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  第73页

黄冷冷道,“一出手就以重利相诱,谁知道是何等用心。”

  阿兰朵被扫了兴致,生出几分不快,不过乘黄脾气怪,又兼祭司一职掌管神潭,不宜贸然得罪,她冷着俏颜将金色小蛇收回了细腕。

  赤魃天生悍勇好战,一不顺耳就全无顾忌的嘲笑,“莫不是你在殿里躲久了,什么都怕得慌?不过是几个中原人,又不是军队,入了教想捣鬼等于自寻死路,要杀要剐轻而易举,能弄出什么花样。”

  阿兰朵本来对赤魃怨气犹存,听得这几句,倒觉得他比阴阳怪气的乘黄还是更为顺眼一些,秋波掠了一眼,樱唇半翘不翘,平添三分娇俏。

  赤魃瞧见阿兰朵的模样,越发激起了男人的得意,气势更盛。“一窝老鼠掏不垮山梁,一驮黑泥浑不了清河,你喜欢捣弄药人,大不等人进来细细的查,有问题就扔进神潭炼成傀儡,也免了你提心吊胆。”

  灭蒙点了点头,“赤魃说的有理,再奸狡也是在我们的地头上,料想也翻不起大浪。”

  乘黄见三人主意已定,不再多言,冷哼一声离座而去。

  山中最冷僻的一座石殿正是乘黄的居所,倚山而建,一条路少有仆役,形同教中禁地。

  外沿是一丛丛的药圃,生着各种奇异的药草,篱边攀着暗绿色的藤,藤上栖着一种细小的毒峰,对每一个擅入者毫不留情。

  浇园和掘地的是一个个僵硬的药人,溃烂的肌肤上布满斑点,木讷的执行最简单的命令。

  药圃侧方是一排竹屋,十余个大得惊人的陶瓮覆着木盖,里面传来令人牙酸的沙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屋角的铁笼里锁着五六个气息奄奄的奴隶。仅有的两名哑仆在晒碾药材,见乘黄行过,惶恐的跪拜迎接。

  乘黄根本不予理会,径直走入了石殿。

  他的石殿与旁人不同,以黑色巨石砌成,高远而雄伟。前殿的窗子极高,接近穹顶,投下一排狭长的光柱,映出了殿心。殿心正中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池子,盛着粘稠的暗红色浆液,氤氲的浆气宛如薄蒙蒙的雾,笼在池上聚而不散,气味似腥非腥,似甜非甜,说不出的古怪,闻久了便觉眩晕。

  乘黄全然不受影响,他扳动机关,随着轧轧的传动,从浆液中扯出了三五个被铁索绑成一串的人,只见那些人肌肉极壮,神情木然,恍如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他指尖一抬,一道锐劲迸出,洞穿了其中一人的手掌。被击伤的人抬起头,面目僵麻,目光涣散,伤口不见半点血,一臂挥过来,乘黄一闪,落空的一掌击在地上,砖面登时迸裂如蛛网。

  不等第二击,乘黄袖尾一拂机关转动,几个人再度被牵入池中,血色浆液无声的吞没了一切。

  听见声音,有人从后殿行出来,正是朱厌,少年的脸庞有种百无聊赖的散漫,“议得如何?”

  乘黄缓步走入后殿,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冷声道,“赤魃那个傻瓜,看见黄金就忘了脑子,迟早惹来大祸。”

  朱厌起了三分兴趣,“哪来的黄金,中原人送的?”

