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于郑氏或叶琢的重大消息,她听到了都会用烧焦的木根在布上写清楚,然后塞到花园的某处,再把花盆挪挪做个标志,秋月见了自会取来。
看看郑氏呼吸平稳,叶琢正要回房去将沾有血迹的衣服换下,就听得院子里有人轻声说话。不一会儿她院子的小丫头秋桔便进来禀道:“姑娘,老太太派了春雨来,唤您过去。”
“嗯,请她稍坐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来。”叶琢应道。
秋月一听担心起来。一面伺候叶琢换衣,一面问:“姑娘,老太太唤您去干什么?”
叶琢笑了笑:“无非是想打消我跟母亲走的念头。”说完,拿出一个小瓶,往手帕上喷了喷,再将手帕往眼睛一捂,顿时泪如泉涌。
“那姑娘您真要跟太太出去吗?”秋月对自家姑娘这动作丝毫不惊奇,只紧张地盯着叶琢问。她可是叶家的奴仆,姑娘和太太又是这样出去的,自然不会带她走。姑娘走了,她以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叶琢流着泪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是想跟太太出去的。呆在这个家里,迟早要被卖掉,给他们换取荣华富贵。只是老太爷的性子,你也清楚,那就是个雁过都要拔毛的主儿,怎么可能就这么白白放我出去?我今儿可是及笄了,不用再养多久就可以为家里换取好处了。老太爷宁可给些银子给母亲,也不会放我出去的。”
听叶琢这么一说,秋月顿时把自己那点小私心抛到了九霄云外,真心实意地道:“那姑娘还是想办法跟太太出去吧,要是被胡乱许了婚事,那就糟糕了。”
叶琢摇了摇头:“哪是想走就能走的?那官家小姐既然怀了老爷的孩子,她想不嫁都不行了。老太爷怎么会忘了算这个?如果太太要的价码太高,老太爷是不惮让那官家小姐作继室的。有老太爷的算盘在,就算老爷再舍不得那女人受委曲也不行。而我作女儿的,不可能再看着自己的母亲血溅当场,去跟人家搏命来换取我的自由。”
说到这里,想着刚才的那个场面,主仆两人都沉默下来。
“姑娘,老太太等着呐。”大概见叶琢半天没出去,春雨忍不住了,在门外叫唤起来。
“就来。”叶琢应道,又吩咐秋月:“我带秋桔去就行了,你好好看着太太。”
“是。”
叶琢红着眼睛,一路抹着眼泪跟着春雨到了上房,见到只有老太爷和老太太在,叶家明却不见了踪影,她也没问,只施了一礼,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默默流着泪。
“你母亲……还好吧?”姜氏见状,不得不先慰问了一句。
叶琢哽咽着,泪如雨下:“现在都还晕迷不醒,不知道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姜氏脸色一沉,拂然作色:“哼,你那母亲,性子也太刚烈了些,跟长辈说话,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这还得了!这样的媳妇,我们叶家再不能留了,无论如何是要把她休回去的。不过琢儿,你母亲糊涂,你可别犯糊涂。你舅舅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遇到些病痛、烦难之事,以前还有你母亲拿嫁妆填补,堪堪能过。以后她也回了郑家,如果带了你,那就是添了两张嘴,郑家就更困难了。到郑家有事的时候,那可怎么办?还不得打你和你母亲的主意,把你们卖了换钱也有可能。就是平时,你舅母那个嘴脸,怕也难看得很。你在叶家当着大小姐,使奴唤婢、金枝玉叶的,到那里就得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还得看人脸色吃饭!更不要说以郑家的门户,你以后只能配那些贩夫走卒、动不动不打老婆的粗野汉子,一辈子都要过那样的日子。”
第六章 三百两
说到这里,郑氏停了一停,似乎要给时间让叶琢消化她刚才所说的这段话。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可你留在叶家就不同了。这是你的家,你是家里唯一嫡出的小姐,吃的、穿的、用的,样样不会委曲了你。你没了母亲,祖父、祖母以后只会更疼你。就算以后继母进了门,祖母也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一丁点儿委曲。而你母亲那边呢,你舅母顾忌着你的身份,也不敢对你母亲太过份;到郑家有困难时,你还可以用你的月钱帮他们一把。以后你出嫁了,做了当家的少奶奶,便是给你母亲买个小院,买些下人也不是个难事。总之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了,才能照拂到你母亲;不管她以后是留在郑家,还是改嫁,有你的脸面在,就没人敢给她罪受!”
