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第717页

的发慌,这一个月来不是坐在车上便是窝在营帐里,好不容易有个落脚的地方,听说有宴会,虽她对宴会本身并没多大兴趣,但是能借此出去透透气也好的。

  “走吧,过去瞧瞧。”

  “那属下到外头等您更衣。”

  “还更什么,”遗玉扶了扶头顶上灰不溜秋的纱皮小帽,“再更也还是个小厮。”

  宴会办在城北一座景园,是定州刺史孙培炎的私宅,今夜园外有重兵把守,遗玉在阿生的带领下,出示了三次腰牌,才得以进到宴厅里。

  开宴已经有一会儿了,因来来回回不少侍从端酒送菜,众人忙着交谈,再不就是恭维李泰,遗玉同阿生的进出并不起眼。

  李泰留意着宴厅门外,遗玉一进来,他便看见了,待她绕到他身后跪坐在席上,便摆手遣了原本在一旁倒酒的侍卫。

  遗玉很是自然地接手,李泰将喝空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她便给他斟上,没有眼神的交流,看似不经意挨在一起的手背,更不会叫人多想。

  孙培炎就在李泰左侧作陪,注意到李泰身边突然冒出来的小厮,多看了两眼,见她其貌不扬,就没再关心,转又同李泰聊起高句丽的一些风俗见闻。

  遗玉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开始觉得今晚没白来,可李泰并非是一个好听众,孙培炎绘声绘色地讲了半天,他始终都是那一张脸,没见到想要的反应,孙培炎及时掐了话头,看下头的人喝的都差不多了,才对李泰施了一礼,站起身,朗声道:

  “诸位大人不辞千里征途,许后日便要上沙场,在下一介文臣,不能为诸位分忧,只望今晚能叫诸位尽兴而归,一醉方休,明晨醒来再去尽职尽忠,保卫家国。”

  说罢,他响亮地拍了拍手,外头便有一群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子低着头,拿花扇掩面,含羞而入,后头跟着几个手持乐器的异族男子,一擂腰鼓,便在一片惊叹声中跳起了极具特色的舞蹈。

  在座都是男人,食色性也,见这稀罕场面,少有几个不侧目观望的,这群女人面貌并不精致,身段也藏在大袍子里看不出来,可胜在皮肤白皙,神态娇羞,是有一股独特的韵味藏在其中。

  遗玉见识不俗,一看便知这些女子是高句丽人的装扮,就不知是土生土长的,还是依样画瓢。

  “孙大人?”李泰侧头,去问孙培炎。

  孙培炎便解释道:

  “回禀太子,这些都是高价从高句丽买来的干净人口,太子放心,下官已经仔细盘查过他们的来历,不会有不轨者掺杂。”

  他把话顿了顿,见李泰目光落在那群异族女子身上,自觉一笑,小声衬道:

  “殿下若是喜欢,等宴会过后,下官便将人给您送过去,就是不带回京中,这几日留着赏玩也未尝不可。”

  李泰又在那群扭扭捏捏舞蹈的女子身上扫了一遍,像是有些兴趣却犹豫不决的模样,对孙培炎道:

  “行军途中,不宜声色,若能不张扬,带回去赏玩也未尝不可。”

  遗玉醋劲本来就大,听他话里竟有收下这些舞女的意思,想都不想,手便伸往桌子底下,捏着李泰大腿使劲儿拧了一下。

  李泰借着衣袖遮掩,不动声色地将她手按在膝上,偏头去看孙培炎如何回答。

  “这个殿下放心,下官自当办妥。”

  李泰微微点头,孙培炎暧昧地笑了笑,知道这份礼算是送出去了,却不知道他今晚是把边上坐的太子妃给得罪透了。

  这一场洗尘宴直到夜半才休,李泰先行离席,在一群醉陶陶的人恭送下,带着仆从离去。

  遗玉跟在李泰身后爬上了马车,车帘刚一放下,她还没站稳,就被李泰拉扯,她脚下踉跄,跌坐在他膝上,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不高兴地问道:

  “说吧,你收下那些女人是为什么?”

  她当然知道李泰不是真的看上了那些异族女子,只是她想不出有何原因,让他收下这些很可能会给他招揽麻烦的高句丽人。

  李泰知道她爱拈酸,就没卖关子,把人抱好,带着几分醉意说道:

  “若不出我所料,孙培炎是李恪的人,他在行军途中送女人给我,应是打算日后借题发挥,我若不收,他会另想方法钻营,倒不如收下来,先稳住他,日后——”

  “日后再倒打一耙。”遗玉顺着李泰的话接了下去,心思一动,就想到他是不是早猜到今晚宴上会有这么一出,怕直接带人回去会惹她误会,才特意让阿生把她找过来看了个现场。

  越想越觉得可能,遗玉扭头白了他一眼。

  这男人总是说她心眼多,比起她,她怕是只够个零头。

  第三六五章 伤兵营

  大军在定州驻扎下来,随时接收前方战报,以便李泰调兵遣将。

  五月初,捷报率先传来,大将张亮攻克卑沙城,俘获男女八千多人。

  李泰遂命李世绩率领大军进至辽东城下,高句丽派出四万兵马救援辽东,双方各有伤亡,硝烟弥漫,一时僵持不下。

  在定州坐等了足足一个月的李泰决定亲往辽东,一来更便于指挥战场,二来也可鼓舞士气。

  为了简便行程,只带了五百精兵赶路。

  遗玉跟同李泰离开了平静的安喜县,辗转来到了辽东。

  这是遗玉第一次这样临近战场,一路走来,全然不同于那些远离战场的地方,这里城镇皆灰,一片萧索,空气都变得混浊,街上偶尔几个路人都是脚步匆忙,看到兵马便会受惊地躲到路边。

