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黑白影画  第30页

“不错。”

“十九岁,我十九岁就认识你了,”付明仰头,喝了口酒,微微眯起眼睛,那过于柔和的脸上有着雌雄莫辩的线条,在烈酒和烛火中,有种迷魅感,“是你说服我,相信你,让我出卖了我亲姐姐,你说你会救她,最后却害得她被执行死刑?你还记得吗?”

“记得。”

“你告诉我,你当初答应我的救她呢?”

“脱离业海,就是救赎。”

“那你自己呢?你在莫斯科,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是个干净的人。你最该清楚我姐姐是被迫的!”

“所以我坐过牢,按照法律。所以我剃度出家,没人比你更清楚,我十五岁就开始守戒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句句回答的都很直白,完全不像和温寒在一起的那种风流放荡。

这是,另一面的程牧云。

这就是……付明所说的,要真正了解一个男人,捷径就是通过他的兄弟吗?

付明突然沉默,继续一口口喝酒,直到手中小方瓶里的液体都喝完,放下空瓶,站起身:“十年前你说走就走,这些话,到今天才给我机会说清楚。来吧,继续。”

付明脱下衬衫,扔到椅子上,抽出桌上匕首,整个人都躬起来,像最原始的野兽一样,蓄势待发。

“你不累?”程牧云竟然在笑。

付明挑下巴:“痛快点。”

程牧云摊手,也慢慢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脱下来,顺便起身,把腰带扣收紧了一个:“你知道我,从不对自己兄弟动手。”

付明笑中有嘲:“兄弟?你做十年和尚做傻了?我和你早不是兄弟了。”

付明猛扑上去,一言不发,刀刀要害。程牧云手臂扛了几下,被他狠踢腹部,银色匕首顺着他的腹部斜划上左肩——

“啊!”温寒尖叫。

银光映着烛光,在程牧云的锁骨下划开一道血痕。两个人一秒分开,程牧云舔了下嘴唇,摸了摸伤口,一手的血。

付明在用舌尖舔刀锋。

温寒被吓到了。

她不敢相信,程牧云真不还手,付明真会下手。

她下意识站起来。

“坐下!”程牧云沉了声。

话音未落,付明又欺身上前,这次不是短暂的交手了。温寒看得心都冷了,好像每一个银光闪过的瞬间,程牧云都会命丧刀下。他不还手,真的,只有招架,全都是,最后,根本是毫无疑问地被压到地板上。匕首就压在他的锁骨上。

付明单膝跪在他身侧,俯下身,声音从牙缝中一点点出来:“程牧云你不是神,你判断失误就是一条人命!你中了圈套,我死倒没什么,别人呢?那里边还一个孩子!”他指得是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庄,这是付明亲手选进来的。

“不这么做,会死更多人。”这是他的回答。

面前的是兄弟,也不是兄弟。

这是认识时间最长,跟着他出生入死最久的男人。可也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亲姐姐的人。在庄园的四个人,每个人都和他有着不同的故事,是的,每个人,包括在四周安静观看两个人肉搏的人们,每个都是交过心换过命的。

“那就让我杀了你,好不好?”付明的声音更低了,很轻,“我会用我的方法,找出那个人,不会死伤这么多。这里的人,多一个冤魂我都会舍不得,我没你心那么硬。”

程牧云蹙眉,看来付明是真生气了。

刚才的格斗,他招数混乱,完全失去镇定。正常的他的水平不会和自己差太多——

“付明!”一声尖叫。

付明反射性回头,啪地挨了一巴掌。

付明惊了,不敢置信看着温寒。温寒趁他愣神,推开他,使劲拽起程牧云:“快走!快走啊!”

她头脑空白地冲过来,只有这种方法转移付明注意力,怎么那个男人还不动,刚才躲刀的时候不是很利索吗?!

没想到,温寒没拉动他,反倒被抓住手腕,噗通一下被程牧云拽着摔到了地板上。“不是让你坐着吗?过来干什么?”程牧云下巴搭在她肩上,轻声问,“舍不得我死?”

问完了,还是忍不住笑了。

付明那小子,估计这辈子第一次被女人掌嘴……付明有些昏,跌撞着站起来,退后两步,紧盯着温寒。

温寒重重喘气,被自己吓得说不出半句话。

天啊,刚才是什么蠢主意,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付明仍旧魂游天外,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温寒小姐,你是在报复我刚才丢你在外边看孔雀吗?”

