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雪狼皮,惊讶瞬时变成了轰动。越来越多的人议论纷纷,一个中年汉子更是越众而出,请求看一看狼皮。
硕大的狼皮抖开,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哗赞,艳羡之声不绝于耳。雪白丰厚的毛皮晶莹柔暖,丝丝如玉,狼额上鲜红的一抹分外夺目,从顶至尾完美无暇,纵是外行也能看出珍罕,当镇中耆老确定这是瓦罕山谷中的妖狼之皮,人群的赞誉又变成了空前的兴奋。
传说山谷中的妖狼是天上降下的精怪,凶狠残暴又狡诈成性,不知有多少过往的旅人死于狼口,最勇猛的猎手也难以捕捉,如今竟被几个中原人屠戮剥皮。
轰乱的议论过后,开始有人试图买下它,阿克苏雅的人久经商旅,眼光精到,都清楚这张狼皮的价值,继第一个开价者出价之后,接二连三的叫价不停迸出,越来越高,嘈杂的叫喊震耳欲聋。
面对汹涌的索买之声,飞寇儿仅是摇了摇头,收起狼皮卷回肩上。既使这批汉人已明确表示拒绝出售,珍贵的皮毛仍是太过诱人,轰闹的人群不肯散去。直至左卿辞出面与镇长谈了几句,年迈的镇长才遗憾的摸着长须谴散了周围,带领一行人进了旅舍。
充裕的休养加上左卿辞的妙手施治,殷长歌很快已彻底痊愈。
白陌重新购置了车马行装,干粮食水均已备全,左卿辞却并不急着赶路,数日尽在与镇长闲谈,仿佛全忘了此行的目的。
“吐火罗王继位二十余年,起先还好,后来越来越浮夸无度。最爱旁人赞颂,每逢宴会必然炫耀自己的武力与功绩,近些年只听罗木耶这个奸臣的话。王最宠爱一位叫雪姬的绝色美人,传说她像冰雪女神一样美丽,王简直为她着了魔,给她建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珠玉绫罗堆成了山,成群的侍女昼夜服侍。”谈到传说中的美人和皇宫,镇长精神一振,苍老的脸庞兴趣极高。
“你问这女人是什么来历?谁也说不清,她是罗木耶献给王的,似乎是焉支人,听说她不怎么笑,对谁都是冷冰冰的神气,或许真是冰雪女神的化身。罗木耶之前是个地位低微的小官,现在竟然做了宰相,这匹人形的恶狼暴戾无耻又嗜财如命,吃人不吐骨头,吐火罗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弄得家破人亡。可惜老天不长眼睛,不给恶人降罪,反倒让他一天比一天风光。”老人啐了一口,每一条皱纹都写着鄙夷,感慨的抽了一会水烟。“吐火罗人都说日子不好过,可也没办法,家在那走不了,你们去经商赚不了什么钱,税抽得太重了,换个别的地方吧,贵霜或乌孙好一些。”
左卿辞不置一辞:“多谢长者指点,那边中原人可多?”