  李世绩的五万大军驻扎在辽阳城外二十里,双方昨夜才有一场恶仗,直到今天凌晨,才暂时休兵。

  早上,一到军营,李泰便匆匆地同出营迎接的李世绩去了军营大帐商讨战事,将阿生留下来陪护遗玉。

  草草在暂宿的营帐中收拾了行李,遗玉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留在帐中休息,而是对阿生道:

  “陪我出去转转。”

  “是。”

  阿生在前头带路,两个人到了外头,这里都是李世绩统帅的兵马,一出帅营,便没什么人认得他们两个。

  遗玉看到不少人用竹架抬着伤员来回从面前经过,有人头上打的绷带,有人盔甲上还染着血色,一张张脸孔,不见笑容,除了疲惫,便是麻木。

  “受伤的士兵们被安置在何处?”

  “在西营。”阿生指了一个方向。

  “带我过去看看。”

  阿生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遗玉去了。

  到了西营,满眼皆是伤病,遗玉似能嗅到空气中飘散的死亡气息,沉重的让人感到压抑。

  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带着伤默默地蹲在一旁磨枪的人,这些士兵半个时辰前才从战场上离开,曾无限接近过死亡,他们的神情更为麻木。

  “快快!这里再来一盆水!混蛋!要热水,去烧热水!再拿凉水来不用治人就死了!”

  在这伤兵营里,一名穿着布衫卷着衣袖,来回奔波的身影尤其惹眼,这世道学医不易,大夫本来就少,愿意随军的军医更是稀缺,往往一个好大夫在战场上,在一场战争中能够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遗玉心里对这些医者敬佩,又有些羞愧,身为药师的她,一心研究方土,却没有这样救死扶伤的医德,大多时候只是为了自己和亲人服务,算是浪费了这一身本领。

  “热水来了没有!热水呢!”

  那名脸型瘦长的中年医者又在一名伤员身边蹲下来,看到这已经晕过去的伤兵肩上仍未止血的伤口,怒吼声拔高,很快便有士兵提着水桶跑来。

  不少人都围了上去,这是伤兵营一个默认的传统,有战友将要死亡,同他一起杀过敌的士兵们会最后送他一程。

  遗玉也同阿生走了上前,那昏迷的士兵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奄奄一息,赤裸肩膀上是一大片的湿红,伤口被布块和沙包胡乱压着,还有血正不停地往外涌,那大夫洒了一包药粉在热水中,用棍子搅和了几下,就把手巾湿透,拿开沙包,在他伤口上擦拭。

  遗玉眼皮一跳,就见那明眼可见的四寸刺伤直穿肩胛,黑红的血一瞬间就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

  大夫骂了一句娘,急忙丢掉手巾,从一旁接过了干净的布条,打算重新压上去给他止血。

  “你这样他活不到半刻。”

  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句,那大夫扭头,见说话的是个黑瓜皮小厮,便拧了眉头,他忙了一个早晨,送走了不少死人,心情这会儿很不好受,便忍不住爆粗口:

  “老子当然知道他活不长了,可有什么办法,老子又不是神仙!”

  边上的士兵们只是沉默,有人一拳砸在扎营的木柱上。

  遗玉拉住待要上前的阿生,越过他走过去,就在那伤兵另一边蹲下来,抓了旁边丢弃的甲胄塞到他脖子底下,一手拨开那新覆上去沙包,在黏糊糊的血红里找到他伤口的动脉,使劲儿按了下去。

  “你干什么!”

  那大夫脸色一变,就要伸手去推遗玉,却被阿生拿剑鞘挡住,身后的人群有些骚动,围了上来。

  但很快,这大夫的恼怒便成了惊叹,因为这伤兵肩胛处的血竟然止住了!

  “敌兵有人使毒吗?”遗玉的手指依旧按在伤口上,抬头去问对面的大夫。

  “啊、嗯,嗯!”那大夫愣了愣,随即狠狠点头,愤愤道:“那群虏子畏惧我们唐军勇猛,多半都在武器上涂了唛草汁,受了伤的,只要稍微严重一些,八成都会出血不治。”

  “唛草?”遗玉还不曾听说过这样一种毒草。

  “这是虏子的叫法,辽阳城后有一片荒野,长了许多唛草,就跟蚂蝗那恶虫一样,见着血就不要命了!”

  “咱们这里可有现成的唛草?”

  “有,是从敌军身上搜出来的,”这脾气暴躁的大夫已将遗玉当成是同道中人,扭头便让打下手的士兵去取唛草来。

  遗玉也请阿生回营帐去拿东西:“我装书的匣子一旁有只药箱,麻烦你去帮我取来。”

  阿生看看四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士兵,想想刚才那大夫差点对遗玉动手,便踟蹰道:“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小哥莫怕!”那大夫先听出来阿生意思,不好意思地对遗玉道:“我这人脑子比手快,刚才吓到了小哥,小哥放心在这儿,这西营有我萧汉一句话,谁都不敢冒犯你。”

  遗玉点点头,对阿生道:“去吧,我在这儿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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