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  第4页

视旁人,文思渊极有耐性的劝说:“你能在太白山出入自如,又何惧雪域之险,公子借重的是乔装易行之术,遇敌甚至不须你动手。”

  飞寇一径的低着头,衣袖上几块明显的污迹显得潦倒而疲沓,一如他轻暗的话语:“我不想再去那么冷的地方,更没那么多时间砸在关外。”

  文思渊直接忽略对方的回答:“算我欠你一次如何。”

  飞寇儿摇了摇头,“我欠不起你,也不用你欠我。”

  文思渊又道,“你关心的东西已有几分头绪,说不定从吐火罗回转便有佳音。”

  飞寇儿抚了一下腰肋,话中有点倦,“你一向唯利是图,有线索必然开价,岂会留到现在。”

  饶是能言善道,文思渊也不禁一时无词,殷长歌听得不耐,“道不同不相为谋,文兄何必再劝,宵小随他自去。”

  商晚一直也瞧着飞贼不太顺眼,见百般劝说无效,冷声道:“依照江湖规矩,听了不该听的又想抽腿,必须留下点东西。”

  飞寇儿本是倚栏而坐,听了这一句便要起身,文思渊神色一紧,抬臂一阻,在飞寇儿耳畔短促的说了几句。

  大概是用了传音入密,旁人听不见内容,只见二人离得很近。情急之下,文思渊的姿势显得有些异样,他一手扶着栏靠,身形压的很低,几乎是将少年圈在臂怀之间。

  长眸不动声色的观察,左卿辞将一切收入眼底。

  飞寇儿微哑的声音透出来,分明有着不快:“你既然清楚缘由,何必还迫我去。”

  文思渊似乎又说了一句,水榭之中蓦然一窒。

  第5章 千金酬

  文思渊蓦然退开了数步,座中人无不察觉气氛有异,同时陷入了警戒。

  飞寇儿站了起来,他的姿态已经与前一刻完全不同。微佝的身形挺得很直,像一枚落满灰尘的弃箭搭上了弓弦,激生出一种异常可怕的凝肃。

  飞寇儿的眼眸极黑,平时几乎有些木讷,这时多了一缕森寒,静静的盯着文思渊,身形暂时未动,仿佛在思索动手的后果。

  一刹那的静止令人肌肤起栗,商晚已经反射般按上了刀柄。

  文思渊的脸色异常难看,话语力持镇定,“想杀我?别忘了这里有哪些人。”

  半晌,飞寇儿才眨了一下眼。

  文思渊抑住心跳,继续说下去,“你也清楚那件事泄露出去是什么后果,何必一时冲动,何况你还需要我这边的消息。”

  飞寇儿依然没有说话,眸光微微垂下来。

  文思渊觉察到对方的杀意已然减退,接着说下去,“只要你这次应了,不管吐火罗顺遂与否,我必会守口如瓶,绝不再提。”

  飞寇儿慢慢的坐下来,按住腰肋似要把情绪压下去。

  气氛渐渐松懈下来,文思渊知道这一次的冒险成功了。

  飞寇儿抬起眼皮,眸中冷而淡,毫无表情,“你以为能成事?就凭这一盘散沙?”

  一句话激得旁听的群雄尽生不快,不等有人开腔,左卿辞出乎意料的接口:“阁下尽可放心,此行我将一路跟随,与诸位共商共议,共同进退。”

  一言落地,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吐火罗与中原相去万里,凶险难以估量,沿途要护着一个不谙武功又金娇玉贵的候府公子,麻烦可想而知。何况他尽管目前与常人无异,到底是缠绵病榻十余载的人,路上染个风寒时疫,或碰上险境受了惊吓,惹出个三长两短,即使成功取回山河图也难抵左候责难。

  众人无不觉得不妥,又不宜明言,一刻尴尬的沉默后,商晚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子何必亲涉险地,我等自会将一切处置妥当。”

  “多谢各位关怀,我已康健如常,在外也游历了一段时期,不惧风雨寒暑。另外兼以医道自娱,或许在行途中还能略有助益。”左卿辞仿佛早已洞悉众人所想,“山河图攸关社稷,诸位侠士都能慨然涉险,我又何惜此身,此前已向家父陈明心意,纵有不测也是天数,绝不会迁罪各位。”

  无人回应,显然这一番解释效果欠佳,左卿辞也不在意,淡然一笑:“恕我多言,此行须协力共度艰险,不得不再问一遍各位的心意,如有不便,但请直言。”

  这次沈曼青第一个出言,她容颜秀美,决断时有种柔婉的英气,“我与师弟愿往,助上一臂之力。”

  陆澜山长啸一声,啸声不大却传得极远,激得湖面微漾,啸声过后他沉声道:“陆某愿往。”

  修罗刀商晚接道,“既然候府瞧得起,商某愿往。”

  商晚说完场面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等着飞寇儿,默了半晌飞贼终于哑声道:“黄金先付一半。”

  场中无人言及私利,飞寇儿一开口便索要黄金,听得沈曼青秀眉微蹙,殷长歌目露鄙夷,陆澜山与商晚均有几分不屑。

  文思渊也不觉耻,居然立时询问左卿辞:“公子以为如何?”

  左卿辞不曾直接回答,他一双长眸极好看,眼角轻挑,蕴出一种漫不经心的洒落,“黄金是区区小事,不过这位的内伤有些不寻常,适才又凝聚真气,只怕――”

  仿佛被他一语牵动,飞寇儿突然咳起来,一声又一声呛咳迸出,剧烈而难以止息,少年脊背微弓,一手紧紧按住胸肋,咳得十分辛苦。

  见飞贼形容狼狈,场中均有些幸灾乐祸。

  左卿辞语气和熙,适度的展现关切:“内腑之伤绝非三两日可愈,必须尽早调冶,可需要我把个脉?”