生满寿斑的手磕了磕烟灰,镇长回答:“有,过得不怎么样,吐火罗王不像别的国主仰慕□□,他认为中原人狡诈,必须严加管束,反倒是罗木耶只认钱,听说近期一个有身份的中原人送了他大笔金银,得了不少好处。”
左卿辞顺着话语道:“或许这个中原人想做官,希望通过罗木耶在国主面前进言。”
老人笑得咳了咳,叨起烟杆又吸了两口,沙着嗓子嘲笑。“那是做梦,吐火罗王根本不信外族人,只有蠢透了的人才去找罗木耶,那只恶狼贪婪无比,胃口永无尽头。听说那个中原人有几个厉害的手下,吐火罗没人赢得了,否则早被罗木耶投入监狱抄光财产了。”看出斯文有礼的青年并没有听进劝告,老人哼了一声,带着几分顽固的恼怒:“聪明人都会避开喝血的恶狼,我那个蠢小子去年想到吐火罗贩沙枣,被我狠狠骂了一顿赶去乌孙了。”
对老人指桑骂槐的责备,左卿辞只是微笑,他打量镇长的脸庞,目光掠过发暗的额角,泛乌而松驰的嘴唇,稍稍停了一下才道,“少抽些水烟,让儿子回来吧,长者年事已高,异地再好也不及亲人在侧。”
走出镇长的屋子,檐下一阵夹雪的风掠过,左卿辞拥着手炉,沿着窄长的街道信步而行。
随在身后的白陌近日话少了许多,侍奉也更谨慎小心,牵着马低声道:“禀公子,今日殷少侠和沈姑娘在集市上看中了一柄弯刀;陆大侠对焉耆马极有兴趣,与马商契谈了半日;商先生在房中练功,不曾外出;飞寇儿……”
白陌的话语略停,左卿辞多了一丝兴趣:“飞寇儿如何?”
不敢流露半分观感,白陌尽力让语气平常:“他仍在镇上的妓馆内,似乎打算呆到启程才出来。”
左卿辞居然笑起来,“这个飞贼倒真有几分意思。”
赖在窑子胡天胡地算什么,白陌无声的腹诽。
左卿辞继续缓步前行:“还有什么?”
“他似乎喜欢混迹大厅,有时会请所有客人狂饮,这段时日花了十来片金叶子。”近几日的印象又刷新了下限,那个飞贼猥琐无耻,整日嫖宿,还叫白陌出面付一应开销,简直脸都丢尽了,他默默将飞贼鄙视了一千遍。
左卿辞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琐碎,“他可有喝醉?”
白陌一怔,细想了一番:“我见到的时候身上有很重的酒气,但眸光未变,言语清醒。”
话未说完,一阵轻浮的嬉笑传来,白陌抬眼一看,顿时无语。
漫散而行的左卿辞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妓馆门外,一个满腮胡子的嫖客拥着□□在路旁狎笑,三五个年轻的胡姬在楼上娇声揽客,两行艳红的灯笼高挂,脂香袭人,胡乐频传,雪夜一派□□盎然。
左卿辞定住脚步,白陌刚要开口,楼上砰的开了一扇窗。
一个人探出来,似乎深深的透了口气,背着窗内的旖旎柔光一动不动,似乎在眺望天上圆月。或许是喧笑的映衬,那个姿态竟然让白陌觉出几分寂寥,接下来他就想翻白眼,因为影子侧过头,正是那个薄行无耻的飞贼。
发现了楼下的一主一仆,飞贼的身形顿了一刹。
左卿辞仰首,红纱灯笼透出艳色的光,给俊雅的容颜蒙上了一层绮丽的色泽,奇异而魅惑。“落兄好兴致,可愿共饮一杯?”
飞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似乎有点发呆。
左卿辞拂了拂襟袖,浅浅一笑,竟然真个走进了妓馆。
第12章 斗酒会
阿克苏雅的妓馆是镇上最热闹的销金窟,整座院子地龙烧得极暖,犹如初夏,来自各地的胡姬身披轻纱,足踝和玉臂套着层层累累的金环,毫不羞涩的露出雪白的肌肤,豪放得令人咋舌。
胡姬丰腴,风流又热烈奔放,调笑顾盼中风情万种,绿棕蓝褐各色明眸缤纷亮丽,配上奇特的胡音,未近身已酥倒了半边。
尽管中原也多胡姬,但受汉风熏化,远不如此地的大胆直接。
左卿辞的姿态随意,既不拘谨也不轻亵,他在一群半露酥胸的舞妓及淫靡歌乐中谈笑风生,仅在美人放肆偎蹭时才由白陌将人斥开。飞寇儿原本在大厅享受,怎奈左卿辞实在过于注目,引得狂莺浪蝶疯魔而动,只好另辟了一间雅室。
飞寇儿一身酒气,枕在一个丰满的胡姬胸口,缓慢的嚼着美人喂来的蜜枣,看他的眼神有点飘,很快又落下来转到别处。
任白陌斥退几个意图纠缠的胡姬,左卿辞在案前坐下,笑吟吟道:“有酒无戏未免无趣,我与落兄试试划拳赌酒如何?”