  银面具泛着冰冷的光,透出乘黄僵淡的话语,“不错,只怕是个钓饵,灭蒙那老东西分明是别有用心,话里话外的引诱,可笑赤魃一无所觉,居然遂了他的意,让中原人入教。”

  朱厌歪在竹椅上毫不意外,“他和阿兰朵一样没脑子,正是一对蠢货。”

  面具上的眼洞黝黑,乘黄摩挲着一把药尺,“阿兰朵再过不久就要正式即位,老东西大概也急了。”

  朱厌现出嘲讽,“他又打不过赤魃,要是能在赤魃的眼皮底下将阿兰朵杀了,也算有本事。”

  乘黄默然不语,朱厌身形一仰,晃得竹椅前后摇摆,“管他们谁赢,我都不会好过,灭蒙胜了肯定会杀掉我,若是阿兰朵当了教主,我大概要天天挨鞭子。”

  乘黄冷冷道,“你何必去招惹她,凭你的口舌,讨好两句又有何难。”

  朱厌捞起一根竹棍,挑弄笼中的竹鼠,哼道,“因为她太蠢,我瞧不上,何况她也瞧不上我。”

  乘黄的银面具一闪,倒也没有再斥责。

  “别看我和她同是一个娘,我有一半中原奴隶的血,平白就比人贱。要不是阿娘让你护着我,怕是早死了。”大约心里终有些不快,朱厌将毛团般的竹鼠戳得东躲西跳之后,他扔下竹棍换了话题,“乘黄,赤魃和灭蒙都有野心,你呢?忠于阿娘的话,守着神潭什么也不插手,不怕到头来不得好死?”

  乘黄从匣中拎出一条粗壮的蜈蚣,丢入一枚圆肚蝎罐,看着蝎蜈搏杀,虫壳错动,良久才盖上罐子,沉默的一言不发。

  第88章 碾作尘

  赤魃宠爱的衰减,比纳香所害怕的来得更快。

  他与阿兰若缓和了几天又吵翻了,随后看上另一个可爱的女奴,转眼将旧人抛在脑后。

  见着赤魃日日搂着新宠玩乐,纳香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嫉妒任性,唯有默默的抑下怨恨,那些初时毕恭毕敬的血侍已然开始当面嘲讽,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真正慌乱起来。

  赤魃勇武好色,随心肆欲,却从不曾听闻他有子嗣。周围的人群又充满敌意,让纳香无从打听,忍了月余,眼看腰身渐起,她终于选了一个日子,趁着赤魃外出返回,跪在路边截下了他。

  纳香楚楚可怜的述完了话语,跪伏的姿势显出纤腰翘臀,极尽谦卑,祈盼能得到些许怜惜。然而赤魃仅仅扫了一眼,无情的吩咐随侍,“这种小事还来烦我,给她熬一碗红药。”

  纳香全身都僵了,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个大步离去的男人,留下来的血侍在一旁冷笑,“一个女奴还想做母凭子贵的美梦,除了圣女大人,谁也没资格为赤魃大人生孩子。”

  纳香被扔回屋里的时候已经动弹不得,强灌下去的红药像一把刀,剜得腹痛如绞,整条筒裙浸满了血,四周冰冷而安静,所有的力气都伴着血流失了。

  仿佛有人为她褪去了血污的裙子,用温水擦拭身体,每当纳香的意识飘忽起来,胸口就有一团温暖的力量传入,缓和冰冷的身体,她终于没有死,沉入了一场漫长的昏迷。

  朱厌在教中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他尽管是教主幼子,却有一半奴隶血统,无缘继承,又养成了一副刻薄毒舌的性情。除了在血侍和长老面前还算尊贵,赤魃与灭蒙并未将他放在眼中,不过瞧在乘黄面上也不会欺辱就是。

  乘黄是他的教养者,也是保护者,他兼了祭司一职,大半时间都耗在了神潭。

  神潭在神教有极特殊的地位,潭中的红浆并非人力调配,而是自石隙所出,古已有之,功效十分奇特。可以强固筋络,也可以炼成药尸,甚至造就强大无比的傀儡。神教最初就是在池上筑殿起教,视为神赐,据说百年前神教有一次逢了大难,当时的教主研制成了秘术,借神潭炼成了一支傀儡大军,横扫敌人,才有一统昭越的辉煌。