  听着飞寇儿的咳声越来越喑哑,殷长歌快意的冷笑:“看来神捕燕归鸿的摧脉指有几分厉害,滋味似不太好过。”

  商晚随着殷长歌一道嘲讽:“也难怪不敢应去,不如找个野洞窝起来养伤罢。”

  “不敢劳烦公子。”文思渊望着飞寇儿代为回答,话语圆融,滴水不漏:“商兄多虑了,此去行程数月,抵达之际些微内伤早已痊愈,必不致有误。”

  咳声渐渐止息,飞寇儿按住肋深吸了一口气,一旁的明讥暗刺似乎全未听见。

  左卿辞有一种绝不让人难堪的风度,“文兄言之有理,想来应是无碍,还不知这位究竟该如何称呼。”

  这样简单的一句,文思渊居然无辞以对,飞寇儿沉默了一瞬:“落。”

  左卿辞微笑不变,复又问道:“落兄的名讳是?”

  这一次少年索性没有回答。

  不论是形象、话语还是态度,飞寇儿都让人异常不喜,殷长歌难掩厌恶,出言冷讽:“公子何必再问,哪个做贼的敢以真名示人。”

  沈曼青对此人也无甚好感,并未制止师弟的刺诘。

  左卿辞不在意的一笑,“多谢各位,无论未来是否顺遂,我在此先行谢过。势急如火,不日就要起行,若有家人及手边事务需要安顿,候府定会全力以助。”

  陆澜山也不客气:“此去历时甚久,我要修书一封交给家人。”

  左卿辞应诺:“正该如此,陆兄但请放心,信件定会呈至府上。”

  殷长歌与沈曼青奉师命而来,别无羁绊;商晚独来独往,也少有挂碍,惟有飞寇儿又生事端:“我有事要办,两个月后在金城驿馆会合。”

  飞贼又一次打破了平和的气氛,众人难忍恙意,几个人的目光都冷下来。

  唯有左卿辞语气平和如常,“落兄有急事不妨道明,定会安排专人奔走,毕竟吐火罗事急,不宜横生蹉跎。”

  飞寇儿默看了一眼文思渊。

  文思渊叹了一口气,笑容几乎有些发苦,上前一步长揖:“公子见谅,他确有要事另行处理。烦请将黄金兑成银票,放在朱雀大街上的通记钱庄,一个时辰后自有人去取,金城驿馆必不相误,文某愿为担保。”

  “何必彻辞掩饰,不外是贼性难改,想骗了钱就走。” 殷长歌简直听不下去,冷傲的话语鄙夷极浓。“文兄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号的,奈何偏与小人为伍。”

  沈曼青听着有几分不妥,百晓公子的武功不算高强,消息探听之术却是一流,兼又圆滑玲珑,结交无数,没必要轻易得罪。

  收到师姐的示意,殷长歌暂时抑了怒气,不想飞寇儿居然开口。“我本就是拿钱行事,你眼红,不妨向候府直言。”

  一句话像点燃了一桶火油,殷长歌怒上眉梢。“谁如你一般贪婪卑琐,见利忘义!”

  沈曼青同样不快,但为口舌之争动手到底不宜,她冷淡的看了一眼飞寇儿,按住了殷长歌。

  “无妨,我相信落兄言出必践,不会让文兄为难。”左卿辞又一次化去了紧绷的气氛,转首对飞寇儿道。“也请落兄信守时限,金城驿馆再会。”

  飞寇儿不再理会任何人,径自下楼而去,文思渊也不再留,对左卿辞及场中众人略一揖辞,随之而退。

  殷长歌满心怒火发作不得,犹有余恨:“这两人编排作戏,一搭一唱,尽在耍滑腔。大事岂可托于逐利小人,公子恕我多言,此人嗜钱如命,贪生怕死,雇请又有何益。”

  左卿辞只是一笑,俊美的面庞深远难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多谢殷兄提醒。”

  第6章 万里行

  左卿辞是一行人中最弱的,毫无疑问是个拖累,但他出身贵胃却不辞艰险万里奔走,性情又谦淡随和,甚得众人好感。这一次他携了六名侍卫,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随侍,名唤白陌,伶俐机警,不仅会武,更兼顾驭车与日常照应,一应服侍细致妥贴。

  商晚生性孤冷,与人相处总有一层隔膜;殷长歌与陆澜山一个气盛一个沉稳,性情迥异居然意外的投和,随着旅程越来越交好;沈曼青则是人缘最佳,她是唯一的女子,身为正阳宫掌教首徒,年纪轻轻声名鹊起,加上少见的温柔貌美,一行人无不对她照顾有加。

  金城地处西北,已然入了秋,沥沥阴雨不绝,过往行人全着上了厚衣,傍晚时霜风拂面,寒意森凛,与风光明媚的金陵犹如两个世界。

  一行人在驿馆休整,车驾早已备好,改为适宜野地行车的重辕,厢体宽大坚实,厚锦饰壁、重裘为垫,陈设柔暖舒适。

  靖安候府的安排极尽周到,金城最好的裁缝为众人量体裁衣,几日便已制妥,塞外常见的胡服样式,折领紧袖,修身束腰,成衣轻暖而无半分雍肿,又承胡服一贯的鲜艳明丽,沈曼青试了几件,竟有些爱不释手。

  离开金城之日天色阴郁,片片细雪宛如游丝袅空。沈曼青一袭新装,晨光下眉目盈盈,皓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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