见到叶琢听了这些话,仍是垂着眼敛,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姜氏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悦,抬起眼来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又道:“至于说到亲事,你也别被早上我跟你母亲说的亲事吓着了。后来我想想,那姜兴着实不大长进,这门亲事,我已派人去回绝了。你放心,你的亲事,祖母一定好好给你筹划。给你挑的亲事,人品要一等一,家境也绝对是好的。保管你锦衣玉食,日子比在咱们家过的还要好。你是祖母的亲孙女,祖母只有盼着你过得好的,绝不会害了你就是。”
姜氏这番话说完,见叶琢仍然不表态,更没有她想像的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地认错,顺带求她不要把郑氏休回去,不由得脸色一沉,刚才脸上装出来的那点慈爱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太爷叶予章见状,轻咳了一声,开口道:“琢儿,道理你祖母也跟你说清楚了。你今天及笄了,可是个大人了,这些道理,想必你也能想清楚。那么,你回去转告你母亲,你,是不可能让她带走的。我们能作出的唯一退步,就是让她和离,并且带走她的嫁妆及衣服首饰,再外加给她一百两银子。不过,我要她保证,到了外面,只能跟别人说与你父亲吵架,一气之下求的和离。要是我听到一丁点儿对叶家不利的风声,她郑家小门小户的,要是遭个灾啊、难的,可是没处申冤去!再说,你还在叶家呢。要是我们叶家名声不好了,你以后想要找一门好的亲事,怕是不能。这件事,就请她好好斟酌斟酌。至于别的,提都不要提,没得商量!虽然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一些疯言疯语。但是,就算是她拿那个理由来威胁我们,我们也是不怕的。要知道,如果真有官家小姐怀了你父亲的孩子,怎么的这个叶家门她都进定了,至于什么继室不继室、妾礼不妾礼的,可由不得她说了算。”
“三百两,三百两银子。”一直默不作声的叶琢开了口。
“什么?”老太爷和老太太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嫁妆、衣服首饰,外加三百两银子,我就劝我母亲不要再闹了,拿了和离书离开叶家。”叶琢道。她知道此时她哭泣着以哀求的口吻把这话说出来,效果更佳,更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但她实在不愿意在这对薄情寡义的老夫妇面前哭泣哀求,他们不配!
“这是你母亲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叶予章皱着眉头瞅着叶琢。
“是我的意思。”叶琢抬起眼来,看着叶予章,“祖父、祖母的意思,我都懂。但我母亲生养了我一场,我不能看着她就这么一个人,凄凄凉凉地被赶出去,然后到外面去受人的冷眼。如果是那样,母亲在外面吃糠咽菜,我在府里锦衣玉食,这日子我怎么过得下去?如果母亲有钱傍身,至少不至于冷着饿着,我也放心些。我母亲虽然没给叶家生儿子,至少她也生了我;又伺候祖父、祖母,操持家务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三百两银子,不为过。”
三百两银子,可以在外面买一个小院子,再买几亩田地了。至少不用去看郑家人面色过日子。
叶予章将脸一沉:“不行。说来,你母亲这么多年没为我们叶家生儿子,要不是我们叶家仁义,早就该休了她了。现在还想要三百两银子,休想!”
“既如此,那就请祖父祖母允许我跟母亲出去。”
叶予章铁青着脸,用阴沉沉的眼光盯着叶琢。那样子,像似要把她吃了一般。
叶琢却也不惧,只与他对望,目光不躲不闪。
老太太捂住了胸口。她只觉得屋子一片寂静,静得让人感觉窒息。
良久,叶予章收回了目光,紧抿着嘴,拿起桌上的茶水,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拍桌子,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把二姑娘关起来。”
门外应声进来两个仆妇,伸手就上来抓叶琢的胳膊。
叶琢并不反抗,只瞥了叶予章一眼,转身跟那两个仆妇出去。那一瞥,竟然带了些许的蔑视与不屑。刚出到门外,便听得里面“咣当”一声,似是茶杯被砸了个粉碎。
“老头子,快别生气。这死丫头,就跟她娘一样犟,跟她生气,犯不着。只要把她关起来,再把郑氏赶出去就是了,她们还能翻了天去不成?”姜氏见叶予章生气,赶紧招了哑巴嫂子,让她把地扫干净。自己又用手绢扫了扫叶予章身上溅上的茶叶。
“你懂什么?”叶予章喝道,“把郑氏赶出去容易。可她要是在外面乱说,然后跑到门口来寻死。咱们这叶家,还要不要名声?闹臭了名声,那龚家的女儿就是老死在家里,也不会再嫁给咱家明!”
姜氏不以为然地道:“琢儿不是还在家里吗?再如何,郑氏都得顾忌她女儿。”
“那她要是不顾呢?郑家人穷疯了,一个冷嘲热讽,郑氏那脾气受得了别人激?”
如此一说,姜氏也知道这方法不行,嚅嚅地嘟哝着:“我这不是关心你,怕你被气坏了吗?”
“爹。”叶家明从里间出来,低声道,“不如,就给郑氏三百两银子吧。”
叶予章一瞪眼睛:“你以为咱家的银子是大风吹来的?说得倒是轻巧!”
“爹,顺顺利利把龚氏娶进门,这才是大事啊!要知道,龚书办虽是不入流的官吏,但凡城里商铺、房屋、田地买卖,需要到府衙去上档换名字的,哪个不求着他老人家?听说,他跟聂家也说得上话呢。这要是能托他的福,跟聂家搭上关系,不要说三百两,就是三千两都能赚回来。”
第七章 劝服
聂家是南山镇最有权有势的人家。南山镇附近所出产的玉矿——也是全国最大、品质最好的玉矿的开采权,就被聂家把持着;同时聂家拥有全国最大的玉雕作坊,聂家每一代子弟中都会有一个人继承聂家刀法,成为手艺最精湛的玉雕师,然后广收门徒,选择最有资质的弟子加以培养。于是大周国最厉害的玉雕大师,都出自聂家门下;大周国皇室及贵族们的玉器饰品,都由聂家生产贡给。而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历经三代,聂家虽以皇商起家,却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