飞寇儿迟疑了一瞬。
左卿辞的眉长而笔直,挑起的时候极英气:“小戏而已,落兄怕了?”
几名陪伴的胡姬纷纷笑谑起哄,约定输的人要饮下整盏马奶酒,场面变得更加热闹,飞寇儿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在推波助澜哄闹声中,左卿辞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游戏自此开始。
头几次均是左卿辞败北,他也不推,举盏在胡姬的喝彩声中饮下,一线清亮的酒液溢出唇边,顺着线条完美的颈项滑下,没入被美人扯松的襟领,在场的女人全都直了眼。
放下盏,他俊颜微醺,唇色染着水迹呈现出艳丽的薄红,声音也有些不同,听得人心头发痒。“落兄胜得好,再来。”
飞寇儿呆了一呆,听到话语才又划下去。
马奶酒甚烈,左卿辞接连饮下去,唇色越来越红,一双长眸波光流动,春意盎然,一众胡姬被迷得神魂颠倒,舍不得这风华绝代的男子醉倒,争相攀附着要代酒。怎奈红粉多情,左卿辞却不受用,甚至将一干人等尽数屏退。
两人对座而饮又是另一种气氛。
左卿辞连扳几场,笑容渐渐轻漫不羁,闲闲的看着飞寇儿饮酒,或许是之前饮多了有些昏然,他襟口轻敞,清贵的闲雅化为了半醉的疏狂。
飞寇儿输多了也没什么表情,也不推赖,一盏又一盏的喝。他平素极少与人对视,饮酒也是半垂着眼眸,待喝多了眼神就有些发直,长久的盯着对面的人。
左卿辞迎着他的视线,时而漫不经心的啜一口酒,薄醺的姿态分外慵懒。他似乎醉了,又似乎半醒,眼看多一杯就会倾倒,十余盏后却依然如故。
一次次划下去,飞寇儿竟然输多赢少。
空坛越堆越高,左卿辞的目光也越来越惊异,及至东方微白,飞寇儿搁下酒杯的手已经开始发抖,眉眼蕴着朦胧的恍惚:“再喝下去就醉了,停手吧。”
左卿辞迷离的长眸忽然亮起来,哪还有半分醉色,轻勾的唇角带着挑衅:“既然应了赌斗,落兄又何必惧醉?”
飞寇儿呆呆的看着他,又看向他面前的酒杯,最终仿佛想到什么,“你是方外谷的人?鬼神医的徒弟?”
左卿辞眸子骤凝,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来,“你怎知我师从鬼神医,又怎知鬼神医擅酒。”
鬼神医,医鬼神,方外谷的主人,也是江湖最神秘的杏林圣手。据传他一身医术超凡,却毫无医心,曾经袖手看病者活活死在面前,更立誓绝不出谷。汝南王一度病重,托人以万两黄金加上十余件珍宝相请,使者甚至自刎于谷外,他依然无动于衷,更是落实了鬼神医乖僻之名,谁能猜到这翩翩贵公子竟然与其有师徒之谊,传至武林中必是一场热议。
“我怎么会蠢到跟你喝酒。”飞寇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将头埋在臂弯里好一会才抬起,舌头都钝了,“算我输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大概是真醉了,他不再理会左卿辞,慢慢的扶案而起,打开了门扉。
妓馆内的众多西域美人尽管被白陌板着脸强斥出去,始终眷眷难舍风姿玉貌的中原公子,无时不在留意着雅间。此时见得门开,群情欢悦,热情迸发,越过飞寇儿一拥而入,白陌满眼是雪白丰腴的胸臂,束手束脚的哪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