第三十章 菩萨低眉意(4)

温寒站在付明面前,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付明去摸后腰上的枪,头脑空白的一刻冲上来,连拿椅子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这么干。

然后怎么办……她根本没考虑。

付明眯起眼睛,目光危险地看温寒,猛站起来,温寒吓得倒退两步。程牧云一把扭住他的手臂,咚地一声,将他狠狠按在地板上。

在烛火里,他看到付明腰后的枪,一声不吭抽出,扔出去。

咚地一声,枪撞上墙壁。

“杀了我没什么用,你该清楚,即使我死在这里,也会有人继续盯着你们四个,直到找出那个内鬼。”他俯身,低声在付明耳边说。

付明想要挣扎,完全动不了:“我知道,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知道就保持沉默。”他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真没想到,十年后你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划在你的狩猎范围内,”付明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程牧云,我和你出生入死多少次!陈渊心甘情愿保护你多少年!小庄才十九岁!”他说着转过头,“我不知道那个周周是你什么人,可死在尼泊尔的周克,才二十二岁!你怀疑我们?你怀疑我们几个?!”

付明的声音都哑了。

“是,我怀疑你们几个。”他很干脆地回答。

是的,每个人都无条件信任他程牧云,可他,就是亲自从这些完全信任自己的兄弟里找出了四个怀疑人。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背叛?他不知道。

他不是圣人。

他只知道,必须牺牲小部分人,来保护大部分人。哪怕这一小部分人都是他最核心、最亲密的兄弟。

楼下,有火光闪现。

那些苦行僧不知道在做什么,升起了火堆,开始诵经。

深夜里突然而至的篝火火光,还有那些听不懂的异域经文,让这里的气氛更诡异。

温寒拼命消化着他们说的话。

每一句都是重要信息。

这里,出现的四个人。从加德满都起就跟随程牧云脚步的让她很介意的周周,在火车上帮过她的小庄和付明,还有在山谷深夜和周克互相调侃的陈渊……

她还以为他们四个是程牧云最好的朋友。

可现在,付明和程牧云的对话告诉她:他们四个中,有一个人是叛徒,是背叛程牧云的人。

程牧云这一趟行程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人?

程牧云抬眼,看温寒,温寒眼中的各种混乱都落在他的眼里。

也许面前的这个女孩在为自己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而豁然开朗,但她并不知道,保护她的那层迷雾也散去了。

付明是故意的,故意让温寒听到这些。

这是一种报复,付明那小子的报复心一直很重。

很多话,在温寒上楼之后他都没必要说出来。所以在他说每一句的时候,程牧云都尽量简短而直接。

可核心信息还是都让她听到了。

程牧云在思考一种可能性,能不能现在就送走她,毕竟她知道了这些,让她继续像一张白纸似的和这四个人演戏太难了。

但显然,这种可能性为零。

他一言不发松开付明,顺便踢了他一脚:“要到你想要的答案,就给我乖乖回去继续演戏,向我证明你不是背叛过大家的人。”语气虽然轻松,目光却是冷的。

刚才付明的愤怒不是假的。

可程牧云的态度也说明了,他到现在为止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付明爬起来,活动着自己的手臂,完全不理会程牧云当面给的这个台阶:“我来,是想劝你好好想想,周克的死就是老天给你的警告。你这么固执,最后我们四个都可能死在这儿,成全你。”付明深看了程牧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走向楼梯。

经过温寒身边的一瞬,温寒被他的戾气煞到,倒退半步。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不知道如何开口,从哪里切入。

当这里只剩下她和程牧云,温寒终于镇定了点,小声问:“你没事吧?”程牧云起身,拎起衬衫,一粒粒系上纽扣:“你刚才听懂了什么?”

听懂什么?

温寒心跳有些快,轻声说:“你们分开了十年,这次你回来,让他们四个人来这里,是为了……抓内鬼,他们四个里有一个是叛徒。”

“还有吗?”

“付明和你从小就认识,关系很好,他姐姐是因为你被公诉判了死刑。那个陈渊是一直保护你的人。还有,”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在脑海里拼凑付明在咖啡种植园和这个房间里说得所有话,“他很生气,因为你怀疑他们四个,所以他今晚来找你理论。”

她尽量用了“理论”这个词,草草带过两个人刚才的冲突。

“还有吗?”

还有?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了:“你……小时候犯过什么大错,坐过牢,应该是在14到16岁之间?”

她记得,莫斯科在14岁以下不会追究刑事责任,年满16岁开始承担刑事责任。而中间的两年是灰色地带,要很严重的罪行才会被起诉,但会酌情量刑。

感谢隔壁邻居那几个惹是生非的少年,让她知道这些。

程牧云的过去,通过这个叫付明的假喇嘛,在她的面前慢慢变得清晰。从小犯过错,坐过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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