑马过来传话,说前面有个小店,让大家快一点,赶在晌午之前到达小店,吃了午饭再赶路。
赶车的钱伯应了,往拉车的马上抽了一鞭子,跟着前面的车快跑,很快也来到了打尖的小店前面。
许家十六辆大车,把这路边小店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杜恒霜和杜恒雪坐的这辆车,本来就是在最后,也就停在最后面的地方。
欧养娘带着杜恒雪下了车,往前面的小店去了,留下知画和知书在这里守着杜恒霜。
因赶车的是钱伯,欧养娘很放心。
知画和知书一路坐车,觉得腿脚都麻了,就从车上下来,在大车周围走动,看着四围的风光,悄悄说笑。
大车里面,只有杜恒霜一个人,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车里的空气微微起了一阵涟漪,杜蘅透明的身影随着涟漪的散去,悄没声息地出现在大车里面。
看见车里熟悉的情景,还有榻上那个闭目沉睡的美貌少女,杜蘅难以置信地低声惊叫。
她不是已经死在田庄上了吗?怎么又回到这个场景?
这不是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间的时候,所看到的情形吗?
为何又出现在她面前?
难道她又在做梦?
因担心被人听见,杜蘅又赶紧用手捂住了嘴,眼神飘忽着四散看了看。
还好还好,回到了穿越之初,现在应该还没人看得见她,也没人听得见她。
杜蘅飘飘荡荡,飘出了大车,看见了那长长的车队,还有前面打尖的小店,又听见有丫鬟在说话。
“知书,我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知画姐姐,你要不要去拜一拜菩萨?菩萨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
知书?知画?
这两个名字如同两把钥匙,逐渐开启了杜蘅尘封已久的记忆。
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到她穿越到这里的第一天的情形。
穿越再重生,这是怎样的运气啊……
杜蘅苦笑着摇摇头。
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在那个大车里面。那时候,她还是第一次穿越,心情激动不已。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不能再苍老了。
想她穿越的那一世,都得到了什么?
嫁给一个男人十几年,只有刚成亲的时候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可惜男人的爱都是不长久的,没过几年,那男人开始对她疏远、隔膜。有好几次,她从沉睡中惊醒,看见那男人隐忍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可是当她一睁开眼睛含情脉脉地回望,那男人眼里的热切便如冬日里的炭火一样渐渐消失,直到沉寂。如同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那种眼光,看得她心惊胆战,不断检讨自己,唯恐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就越发体贴照顾他,甚至对他那个极品娘亲都作小伏低,比古代女人还要贤惠地服侍。可惜他的娘亲不知怎地,和那个男人一样,就像一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对她的一切美好视而不见,只会对她多方刁难。
自己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为他生儿育女,服侍娘亲,照顾弟妹,可是最后他还是对自己横眉冷对,不惜违背当初的誓言,在成亲十年之后,陆陆续续纳了好些个小妾回来。
而且他总要当着她的面,跟他的小妾温存调笑,故意恶心她,为难她,气她……
自己重病之后,他不说好好照看自己,反而把重病的自己送到庄子上。自己在庄子上又苦苦挣扎了几年年,熬死了那些个小妖精一样的小妾,才心满意足的撒手归去。结果自己还没有过五七,她就看见他又娶了填房过门。
当她看见那个叫陈月娇的女人,含羞带怯成为他的填房新娘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甘心。
渣男,你怎么对得起我?!
就在这股浓浓的不甘当中,她听见一声响亮的钟声,然后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隧道摆在她面前,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隧道里面传出来,将她吸了进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第一次穿越最开始的时候。
是上天听见了她不甘的心声,再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吗?
她的上一世,实在是太辛苦了,除了锦衣玉食的供养,高高在上的地位,她什么都没有。她爱过那个男人,为他可以做一切事,可是他还是负了她。他不再爱她,他宁愿跟小妾调笑,看她们跳舞,带她们出去骑马打猎,就是懒得再看她一眼,甚至不许她再跟她的孩子们接触。
她放下身段苦苦哀求过,质问过他:“夫君,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可是那个渣男冷冷地回答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居然当面撒谎,一口否认。
那时候,她真的是心灰意冷,打算不再对这个渣男奉献自己高尚纯洁的爱情。――他不配享有自己的爱情。
她打定主意,要跟这个渣男相敬如宾,只把他当上司伺候就行了。
可是这渣男绝情的时候,居然这么狠,从此再不到她房里来,只歇在小妾房里,连一点正妻的体面都不给她。
她要给小妾立规矩,那渣男就跳出来打她的脸,维护小妾。
她给小妾排日子,让她们轮流服侍那渣男,给渣男炖各种补身的汤水,以免他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那渣男却从来总是把她亲手煮出来的东西给小妾们喝。
整个萧家上上下下,嫡庶不分,完全不成体统。
她去婆婆那里诉苦,她的婆婆却冷冷地让她恪守本份,不要得陇望蜀。
日复一日的压抑,难堪,她终于受不了了,病倒在床上。
眼看她越来越虚弱,那渣男请了好多大夫来给她看诊,发了疯一样要救回她。
她冷笑。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在她病骨支离的时候,渣男把她送到庄子上养静。
本来她以为她病好了,他们就会有转机,结果那渣男根本不跟她机会,再次看见她,就跟看见仇人一样,再也不肯到庄子上来陪她。
她硬撑着一口气,熬了好几年,在听见那渣男最得宠的小妾也病死了的时候,才笑着撒手人寰。
她两辈子渴望的,不过是爱与被爱而已。
如果有可能,她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作为重生的穿越女,她是要踹掉渣男,另择良配?还是调教渣男,将他彻底改造过来?
杜蘅一想到前世跟那渣男有过的恩爱时光,以及后来两个人离心离德,渐行渐远,就总有股浓浓的不甘。
是的,就是不甘。
明明她是穿越女啊!而且她就是古代本土男们最爱的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得闺房”的穿越女,他怎么能不爱她呢?!
她记得那渣男对她身体的迷恋,记得他每天晚上都不能没有她,就算她怀孕生产坐月子的时候,他哪怕只能坐在床边陪陪她,也要一直跟她待在一起。
这么深浓的爱恋,怎么会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呢?
他说过,晚上不看见她,他根本就无法入睡。
可是在后来那些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夜晚,那渣男到底是怎么入睡的?
这些话,难道真的只是男人情到浓时的花言巧语?
还是这其中,曾经有过什么误会?
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是不是让她去弄清前一世没有弄明白的这些谜团?
杜蘅思来想去,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然后又被放到全是冰块的冰桶里,嗤啦一声,油烟遇上坚冰,冒起的阵阵轻烟,让她真正心乱如麻,拿不定主意。
杜蘅不由自主飘回到大车里面,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