  传说仅仅是昙花一现,秘术早已断绝,不过迄今为止,所有奴卫依然要经过神潭的浸沐来强化筋骨,这一处神殿被看得极重。乘黄早年受过伤,被赐了祭司一职养息,便开始偏爱研究秘术炮炼傀儡,至今只炼出一些行动迟缓的药人,私下时常被赤魃嘲笑。

  乘黄最宝贝的是药圃,园子里的药均是有数的,这一阵到了蛇血莲收获的时候,点算下来发现比预计的少了十来株,检视了一番,意外发现种血莲的园圃里有断株。

  这种花有止血的奇效,天然带着甜味,极招毒虫喜爱,或许是偶然啃食,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乘黄站起身,气息阴怒而低郁。

  朱厌在一旁扫了两眼,皱眉挥开毒蜂,“你怀疑是有人偷了?”

  乘黄缓慢捻着从土里掘出来的残根,“血莲断的很干净,周围也没有啃啮的残屑,应该是被人掐走了。”

  朱厌挑起一边的眉,带着讶然不信,“谁敢从这里偷东西,毒蜂和药人都是死的?”

  “我也想知道是谁。”乘黄从不说笑,冷冷的悚人,“哪怕是赤魃,也很难无声无息的从这里取东西。”

  朱厌环视一周,不以为然,“这种破草又没什么用,谁会花这么大功夫来偷,脑子坏了么。”

  乘黄默不作声,取出一只墨绿色的瓶子,倒出一只指甲大小的虫,透明的翅膀挥得极快,震得空气嗡嗡作响,嗅了一嗅乘黄指间的血莲残根,猝然飞了出去。

  乘黄足尖一点跟上去,膝盖都不弯,步伐间距极大,朱厌的轻功如蛇鹤,姿势好看,但不如乘黄快,眼看他在各殿之间穿行,渐渐被越甩越远,忽然见乘黄在蛊池边站住了。

  趋近一看,飞虫正在池上盘旋,乘黄木然盯着池底,蛇液的粘涎中隐约可见几根被咬碎的蛇血藤。

  朱厌一怔,忍不住骇笑,“这可是奇了,难道这池中的长蛇成精了,爬出去衔的。”

  乘黄的气息越发阴戾,冰冷的横了他一眼,一甩袖将飞虫收了回去。

  朱厌半点不惧,转了转眼珠,无聊中多了几分趣味,有人大胆到在乘黄眼皮底下偷东西,甚至算到可能被追踪,将数枚蛇血藤扔入蛊池迷惑气息,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

  赤魃殿后的竹屋,纳香睁开了眼。

  大量失血让她险些成了一抹游魂,每当她以为自己行将逝去,总有一股热热的甜汤灌进来,带给她温暖和力气。或许是因为这种照料,她终是捡回了一条命。

  在这个冰冷又可怕的神教,唯有哑巴夷香会不离不弃的陪伴,这让纳香既庆幸又绝望。尽管身体渐渐复苏,她的情绪仍然时常失控,害怕一个人独处,有时笑有时哭,在榻上看不到夷香就大发脾气,甚至会乱扔手边的东西,夷香似乎永远不会发怒,始终沉默的安抚。

  直到一天阿勒找过来,怔怔的在屋门边,看着她眼睛就红了。阿勒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纳香才知道她被赤魃忘在脑后,又衰弱得长久不醒,几名血侍准备将她拖去埋了,全是夷香硬抢下来。

  没有药,夷香去寻了阿勒,可阿勒仅是一介奴隶,再低声下气也求不动捧高踩低的血侍,最后只能翼求神灵。说完这些,阿勒看着她丰腴的肌肤清减了许多,整个人病恹而羸弱,不由得抹了一把泪,难过又庆幸,“纳香,还好血神有灵让你醒过来,别想太多,养好身子最要紧。”

  纳香什么也不想说,她的眼睛在不由自主的寻找夷香。

  阿勒看出来,解释道,“夷香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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